謝夫人有作壁上觀的閒情,喬嬪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當然不敢自己去找瀛姝探問潘持事案的動向,她曾經把親手殺女的事告訴過陸氏,為的是想求得陸氏助南次奪儲,她並不擔心陸氏會泄密,甚至告發她,因為陸氏無憑無據,且陛下也不可能相信她會把這樣的事告訴陸氏,但陸氏很有可能會把這事告訴王瀛姝。
王瀛姝當然不會懷疑陸氏的話。
回想王瀛姝入宮以來,對她從不親近,處處提防,分明就是因為陸氏的囑咐,雖然陸氏願意讓王瀛姝為鬼宿妃,可陸氏那人,本就是權閥的嫡女,在她眼中,王瀛姝是皇後還是王妃沒有區彆,甚至陸氏反而希望南次僅居親王之位,因為一個閒散的親王,獨寵王瀛姝,並不會引起任何質疑非議。
王瀛姝不可能幫她,甚至反而會落井下石,隻要南次不受這件事案牽連,王瀛姝必定樂見她被問罪處死。
喬嬪壓根沒想過南次是否知情。
在她看來,南次知情與否並不重要,她是南次的生母,哪怕和南次之間並不十分親密,但為子者,絕無可能害母,王瀛姝應該明白現在就把此事告訴南次,隻會讓南次斷絕奪儲的念頭。
王瀛姝不是陸氏,她定然不甘屈居人下,她自從入宮以來,步步為營,幾番卷進內廷之爭,根本主沒有想過置身事外,如今就連謝夫人,竟都再不急著讓王瀛姝侍寢,王瀛姝無意於太子,且明知道她是想讓南次奪儲,王瀛姝非但沒有勸止,還暗中相助平邑喬,雖然說助的是喬楻,但喬楻得勢有損的僅是她的利益,於南次而言並無任何損失。
王瀛姝一定不希望南次得知某些真相。
可正如謝夫人所言,王瀛姝若助她,將擔莫大的乾係和風險,兩害相權取其輕,這件事王瀛姝隻會為她守密,絕對不會出手相助。
喬嬪兀自焦急,卻又極其無奈,因為她身邊已經沒有信得過的臂膀了,也多得那時付氏還未調來愉音閣,不知道那件要命的隱情,現在她才不必擔心付氏出賣她。
殺人滅口是最妥當的策略,但她當然不能親自跑去罪役所把潘持滅口。
突然之間,喬嬪腦子一亮——她惶惶不安,但賀夫人如果知道太子在繼續追察此案,難道就能安之若素?賀夫人理當比她更加焦急,二皇子所犯的罪行,如果被太子坐實,彆說爭儲,恐怕連性命都難保,雖然說太子現在已經很有可能問得了潘持的口供,但隻要死無對證,太子就無法坐實控罪!
潘持被司空北辰審問一事,根本不算秘密,喬嬪其實也無需特意去含光殿通風報訊——自從知道喬嬪是從潘持口中聽聞那件秘隱,賀夫人還沒能阻止潘持受處,她當然也擔心潘持再度泄密,殺人滅口的念頭不是沒動過,但賀夫人自個兒的主張有限,這件要命的事,她得先和父親賀遨商量,賀遨一下子也慌了神,於是賀朝夕就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不能把潘持滅口。”賀朝夕斬釘截鐵,否定了賀夫人相托二皇子代轉的提議:“姑母及殿下先已經替潘持作了擔保,如果潘持死得不明不白,反而會讓陛下生疑,且姑母也說了,殷才人之死和姑母無關,姑母也不知殷才人為何昏睡而亡,一個好端端的人,無病無傷突然暴亡,多半是因為中毒,祖父想想,姑母未將殷才人滅口,甚至若不是喬嬪要脅,姑母都不知殿下乾出的荒唐事,那麼究竟是誰害殺了殷才人?
不管這個人是誰,都可能利用潘持設下圈套,就等著姑母中計,而潘持隻要活著,他無論說出什麼話都是口說無憑,陛下就算懷疑殷才人之死有蹊蹺,也不可能僅僅因為潘持的供述就問罪於殿下。”
賀夫人聽了賀朝夕的意見,主要還是因為賀遨這家主也表示認同,她便打消了殺人滅口的念頭,不過當然還是會在罪役所安插耳目,盯緊潘持,司空北辰前往罪役所動靜鬨得挺大,賀夫人知悉後,再度慌了神。
司空月烏卻老神在在,壓根就不覺得這算一件值當驚慌失措的事,一邊喝著酒,一邊聽賀夫人嘮叨,眼珠卻如同嵌在了正殿門外一個妙齡宮女身體裡去,直到聽見賀夫人大咳一聲,才把眼珠子給拔回來,端著酒杯道:“陳年舊事了,再說區區一個宦官的供辭,怎能讓我堂堂皇子獲罪?就是因為阿娘擔心,急著去保那潘持,才引出這麼多麻煩事來,外祖父那話是對的,根本就不必擔心。”
“你居然還怪我?”賀夫人努力壓著聲,免得被殿門外的宮女聽去了機密:“你也太荒唐了,你皇子府裡多少宮女,畢竟是陛下已經賞賜予你的,無論看中了誰,都無妨害,殷氏畢竟是內廷的女禦!若陛下真信了潘持的供辭,信了太子對你的指控,哪怕太子拿不出真憑實據,陛下隻要動半分疑心,你也休想再得儲位!!!”
“哪怕沒這件事,父皇又哪會廢儲?不還是要靠外祖父發動彈劾,逼得父皇不得不廢儲麼?現如今太子雖然有範陽盧撐腰,可大中正一職,卻是由延陵公領受,我已經在想辦法和延陵公建交了,隻要江東賀、陸二族聯手,何愁不能成事?”
司空月烏極度自信,賀夫人也隻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而當喬嬪趕來通風報訊時,她回以一聲冷哼:“讓我動手,我要是因為殺人滅口反而被太子拿住了把柄,我百莫辯,跟你卻一點沒有乾係,我便是把你當年要脅我的事說出來,隻要石氏不改口,也是無憑無據,你可真會算計。”
賀夫人也的確把喬嬪恨得咬牙。
那時殷氏莫名其妙死了,還有個醫女聲稱疑似把中孕脈,轉過頭,她就受到喬嬪的要脅,喬嬪當時不肯說是何人向她告密,但那個人勢必存在,喬嬪目的是江嬪,江嬪還不僅僅是喬嬪的眼中釘,她也早就嫌江嬪礙眼了!
喬嬪若肯早些說出潘持來,她有的是辦法讓潘持死得不明不白,何至於造成如此複雜的局麵!
“當初你為了爭寵,連親生女兒都狠心扼殺,這般毒辣的心腸,原來竟也如此膽小麼?你上回慫恿我保下潘持,我已經中了你的奸計,現在居然還想利用我替你除掉潘持這個隱患?喬氏你真當你計智無雙,算無遺策了不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也有奪儲的心思,說不定,連殷氏的死,都和你脫不乾係!”
喬嬪沒想到賀夫人這回竟然不吃威脅了,又是驚怒,又是焦慮,嘴唇抖個不停。
潘持不會白白告訴她那條密機,當年她可是讓父親將平邑喬名下的良田、桑地,轉記於潘持名下了,雖然三皇子當時查抄潘持的私產,隻限丹徒鎮,沒有留意溧陽也有潘持的私產,可如果潘持供出實情,是有真憑實據證明曾經受到了她的賄買!!!
喬嬪焦灼不已,南次卻並沒有急著暗查子虛這條線索,他既然已經決定聽從瀛姝的意見,那麼就不能急於在司空北辰大婚之前,查實罪證,否則,他就是有意阻止太子大婚,太子婚事泡湯,就難以保住儲位,這雖然是他心中所願……不過瀛姝應當是認定,這不是父皇的意圖。
那就稍安勿躁,先等著司空北辰完婚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