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傳來雞鳴聲,清晨即將來臨。
得到了賈滬吉親口給出的答案,瀛姝不再關心後來的事,她向司空月狐禮辭,司空月狐竟還送她了一程——此處田莊,本就歸司空月狐所有,正是位於西郊,遠遠能望見琅琊山,郊野幽僻,夜暮仍舊低垂,星河寥落,司空月狐手裡執著一盞燈,昏黃的燭影,將他跟瀛姝間隔開來。
“很膽大啊,竟敢決斷如何處治通敵的罪徒。”
“殿下執行的是密令,並不會把北齊細作押送回朝,而是逮獲即殺,因此陛下之意也絕非要將賈滬吉明正典刑,而相比化名為無終時的細作下落,賈滬吉的妻小是否受到誅連更為無足輕重之事。”
司空月狐將手裡的燈遞給瀛姝,他再看向南次:“就此與五弟先彆,回京再見。”
南次拱一拱手,轉身,眉心微微蹙起,清風入懷,撩動的是滿腔的鬱氣,他知道自己介懷著剛才瀛姝和心月狐間竟那樣的配合默契,這份默契,原本應當專屬他們之間。
“瀛姝。”
南次從瀛姝手中,拿過了司空月狐交予的那盞燈,他看著燭火在靴子前晃動,問:“心月狐是否重生人?”
“不要去試探他。”瀛姝抬頭,很遠的天邊,露出了模糊的蒼白:“他若是重生人,不會露出端倪,他若不是,也可能會從我們露出的端倪發覺蹊蹺,他這回執行的密令不普通。”
“那北齊細作是追殺神元殿君的主謀。”
“是,這件事前生應當沒有發生過。”
“父皇已知世上存在重生人,因此,認定北齊細作必為重生人。”
“光隻是大豫存在重生人,不管有多少,不管是誰,對於社稷國祚而言尚且不存燃眉之危。”
“可要是北趙、北齊等國也存在重生人……”
“他們會以先知之事,針對大豫的國策作出應判。”
“因此沒有必要審問,先殺,才能斬除禍患。”
“可,殺得完麼?”
兩人站住腳,對視著,南次心中已經不存鬱氣了,沉重的壓力讓他憂慮不安。
“心宿君是司空皇族,乃至於還是大豫社稷不可或缺的智將,北齊細作這回沒有針對他的出征有所應變,一是當下時勢而言,北齊的確不能和大豫為敵,另則恐怕關於重生人之事,那位細作也不敢據實稟明,因此他才企圖劫殺殿君,未遂後,潛入大豫,他想先爭取北齊君主的信重,再酌情決定是否實話實說。”
“父皇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因此,才有秘密逮殺之令。”
“陛下會擔心,敵國的重生人會針對心宿君,我想,如果再有波瀾,陛下也許會將重生人一事告訴心宿君,讓心宿君提防戒備。”
“那我們豈不更加無法判斷他是否重生人?”
瀛姝搖頭,緩緩前行,她沉默許久,才長歎道:“有重生人一事,阿伯連我都不瞞著了,遲早也會告訴心宿君,不管阿伯知道多少前事……就算阿伯懷疑心宿君是篡權之人,但被篡權的人是我,阿伯應當不會怪罪心宿君,反而會心生寬慰,司空一族的子弟中,到底還有心宿君,有他在,才使大權不曾旁落。”
南次心中更是沉重。
瀛姝忽然又笑了:“我不會埋怨阿伯的,阿伯這樣想無可厚非,南次你可彆為這事焦慮,我還是那句話,若非萬不得已,我不會與心宿君為敵,大豫是我們的親人摯友耐以生存和安居的家國,複仇不是最重要的事,為了我們的平安,一定要力保大豫繁盛安定。”
南次故作輕鬆,回以微笑。
他陪著瀛姝登上馬車,看著瀛姝靠著青媖,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裡閉目小寐,她側著臉,避開了車裡那盞燈影,他隻能看見她烏亮的垂鬢,以及一小截鼻梁,淺睡的女子,像沒有任何心事,那樣的安靜和柔美。
他看向車窗外,一排黯黑的樹影。
如果心月狐是害死瀛姝的主謀真凶,他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哪怕心月狐是守護大豫必不可少的智將,他也要義無反顧的將複仇的利刃,刺透心月狐的胸膛。
他隻想守護一個人,此時在車廂裡安靜淺睡的女子,她對大豫而言或許不算不可或缺,但於他而言卻是全部,司空南次沒有王瀛姝,就沒有生存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