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梢舒展,眸光昭昭。
“我不服輸。”瀛姝說:“重生予我的幸運,是讓我有了時機去彌補自己的不足,未來不可知,但我要走的道路是極其清晰的,並且我,已經在路上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
她的鳴鏑,必然先筆直衝向司空北辰,不管皇帝陛下會否懷疑她也是重生人,會否覺得她野心勃勃,會否對司空氏的社稷有損,在司空北辰落馬之前,這些不成她的顧慮。
前生時,有兩個讓她最心痛的孩子。
她的女兒,婉蘇的兒子,都是無辜的稚子,一個死時懵懂,一個死時驚恐,不知道婉蘇的孩子還有無機會來到現在世間,但她的女兒,已經被她親手剝奪了重生的機會,她不會因此憂傷,因此自責,因為於她而言,長樂早已夭折。
不再需要一個狠毒的父親,和拋棄她的母親。
從重生之日,她就果斷決定不再回頭,她堅定拋棄了那些毫無意義的自責內疚,她的目光,就在權座,世上無桃源,於是她要為她的親友,為還活著的那些對她而言珍貴無比的人開辟一方桃源,而她要走向勝利,必須成為一個堅可不摧的戰士,前生的王瀛姝死去了,重生人,先要擺脫自己死去的靈魂。
瀛姝感覺到了南次的手臂,靠近她的手臂,江風填滿了他們之間的縫隙。
她又看向南次。
“我必須預政,這件事阿伯遲早會洞悉,大豫從無女子不能預政的限令,當然也從無哪個女子不以掌璽輔幼之名,昂然立於朝堂的先例,但這就是我要走的正道,哪怕再是艱難,遇到再多險阻,我也不會繞去歧途。”
“我永遠不會成為你的妨礙,不管你要做什麼。”南次也看向瀛姝的眼睛。
短促的前生,他缺席了太長,但他知道瀛姝無論經曆了多少背叛,對他的信任都始終如一,可瀛姝又的確不想依賴他,因為他們彼此熟知和了解,對越是親近的人,瀛姝越是想張開羽翼,成為施予保護的一方,是他沒有給予瀛姝足夠的依賴感,從來沒有過。
江上風月,從無貫穿宿命。
像極了男歡女愛,也從來不是興亡榮辱的主題。
淮南郡,自然是不比建康繁華,可琅琊山在此,不少名士慕名而來結廬,詠淮南之詞,有遠上寒山,也有春色溢牆,此季的琅琊山,霜葉不及遍燦,但也深深淺淺的開始漫麗了,但這裡,商市是頹迷的,沒有歌舞伎人聚居的裡坊,商市裡,井然有序,不見大聲吆喝的攤販,隻有無精打采的雇工。
因為臨近“邊關”,大商賈們自然持觀望的態度,商事不旺,百姓們在此,也尋不到好生計,多生遷離之意,於是,就漸漸蕭條了。
瀛姝入住的是官驛。
淮南驛就在衙門左近,位於要鬨裡坊,等閒都是空置,一旦有人入住,就會引起所有淮南世族的關注,可無論遞來多少帖子,瀛姝一概隻收不複,來意成謎,僅一日之間,就不知有了多少傳說。
可瀛姝確定,她不會打草驚蛇。
並反而,有可能引蛇出洞。
這天就是中秋節了,此時的中秋還不屬於天下貴庶共慶的佳節,也就是皇族才年年祭月,世族門閥無非就是應景,有了個飲宴歡慶的好借口,對於百姓而言,該勞作勞作,該宵禁宵禁,根本不當這是個節慶,除非是商賈,知道貴族們會響應皇族中秋節宴的“號召”,這天準備些應節之物,等著紈絝們來采購。
瀛姝和南次就逛了逛淮南的中秋午市。
她今日打扮得很美麗,珠釵玉佩,錦衣羅裙,又專奔著胭脂水粉、成衣首飾這類的店鋪去,一時間南次似乎成了個走動的大錢袋子,才逛了不到半條市集,兩人就被認出來了——淮南郡跟建康城原本就隻隔著百餘裡,雖是籍居在此的門閥世族,多半也在建康城裡另置了屋宅,以便族人、子弟入京謀職時居住,甚至族中,原就有入朝為官者長住在建康,又這些門第的女眷,有的就是從建康嫁來淮南,過去和瀛姝打過照麵的。
總之當他們兩逛了趟市集回到驛館時,連驛館的小吏對待二人的態度都更加熱情了十分,知道貴族們多有過中秋的習慣,忙不迭的推薦淮南市有哪些家酒坊,不僅釀有好酒,養著好皰廚,還能單另把皰廚賃出,夜裡閉市後,專為客主料理夜宴。
瀛姝看向南次。
南次於是又扔出了一個錢袋子,讓小吏直接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