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表達的是感激之情——先父戰亡,多得你的祖父助護,我的小弟才得以幸存,小弟遇害,家母自絕,多得你父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更多得你的智計,才使得害我父兄,害我小弟,害我阿母的凶手張九同、賀海嶽以命償命,我無以為報,能做的事,也隻有替琅沂王氏除了死仇曾氏這個禍害,我的父親拚死也要保護的國家和社稷,我僅隻能,為大豫朝廷爭取短暫的,自強的時間,僅此而已。
王島當時隻能以那樣一種慘烈的方式去換取一線矯正的希望,助力愛女,為知己好友複仇,他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也讓更多的人心存希望,在這個亂紛紛冷冰冰的世道,體會到人性——大可不必真像螻蟻一樣生存。
當時畢竟當時。
現在,很多事注定會發生改變了,有了更多的選擇,瀛姝不會再讓自己的父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也不會讓童琦的小兒子遇害,遠在北趙的死仇曾氏她可以自己想辦法鏟除,至於童茵生,她也要想辦法救回大豫,要做到這些事必須入宮。
“阿娘。”瀛姝“專攻”陸氏,她又開始撒嬌了:“你和阿爹是我最親最愛的人,你們同意了我入宮應選,我才不會有後顧之憂,你們還能幫著我算計祖父和外祖父呢,他們兩位三朝元老聯手,為我保駕護航,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阿娘,你細想,現在祖父明明隻有送我入宮應選一條道,是絕對不會放棄的,我們真要是不服軟……該入宮還得入宮,祖父心中還會覺得我們不體諒,自私自利,該使十分力氣助我的時候,留兩分,那不就得不償失了?”
“畢竟還有你外祖父護著,你祖父不敢逼迫。”陸氏的眼睛都泛紅了。
瀛姝歎了聲氣。
前生她被逼入宮後,阿娘就和外家疏遠了,肯定是在埋怨外祖父和舅舅們沒有諫阻司空北辰的荒唐旨意,很多道理,阿娘其實都明白,無非就是裝作不明白,因為阿娘不願讓她受丁點委屈,承擔丁點風險。
“阿娘,現在的八大權門中,謝、鄭、範、蕭四姓是僑貴,顧、陸、賀、張四姓是土豪,這是以籍屬劃分兩大的陣營,外祖父當初跟琅沂王聯姻的時候,看重的是琅沂王對於僑貴陣營的影響,現在琅沂王氏的影響力已經大大減弱了,而江東四姓中,賀、張兩姓囂張跋扈,對於外家,早就虎視眈眈。
外祖父當然也希望祖父在穩獲皇室信任的同時,借陳郡謝家的勢力再掌權勢,我猜,阿爹阿娘這回去外家,外祖父恐怕也並不讚成我和裴九郎的婚事吧?”
瀛姝揭開了冷冰冰涼森森的事實,她知道多少會刺傷母親,陸氏的眼眶果然更紅了:“你外祖父還是疼你的,聽說你和裴九郎是兩情相悅……”
她沒有再說下去了。
這是一個已經被拆穿的謊言,裴瑜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對瀛姝根本就沒有一分情意,陸氏很清楚,哪怕把女兒另許給彆家兒郎,但“兩情相悅”的由頭再不管用,她為了讓瀛姝避開應選的真實目的必然坦露,她的父親會埋怨她自私自利,隻為女兒考慮,無視大局大體。
當年父母高堂為她擇了個好夫婿,也是望她能夠得個幸福美滿,可這樣的姻聯,當然也是必須以有利家族的先決條件為基準,兒郎和女娘是一樣的,生於門閥,享獲了富貴榮耀,也務必要為家族的持續興盛做出貢獻。
“帝休,不要先絕望好嗎?我們再等等,再想想,應該還有彆的法子。”陸氏終究是難下決斷。
這晚上,瀛姝被留在了無憂苑,陸氏像很多年前,當瀛姝還很幼小的時光,她把女兒摟在懷裡,睡著了也不想放手,那時候的她就很怕女兒長大,及了笄,要嫁人,成了彆家的兒媳,受了委屈不能再向她訴苦了,她竭儘了思慮,都想不到一個辦法把女兒一直留在身邊,這世上沒有誰能夠比她更疼瀛姝,把女兒交給誰,她都不安心。
女兒還是在轉眼之間就長大了,明明沒受過半點挫折,被她那樣的嗬護珍愛著,她的瀛姝啊,卻還是看透了這個混亂的世道,冷酷的事實,自己竟就懂得了,要為家族獻力,要在亂世中自立。
陸氏頓時把裴瑜和青娥厭惡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