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而言之,薑泰對我相較不會那麼重視,我的行動會相對自由,我還有一個十分妥當的途逕,我馴養了一隻雀鳥,還和五殿下約定了密書的方式,如果有變故,就算我不能與兩位殿下麵議,也可以讓雀鳥送信予二位。”
“雀鳥?雀鳥在哪裡?”
瀛姝微笑:“在我艙中。”
關於聞機,司空月狐也已經在皇帝陛下過了明路了,陛下知道聞機是為司空月狐馴養,可現在關於奇襲漢中之策既然要瞞著兩個皇子,當然這隻雀鳥就隻能成為瀛姝馴養的“玩寵”了。
皇帝陛下沒想到,聞機雖然的確是司空月狐馴養,但早被瀛姝借用,而且司空月狐沒有讓她歸還,聞機這個特殊的“間諜”,在上回陛下出題考驗南次時就已經發揮過作用。
“王副使還是得注意保護自家安危。”三皇子也沒提出見識雀鳥的要求:“薑泰不會加害殿君,卻未必不會加害你,你自己也說了,比起我們來,你份量最輕,薑泰對我們還有所顧忌,但萬一對你起了疑心……”
“大豫未來的皇子妃,也並非薑泰想害就能害的人。”南次打斷了三皇子的話。
三皇子緘默了。
從前他還看不準王五娘的心思,他的母妃篤定王五娘是東宮和鬼宿府之間的牆頭草時,他也半信半疑,甚至於他的外祖父獻計,讓他爭取王五娘為他的姬媵時,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一計劃,但此趟行程,他確信王五娘已經屬意司空南次。
這二人間,是兩情相悅。
若不是王五娘決意陪隨殿君赴險,司空南次不會自薦為使團令,司空南次還真是一個多情郎。
“我問一句題外話。”三皇子也隻是沉默了十餘息:“王副使為何主動請命隨使北漢?”
“殿君不是被我說服了。”瀛姝坦言:“早在薑漠沒有抵達建康前,陛下就料到了薑泰的圖謀,經陛下許可,我也先把陛下的擔心告訴了殿君,殿君沒有半點猶豫,聲稱如果薑泰真要提了讓她使漢,她理當為陛下分憂,在社稷安危麵前,個己的安危事小。
我十分欽敬殿君的誌向,願意與殿君同舟共濟,且我以為,有我在殿君身邊,有五成把握能保殿君平安歸國,如今又有兩位殿下保駕護航,把握增至十成,我有必勝的信心。”
“好。”三皇子將茶盞一頓。
那日朝會,他其實根本沒有想過會自薦為副使,沒想到父皇會在朝堂之上,宣告中女使自薦隨使北漢,自薦!!!他沒有懷疑過這一說法,因為王五娘如果不是自薦,父皇勢必不會逼迫王五娘赴險,他當時熱血沸騰,卻又慚愧無地,他從來沒有想過他身為大豫的皇子,不應該龜縮在兩個女子身後安享太平,他才應該挺身而出,而不僅僅是為君父分憂解難而已。
他沒有經過深思熟慮。
他甚至還有個幼稚的想法,我是須眉男兒,是大豫的皇子,怎能輸給裙衩女娘?
他雖然一時衝動,自薦隨使,卻從來沒有後悔過,但雖然不曾後悔,可他沒有太多信心,但現在他有了,他還從來沒有如此的驕傲過,他們這一支使團,不因屈辱而建交,去年時,司空月狐領軍大勝北趙,促使北趙廢除於大豫而言明顯屈辱的條款,當時他還對司空月狐滿懷妒恨。
如今的他,正視了曾經淺薄狹隘的自己,可他卻能夠更加驕傲的挺直脊梁。
我不負我的姓氏,我無愧君父臣民,我很慶幸。
臨沂王氏五娘入宮應選,我曾因為這個女子深感挫敗,我曾惡意揣度過她的居心,但慶幸的是我遇見了這麼個對手,她是個強勁的對手,她讓我看清了自己的淺薄無知。
是她喚醒了我的鬥智。
我姓司空,我的仇敵是侵奪我司空皇族江山的夷蠻部族,不是司空北辰,不是司空月烏,我可與他們競爭,用光明正大的方式。
隨使北漢才是我的第一步。
司空木蛟這回並沒有自擇親衛,他當然擁有這項特權,但他放棄了,因為直到一腔熱血冷靜之後,他才意識到他居然並沒有信得過的心腹,他的左右,從前被他當成心腹的人,要麼是母妃替他擇選,要麼就是外祖父替他擇選,可無論是母妃還是外祖父,都對他自薦隨使的決定氣急敗壞。
“我沒想到我的兒子竟然如此愚蠢!!!”——這是母妃的喝斥。
“我的確提醒過你,讓你爭取王氏女為你所用,必要時許她以正妃之位也未嘗不可,可沒想到,你也和那司空南次一樣,真是色令智昏,你還不如太子!”——這是外祖父的喝斥。
他們把他看成了什麼人?
母妃眼裡聰慧的兒子,是那個對她言聽計從的兒子,長平公眼裡前途似錦的角宿君,也同樣是聽從他擺控的角宿君,在他們眼裡,他其實一無是處。
當年的他,荒嬉學業之時,母妃和外祖父誰都不會在意,包庇縱容他,於是眼看著太子兢兢業業,他的內心充滿了對太子的蔑視——有什麼用?你有那麼個寒門出身的生母,注定成為我的墊腳石。
那時的他,居然隻把司空月烏這等廢物當成對手。
現在想來,父皇偏心太子,情理之中,可父皇縱容偏心太子,卻沒有放棄他,回回考較父皇都加以重視,看穿了他的敷衍,大發雷霆,但他當時不以為恥,他不把君父放在眼裡,有時候他也能感覺到父皇注視著他的目光,越來越悲涼越來越無奈,但他不明白父皇為何會用這樣的目光看他。
現在,恍然大悟了。
父皇給足了他選擇的機會和餘地,他隻差一點,就站在了父皇的對立麵。
啟程之前,父皇召見他,告訴他:“你不擇親衛,是信任我,我很安慰,三郎,我們父子之間還從來沒有說過交心話,一席交心話,我等到你平安歸國的時候,慶功宴後,我們再說。”
逆流而上,遠去異國,他卻並不覺得孤單。
這艘船上,都是生死與共的同盟,他毫不懷疑,他從來沒有這樣自信過。
建康有盼望著他安返的君父,身邊有足以托付生死的手足,以及同袍。
去時不賞江月,歸來歌酒相邀,他已經在期盼不久的將來,返程途中,必與此番同行者,不醉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