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僅投一人所好(2 / 2)

“父皇當日在乾陽殿,將皇子公主都召去聽聞審事,雖然皇後殿下最終受到了責處……”

“這裡雖然沒有外人,五郎還是得謹慎些,現今可沒有什麼皇後了,太子生母,現已經成玄誠元君。”

“皇後殿下雖以玄誠元君的道號在慈恩宮修行,不過大豫的後位沒有虛懸。”南次眉眼平靜:“母親,那件事案已經了結了,還是莫再提起為好。”

“是帝休跟你透露了彆的內情麼?”

喬嬪不依不饒,還在刺探君帝的意向,南次情知絕對不能波及瀛姝,他長吸一口氣,但潮濕的氣息反而讓他的胸腔更覺憋悶,他甚至很想告訴生母——這回母親能全身而退,已經是僥幸了,母親所犯的罪行,並不比皇後、劉氏的罪行更輕——但他又覺得難以啟齒,更擔心這話一旦說出來,不知道生母還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勢必會牽連瀛姝。

“中女史豈會違令泄露乾陽殿的事務?”南次的回應異常生硬。

喬嬪描得高高的兩道眉,更似彎弓了,目光就成了上弦的箭矢,虧得她還沒有忘記現在自己是孤獨無靠的處境,親生兒子已經是手上唯一的籌碼,“箭矢”到底沒有射發出去,“弓弦”緩緩鬆懈,輕輕歎了聲氣。

“我隻是擔心你和帝休鬨彆扭,可沒有利用帝休的想法,你不必提防我到這個地步,我知道,你為著你舅舅那樁事案,還在埋怨我,我早已想明白了,那件事是我一時糊塗,不管父親有多麼不滿大兄,我也不該聽父親的一麵之辭就對大兄心生誤解……”

心生誤解?這可真是個萬能的托辭啊,所有的過錯都成了外祖父和舅父父子失和,反而外祖父成了挑撥離間的主謀。外祖父、舅父、小妹,這些血緣至親,在母親的眼裡全都是棋子和工具,榮華富貴真的有如此強大的吸引力麼?

南次突然起身。

喬嬪的眉毛就又成了彎弓。

“北漢使臣就快抵京了,父皇囑咐我負責護衛使臣在建康時的安全,此為要務,我得先行布署安排,這段時間恐怕難得空閒,還望母親寬宥。”

他不想留在此處,跟生母虛以委蛇,聽那些毫無用處的謊言,推敲和揣測給予他生命的至親究竟心懷著多大的惡意。越接近真相,越是覺得悲恨,從前的他現在的他最慶幸的事就是可以師從臨沂公,和臨沂王氏的子弟一樣能夠聆聽臨沂公的教誨,至少他能領會林泉之趣,保持一顆未經權欲熏汙的心靈。

可現在他明白了,他之所以能得到這樣的幸運,竟然是源於她的生母太過惡毒,父親出於對生母的提防,才沒有讓他長於內廷。

可愚蠢如他,還是成為了生母的幫凶,江嬪命喪於他的跪地相求,他還一直以為是為小妹報仇雪恨而毫無悔愧。

南次很想立即見到瀛姝,這個世上,隻有瀛姝不需要他的傾訴卻能明白他的負累,隻要見到她,根本無需她的開導,就能片刻釋懷,在她身邊他才能回到過去時光,也才能夠堪破迷癉望見通往未來的途逕。

宮苑裡的梅花已將凋畢,瀛姝覓得不及凋殘的幾枝,拿回值舍去瓶供,剛推開院門,就看見院子裡立著的少年,月白衣,霽藍氅,回首是眉青如黛,一笑間風清氣朗,她迎著笑,持著參差的一把花枝,上前幾步,卻在少年的眉眼裡看出幾分愁緒,心中便明了了,問:“喝酒,還是喝茶?”

“喝茶吧,父皇尚未康複,還是謹慎些為好。”

“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阿伯龍體欠安,我倒有了幾日閒睱。”

院子裡沒有旁人,中女儀在乾陽殿值務,瀛姝今日卻不必值務,她乾脆入內把瓷瓶抱出來,讓南次把花枝插養,廊廡底下,茶爐是一直擺著的,煮茶不需大廢周章。

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談了,今日誰都不想再提那些權場謀劃,南次說起上元節,他是在平邑伯府渡過,沒有逛燈市,和幾個表兄弟痛飲了一場,瀛姝沒有講她的上元節,隻追著問任舅母有沒有惦念她,瀛姝關於上元節最鮮明的記憶,就是有一年,任舅母氣衝衝地跑來長乾裡,拉著她去逛燈市,一路上都在抱怨:“我生的那幾個臭小子,真讓我覺著心肺都堵得慌,上元佳節,讓他們陪我去逛燈市,他們怎麼說?上元節街上擁擠,人在馬上騎久了,馬兒太廢力!”

瀛姝說到這舊事,南次哈哈大笑:“可不是嗎?舅母嫌棄自己的兒子,最疼惜的還是我們倆,不過諺表兄的婚事已經定了,就連誠表兄,我都不敢信,竟也有了心悅的女子,也許等到明年的上元節,舅母就有兒媳陪著逛燈市了。”

前生時,連喬諺的婚事可都沒這麼快有著落,及到平邑喬慘遭滅門大禍,喬世子的三個嫡子均未娶妻,瀛姝雖然知道隨著事軌的改移,原本應該嫁給梁眴的許六娘竟在梁眴親祖父梁沁的撮合下和喬諺定了親,可她卻沒想到連喬誠這個一心隻盼著建功沙場的熱血少年竟也悄悄地動了“凡心”,獵奇心大動:“誠表兄心悅的是哪家的女公子?”

“說來你也是認識的,我就先賣個關子。”南次微笑著。

他的生母再不會關心平邑伯府的家事了,他多受大舅父和大舅母的教養之恩,三位表兄,也自來被他視為親手足,舅父的家事也是他的家事,而這些事,他也唯有放心和瀛姝談論。

“誠表兄問我,給你備了什麼新歲禮,問這話時他居然紅了臉,我就問他是不是也要送女子新歲禮,他羞羞答答承認了,可我卻幫了不了他,我隻懂得如何投瀛姝你的所好,哪知道他人的喜好?”

南次看向案上一瓶春枝,他想他到底是鼓起了勇氣委婉道出了隱藏得太久的心思,耳邊突然間就安靜了,兩人之間,似乎一時隻有梅花的冷香浮動飄搖,他希望得到回應又害怕瀛姝太快回應,他其實並沒有做好準備,甚至於連新歲禮他都備下了兩份,昨日還在猶豫究竟以哪份贈送,突然間,他就下了決定。

“今日我沒有將禮物帶來,明日入宮問父皇安康後,會親手交給你。”

“好。”瀛姝垂著眼睫,輕聲回應。

她剛才想飲茶,手指扶上茶盞,卻陷入了怔忡,不過瞬間就回過神來,是輕聲地應了,心思卻到底遊離著,又道了一聲:“好。”

——第二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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