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此物最相思(1 / 2)

一輛軺車,緩緩停在心宿府的門前,這是中女史又來“請教”心宿君,永福省來來往往的護衛和宦官都不以為奇了,於內臣早早就候在了門前,引領著瀛姝一路往書院走,陪著笑臉:“今日太子殿下宴請北漢使臣鎮原王,也使人傳了四殿下前去作陪,殿下怕是還要在紫微宮耽擱一陣子,殿下交代了,中女史可自取茶室的書籍看閱。”

二月十一,也就是兩天前,北漢使臣薑漠終於抵達建康,可皇帝陛下還沒有正式召見他,除了讓大鴻臚和客曹尚書接待之外,也交代了太子“關照”這個被改封為鎮原王的北漢舊王儲在大豫期間的起居,太子在東宮宴請使臣雖然還是東豫的首例——從前哪怕是北齊的使臣訪豫,說是維持邦交,真正目的還是要占便宜打抽豐,不易對付,皇帝陛下不放心讓太子獨當一麵,哪怕是有意要把使臣先晾上幾日,多是派遣老謀深算的臣公先與之斡旋——可單論太子宴請使臣一事,其實也合乎儲君的權責,隻不過,司空北辰的態度也過於迫切了些。

一般來說,宴請飲談之事得在國君正式召見,接使臣所呈國書看閱商洽之後,在此之前,哪怕皇帝授權予太子關照太平館事宜,也不會有正式的宴請,畢竟北漢王是否真要和大豫建立邦交,提出什麼條件尚不明晰,太子顯出過於熱情的態度,也許不利於後續的談判。

更何況瀛姝心知,司空北辰明明知道薑泰的狼子野心,絕無半分誠意,雖然北漢不足為懼,可按理說,司空北辰前不久才挨了教訓,他現在理應運籌著利用“先知之能”,提醒君父提防北漢,挽回頹勢,可他迫不及待衝薑漠示好,難道就一點不擔心薑泰提前篡位之後,會立即從漢中起兵攻打巴蜀麼?

又或者是,陛下的確還想繼續大力扶持長子,已經將心月狐的戰略計劃告訴了司空北辰,司空北辰方才配合行事,用意是讓以薑漠為首的北漢使團麻痹大意?

於榆並沒有在書院多逗留,他雖然是宦官,但依禮矩規範,這樣的情況下仍要避嫌,中女史又不是心宿府的主母,可是禦殿的女官呢,登門便為貴賓,由他一個宦官服侍女賓不合適。

書院裡的茶室,安靜如常,書櫥上的書卷,隨手取下,是瀛姝還沒有看過的兵書釋義,隻不過這隨手取下的一卷,是沒經司空月狐附加批注的,對瀛姝而言,通讀很困難,她一時看書看得入神,直到聽見爭執聲。

茶室裡有個婢女負責烹茶,她呈上茶盞後,就自覺退去了茶室外頭,瀛姝剛才就覺察她身上連一絲香氣都沒有,也不多話,安靜得讓人忽視她的存在,難道是她與人發生了爭執?

瀛姝走出茶室,見廊廡底,婢女阻擋在一個女子麵前,而所謂的爭執聲,其實是被阻擋的女子發出,女子比婢女個頭要高挑,瀛姝能看見她烏黑纖細的眉,春柳似的眼,半截秀巧的鼻梁,梳著驚鵠髻,佩著流蘇步搖簪,不像是普通婢女的妝扮,聲音其實也不算響亮——“還不讓開麼?”——話音剛落,那薄薄的眼瞼抬起,正好和瀛姝四目相接。

“殿下叮囑過,施脂粉,用衣香者,不許入茶室。”

婢女仍然寸步不讓。

“中女史長樂無極。”被阻攔的女子已經屈膝行禮。

她側移了一步,瀛姝這下看清了她的衣著,澗石藍的衫子,茉莉黃的長裙,挽淺粉底色繡了紅芍花樣的披帛,腰肢纖弱,頗具風情,如果用花朵相喻美人,這女子當得一株踟躕花。

瀛姝大略猜到了來者是誰。

“娘子如何稱呼?”她卻故作不知。

“妾本家姓田。”

“原來是田娘子。”

“中女史聽說過妾?”

這話問得,就不聰明了。

瀛姝微微一笑:“我是客人,不好壞了心宿君定下的規矩,我猜度著田娘子應是來見我的,不如我們移步去那邊亭子裡說話吧?”

田氏近前幾步時,瀛姝便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用的是青木香,倒不濃豔,看來也是知道司空月狐定下的規矩的,可若是知道,又何故非要違規呢?瀛姝不覺得自己需要遵守心宿府的規定,她是客,原不知主家的忌諱,且還不是不速之客,是獲了邀請才來商量公事的,如果司空月狐嫌棄她施了脂粉用了衣香,就不該讓她“汙染”這間茶室,心宿府這麼大的地方,又不是隻有此處可以待客。

涼亭裡擺著膝案,置著坐枰,瀛姝先坐下了,見田氏還站著,笑著道:“娘子也坐下說話吧。”

她是反客為主了,但不知道要被田氏叨擾多久,不願站著,也沒得眼看著田氏站著的禮節,橫豎冒失的先是田氏,瀛姝並不擔心反過來被人挑錯。

她等著田氏道明緣由,誰知道田氏坐下後笑而不語,瀛姝才不想和她相對著傻笑呢,於是再次反客為主:“娘子應是不曾見過我的吧?當剛才我受了娘子的禮見,便猜到娘子定然聽說了我來拜訪心宿君,也定然知曉心宿君現在還在紫微宮,不知娘子是為何事見我?”

“早聞中女史多智,今日一見,才知名不虛傳。”

瀛姝:……

真是過獎了,但凡有點交際經驗的人,大略都能作出這樣的推測。

田氏又笑而不語了。

瀛姝覺得挺累的,她活了兩世,形形色色的人都遇見過,這麼尷尬不知道說啥才好的場麵卻是罕有,便也提起嘴角,直盯著田氏看。

田氏倒是更招架不住相對傻笑的氣氛,她抬起手腕,掩了嘴,刻意輕咳兩聲,袖子沒有立即放下:“其實是殿下特意交代,讓妾若有空閒,且殿下也未及時趕回時,過來陪中女史先閒聊一陣,隻不過剛才那婢女就是個粗使婢女,一貫就不受重,因此才沒有領會殿下的心思。”

“娘子喜歡青木香?”要閒聊就閒聊,瀛姝便提起衣香。

青木香其實並非某種單純的香,而是一種衣香的配方,女子用得少,多為男子擇用,這種衣香其實極其幽淡,如果用的發香、脂香稍不恰當,就會蓋過衣香,剛才瀛姝其實就感受到了,田氏沒有用發香,用的脂香也異常清淡,這種用香的方式不算犯錯,可是又流於單調,瀛姝當然沒有好為人師的想法,可既然是閒聊,兩個陌生的女子也隻能從穿著打扮起聊。

“青木香淡雅清爽,也是殿下喜歡的衣香。”

瀛姝聽田氏並不是真想閒聊,便沒有再主導話題,隻洗耳恭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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