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十分鐘後,兩人的車停在了瞿筱說的那棟樓下。
餐廳在最上麵那幾層,下了車後,他們坐電梯上去。
電梯是透明的,站在裡麵上升的時候能清晰看見腳底下的城市一點點變矮。
林季同伸手扶著電梯上麵把手,看著底下的景色,呼吸逐漸加重。
比起腳下的失重感,他感受到的更多是上位者的征服欲,恍惚間,他感覺整個世界都被他踩在了腳下。
原來,這就是擁有權勢的感覺。
瞿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電梯到了之後高高興興地拽著他出去。
門口站著一個年輕的侍應生,看見他們時微微欠身,“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瞿筱拉著林季同的手,和陷入熱戀的小女生沒什麼兩樣,“有,我預約了今天晚上的八號包間,姓瞿。”
侍應生翻了翻手裡的牌子,“瞿小姐您好,麻煩你跟我這邊走。”
林季同有些拘謹地跟在瞿筱身邊。
餐廳很大,也很安靜,就連路過端著盤子的服務員腳步都很輕。
他們普遍低著頭,不聽不看,連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的林季同呼吸都不由得變輕起來。
瞿筱倒是沒什麼感覺,拽著他的手跟他介紹,“你看外麵,那條有名的江就在下麵呢,今天晚上我點了煙花秀,給你慶生。”
林季同垂眸,乾淨整潔的地板倒映出他的倒影,全身上下加起來不過幾千,還沒在前麵領路的侍應生穿得貴。
他被瞿筱拉著的手蜷了蜷,心底爬上來一股難堪,但很快,那股難堪就被他壓了下去,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一個生日而已,筱筱不用這麼破費的。”
“怎麼能算破費呢……”瞿筱不滿道,“這是我們在一起以來的第一個生日,肯定要好好慶祝一下。”
往前拐了個彎,就看見幾個人拎著打包的袋子匆匆走了出來,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跟在拎著打包盒子的年輕人身後低聲叮囑,“還是上次的地址,你去過一次,規矩不用我教你,動作快一點,冷了就不好吃了。”
拎著東西的年輕人和林季同擦肩而過,匆匆朝電梯走去,林季同回頭看了眼,笑著朝瞿筱道,“這家餐廳還可以提供外送服務嗎?”
他說話的聲音不是很大,不過足夠走在他們前麵的侍應生聽見,他回頭回答林季同的問題,“先生,我們餐廳是不給客人提供外送服務的。”
林季同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所以那不是客人點的餐?”
侍應生沒回答他的問題,他彎腰推開跟前的門,做了個請的姿勢,“八號包間到了,桌上有平板,瞿小姐您下了單後廚房那邊做好了就送過來,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按桌上的呼叫鈴,祝您用餐愉快。”-
宋時眠回家先是馬不停蹄地洗了個澡,特彆是被林季同拉過的肩膀,被他搓了又搓。
洗完澡後他坐在沙發上生了會悶氣,氣到後麵肚子都餓了。
厲潮發消息問他回家了沒。
他沒跟厲潮說在廁所發生的那些事,隻說他已經回來了,正打算點外賣。
手機那邊的清純男大陰陽怪氣。
【不是出去吃飯了,還回來點外賣乾什麼?】
宋時眠實話實說。
【那家酒店一點都不好吃,我沒吃幾口。】
也不知道哪個字戳動了男大敏感的內心,厲潮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
【那我給你點?】
宋時眠嘿嘿一笑。
【雞公煲謝謝。】
【天天雞公煲,再吃下去某個人就要被雞公煲醃入味了。】
然後他又問。
【不是學校那家可以接受嗎?】
宋時眠一直很相信厲潮點外賣的能力,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
……
厲潮把手機屏幕摁熄,拉開椅子站起來,打斷跟前幾個老總的侃侃而談,“抱歉,我去個衛生間。”
門口候著服務員,看見厲潮出來時頓了頓,猶豫著問他,“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的嗎?”
厲潮喝了幾杯酒,被包間裡那幾個人吵得心煩,站在門口緩了幾秒才道,“做份雞公煲,送到老地方。”
他說完後,服務員愣了愣,“是送來包間嗎?”
厲潮扭頭看了眼服務員。
是個年輕的男生,年紀不是很大的樣子,他沒見過。
“你去叫經理過來。”
服務員好一會才道,“您找他是有什麼事嗎?”
高大的男人有些煩躁的微微皺起眉頭,沒說話,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三分鐘後,經理滿頭大汗地從電梯裡急匆匆的走了出來,看見厲潮,他臉上下意識地堆起笑,“厲總,您找我?”
厲潮把剛剛跟服務員說的話又說了遍,說完後看了眼服務員,補充,“新員工記得培訓一下。”
等到他重新進了包間,服務員才感覺到不太對勁,他伸手拽了把經理的衣服,“舅,他是誰啊?”
經理一巴掌呼在他頭上,“祖宗哎!你在乾什麼!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那是餐廳的老板,你怎麼跟老板說話的?”
男生捂著頭有些懵逼,“那是老板?”
經理簡直快被他給氣死了,拽著他往下走,“你彆在這守著了,我還想著讓你在老板麵前混個臉熟呢,沒想到你給我捅這麼大個簍子!”
男生是走後門進來實習的大學生,眼神裡還帶著清澈的愚蠢,“培訓的時候也沒說老板長什麼樣,我看他那麼年輕,以為是個富二代呢,再說了,主管不是說老板幾乎不怎麼來這邊嗎?”
經理伸手按電梯到廚房所在的樓層,聞言恨不得抽他一頓,“厲少現在畢業了,聽說他接管了家裡的公司,應酬什麼的不得來吃飯?放眼望去,整個A市還有比我們更好的餐廳嗎?”
男生捂著頭沉思了會,在電梯到了的時候恍然道,“我想起來我在哪裡見過他了!”
經理扭頭朝他看去。
他道,“不久前我看他帶著一個男的來這裡吃過飯,那個人眼睛還看不見,我老有印象了。”
那段時間經理在出差,根本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
他立刻緊張道,“你沒說什麼吧?”
男生摸了摸頭,“沒說什麼,我就把他當正常的客人服務,隻不過他和那個男的談論的話題有些奇怪,我還以為他在裝逼呢。”
經理嘴角抽了抽。
他急匆匆地吩咐廚房抓緊去做雞公煲,吩咐完了後壓低聲音叮囑自家侄子,“我好不容易讓你進來,你可彆搞你舅。等會我回去把重要的人都發一份資料給你,說什麼也要給我背下來,下次彆看見老板傻得都不知道說什麼。”
“還有……”他又道,“就你上次看見的和厲總吃飯的眼盲男生大概率是老板夫人,我們餐廳的外送都是給他的,不過他好像不知道這家餐廳是老板的,所以送的時候得假裝成外賣員。”
男生弱弱道,“你看嘛,我就說他是在裝逼……”
經理一個大逼鬥頓時就降臨在他頭上。
男生,“……”-
厲潮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給經理叮囑完了後就回到了包間。
助理正在和幾個老總推杯換盞,馬屁拍得比誰都溜,看見厲潮進來,朝他擠了擠眼睛。
意思是談成了。
見他回來,幾個人商定了下細節,確認無誤後,助理很有眼力見地從包裡拿出合同遞到每個人跟前。
厲潮在上麵簽了自己的名字。
見另外兩個老總陸陸續續簽了後,他才站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坐他對麵的中年男人見他這樣從容淡定,不由得感歎,“不愧是厲劭,生個兒子也優秀得不得了,不像我家的閨女,二十好幾的人了,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
另一個老總也笑了起來,“吃吃喝喝還好了,我家那個不孝子不給我添麻煩就不錯了。”
“不過說起來,老瞿,你家閨女有男朋友了嗎?”
瞿岩慢吞吞地喝了口酒,“她自己找的,一個什麼醫生,喜歡得不得了,說什麼也要和他在一起,我勸都勸不住。”
厲潮沒說話,垂著眼給宋時眠發親親抱抱的表情包。
“醫生好啊,雖然沒多少錢,但工作穩定,還有編製,說出去臉上也有麵。”
“話是這麼說,可她那個男朋友我看著心就不是很正,小地方出來的人,打扮得再怎麼光鮮亮麗,這有些心思是瞞不住的。”
“害!男人嘛,有野心正常,找個把柄拿捏住就行了。”
瞿岩緩緩歎了口氣。
“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丫頭,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他過生日,自己掏錢給他定酒店請客吃飯不說,還說什麼要定這裡的餐廳和他吃燭光晚餐,估計就在旁邊哪個包間廝混呢。”
“來都來了,讓你家丫頭帶過來看一眼唄,筱筱之前還來我家玩過,小姑娘眼光可高了,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才能入她的眼?”
瞿岩猶豫著看了眼厲潮。
他私心是想讓瞿筱來他跟前露一麵的,畢竟隻要攀上厲家這棵大樹……
想到這裡,他的眼神落在厲潮手上的戒指上。
隻可惜,這位厲家的繼承人卻早早地就結婚了,不然他怎麼也不會同意瞿筱和那個男的在一起。
在他的目光下,厲潮緩緩站了起來,他撈過一邊的外套,將麵前的酒一飲而儘,“各位自便,今天的消費免單,我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
瞿岩旁邊的中年男人不滿道,“厲總,這飯都沒吃完怎麼就走了?酒都沒喝幾杯……”
瞿岩伸手拽了他一下。
那人喝得有些昏,被瞿岩拽了下,冷不丁對上厲潮那雙冷淡的眸子,酒意頓時醒了大半。
他真是喝昏頭了,下意識把對待彆的合夥人的態度用在了厲潮身上,完全忘了這次的合作機會是他求了很久才求到的。
厲潮看著他的眼神由迷糊轉向清醒,淡淡道,“還喝嗎?”
“不、不喝了,厲總您慢走。”
第82章
厲潮踏出包間的時候天空正綻放出第一支煙花。
他站在走廊邊,透過透明玻璃往下看,城市燈火霓虹,煙花如火竄上半空,然後迸發出燦爛又奪目的光芒。
很好看,很可惜他的眠眠什麼都看不見。
想到這裡,他垂下眼,踏進助理按開的電梯。
與此同時,服務員端著酒敲開了樓下八號包間的門。
瞿筱探頭看著外麵綻放的煙花,朝林季同那邊歪了歪腦袋,“季同哥哥,怎麼樣?好看嗎?”
煙花在林季同眼底綻放,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很喜歡,不過筱筱下次彆破費了。”
瞿筱不滿地嘟了嘟嘴,拿過服務員送來的酒,“那我們來喝酒吧,我爸平時都不讓我這麼喝酒,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林季同有些無奈地取下眼鏡,揉了揉鼻梁,“你爸不讓你喝酒是對的,女孩子在外麵還是要保持清醒的好。”
瞿筱才不聽他囉嗦,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酒,“有你在,我才不怕呢。”
窄窄的鏡片反射著林季同眼裡微冷的光,他沒什麼感情地笑了聲,“我其實也不是好人。”
瞿筱又倒了杯酒遞到林季同跟前,“好了,你現在比我爸還要囉嗦。”
林季同接過酒,瞿筱立刻端著和他碰了杯,“生日快樂!乾杯!”
等她喝完後,才發現對麵的男人舉著杯子有些猶豫,神色看起來並沒有很開心。
“季同哥哥,你怎麼了?不開心嗎?”
林季同把眼鏡戴了回去,銀邊的眼鏡擋住了他眼底的情緒,他張嘴想什麼說,但又把話咽了下去,“算了,過生日呢,不適合說這些話題。”
他越是不說,瞿筱越是好奇,“怎麼了?你說嘛。”
“我……”林季同猶豫道,“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瞿筱晃了晃酒杯,臉上一派天真,“沒關係呀,這裡就我們兩個人,我不會把事情說出去的。”
林季同喝了口酒,在心底掙紮了一番才緩緩開口。
“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有一個關係很好的學弟嗎?”
瞿筱回想了下,“記得,他還說他眼睛因為生病看不見,父母又出車禍走了,挺可憐的。”
“嗯。”林季同應了聲,接著道,“我回國發現他結婚了,和一個男的。”
瞿筱不明所以,“結就結唄,他那種情況,結婚找個人照顧他挺好的,不然等你以後有錢了,他找上你怎麼辦?”
“可是他的結婚對象……”林季同緩緩歎了口氣,“對方就是一個超市職員,一個月才三千的工資。”
“當然了,這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我感覺他的結婚對象很不對勁。”
“他和那個男的認識不到一個月就結婚了,誰都沒說,婚禮也沒辦,我和他關係那麼好,他也沒告訴我。而且我發現他丈夫對他的掌控欲很強,不讓他出門,也不讓他社交,每次我約他出來,他總是找各種理由拒絕。”
瞿筱呆了呆,“他是不是被欺負了啊?”
“我不知道。”林季同低落道,“我問他他也不說,我這次過生日邀請他,他說他丈夫不喜歡他跟我來往,讓我以後彆找他。”
“太壞了!”小姑娘氣呼呼道,“他怎麼可以這樣啊!”
“季同哥,你彆管他了!你對他那麼好,他卻隻聽他丈夫的話。”
林季同又喝了口酒,“我那個學弟眼睛沒盲之前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可他的丈夫實在是……就算他看不見,我也不相信他會看上那麼一個人,我是擔心他……”
他話沒說完,但瞿筱順著的他的引導開始思考,“是被威脅控製了嗎?”
“我不確定,畢竟我那個學弟無親無故的,眼睛又看不上,什麼都做不了,要是彆人想對他做點什麼,簡直是再容易不過了。”
瞿筱想了會,道,“那我們幫幫他吧,讓他跟他丈夫離婚。”
林季同嘴角勾起一個不起眼的笑,“不行的,我之前就跟他提過這個問題,結果反而被他丈夫給警告了,而且他丈夫跟他住在他家,萬一發生什麼事,我那個學弟都沒地方躲。”
“那要怎麼辦?”
林季同抬手敲了敲桌子,緩緩道,“我有一個辦法,但是需要筱筱的幫忙。”
“筱筱,你會幫季同哥哥的對吧?”-
厲潮回來的時候宋時眠的雞公煲還沒吃完,滿屋子的味道。
他把外套掛客廳的置物架上,伸手一扯,領帶就被他拽了下來,被束縛了一晚上的脖子終於鬆了氣。
他人窩到宋時眠身邊。
於是沙發不受控製地傾斜,宋時眠猝不及防地往厲潮那邊滑了過去,他舉著筷子有些驚慌的抬起腳,被男人一把握在手裡,而上半身則倒在了厲潮懷裡。
男人便好心情的摟住他,“感謝學長的投懷送抱。”
宋時眠錘了他一下,“我在吃飯呢,嚇我一跳!”
厲潮剛剛在飯桌上也沒怎麼吃,看見宋時眠,又有了食欲,抽了雙筷子跟他一塊吃。
吃了沒一會,他就發現了宋時眠的不對勁,“你怎麼了?”
宋時眠垂下眼,往嘴裡塞了塊土豆,“沒什麼啊。”
厲潮把筷子一擱,伸手抬起他的臉,“你去過生日的時候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宋時眠沒吭聲。
厲潮便在他下巴上捏了下,“連我也不說?”
兩人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安靜了會,最後是宋時眠把他的手拽了下來,“我剛剛思考了下,我決定了,我要去乾件大事!”
宋時眠是這麼說的,當然了,也的確這麼乾了。
三天後,他約林季同見麵,地點是一家咖啡館。
咖啡館真是個好地方,都快成了他約人的最佳地點。
厲潮開車送他過去,好幾次男人都表示想要跟他進去,但被宋時眠搖頭拒絕了。
“這是我跟他的事,我自己來處理。”
可厲潮還是不放心,“可他……”
宋時眠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他,“你就在門口等我,我定的位置靠窗,你能看得見我們,發現不對再進來好不好?”
他知道厲潮不高興,從他知道那天他和林季同在廁所發生的事就不高興到現在,如果不是宋時眠攔著他,他估計能去把人揍一頓。
“不管怎麼說,這是我跟他之間的恩怨,先交給我來解決好不好?”
厲潮抿著唇,最終還是鬆開了手。
宋時眠下車,進了咖啡館。
林季同來得比他早,因此清晰的看見宋時眠從一輛大眾上下來,瞧著宋時眠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往他這邊走,他笑著喝了口咖啡,靠在身後的椅子上,姿態懶散。
“小眠約我是想說什麼?”
宋時眠等到服務員離開了才開口,“談談那天發生的事。”
林季同臉上的笑容一滯,“那天是學長喝多了,有些控製不住自己,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小眠大人有大量,就當沒發生過好不好?”
宋時眠抬眼,明明他看不見,可林季同卻感覺他的目光直直的鎖定在他身上。
他的表情很淡,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很平靜。
“如果學長是想說你喜歡我的話,我可以就當沒發生過,畢竟感情的事誰都控製不了。可你不僅語言侮辱我的丈夫,還胡亂編排我們的關係,這事你怎麼說?”
林季同的臉色沉了沉,“怎麼?喝醉了胡亂說的話小眠也要跟我計較嗎?”
宋時眠道,“人們都說酒後吐真言,你喝醉了才敢說,那是不是代表你平時真的是這麼想的?你瞧不起他,看不起他的身份、職業,哪怕他是你朋友的另一半。”
林季同放下手裡的咖啡杯,力道有些大,咖啡濺了出來,在白色的桌上落下一團深色的印記。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那種底層、下等的人憑什麼要我看得起他?如果不是你眼睛看不見,你彆說和他結婚,恐怕這輩子連話也說不上一句吧?明明、明明……”
他和他才是最般配的。
四五年的朋友,好像直到今天,宋時眠才看清他。
“學曆、外貌和工作不是評判一個人的標準,難道現在人還分三六九等嗎?”
“夠了!”林季同黑著臉打斷他的話,“如果你是在跟我說你們有多恩愛的話,我不想聽。”
宋時眠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又恢複了冷靜。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可能我們以後不適合再當朋友了。”
林季同瞪大雙眼,“你什麼意思?”
“學長,我們的觀念並不契合,再加上發生了那樣的事,我想我們的友誼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你之前救了我,我很感激,如果以後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在不違反我內心意願的情況下,我絕對不會推辭。除此之外,我想我們以後沒必要再聯係了。”
“好!好得很!”林季同麵色猙獰的看著宋時眠,跟大家眼裡那個溫和的學長簡直判若兩人。
“你為了他要跟我撇清是嗎?我們四五年的感情還比不上一個認識了幾個月的男人?”
相比於的他的情緒激動,宋時眠很平靜。
“跟他沒有關係,就算沒有他,發生那些事我也不會再拿你當朋友了。”
“什麼事?”林季同盯著他,道,“不就是我說了他幾句嗎?”
“不止。”宋時眠緩慢開口,“之前彆人問你我是不是跟你是情侶時,你是不是沒否認?”
林季同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下意識否認,“怎麼可能,我……”
宋時眠打斷他的話,“來之前我問過你身邊的朋友了,他們說是的,他們一直以為我們倆就是一對,畢業了就會結婚的那種。而這一切都是你默認的。身為另一個當事人,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彆跟我說你沒承認是他們誤會的鬼話,我了解你,你就是故意的。”
他問林季同,“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林季同好一會都沒說話,半響後,他終於撕下了偽裝。
“還能是為了什麼?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了,小眠。”
“你不知道吧,你長那麼好看,不知道多少雙眼睛落在你身上呢,我不做點措施,你一不留神跟彆人跑了怎麼辦?”
“是嗎?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大學的時候你不說,甚至還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一個人去了國外,現在我結婚了,你發達了,就說喜歡我?那你的喜歡未免也太可笑了。”
林季同笑了聲,“我不變得更強,怎麼給小眠你最好的生活?”
他惋惜道,“其實你最困難的時候我是想留下來的,可那麼好的機會,我怎麼能錯過?如果我不去,現在哪能是人人追捧的外科主任?小眠你這麼善解人意,肯定會理解我的對不對?”
宋時眠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他拿著導盲杖就想站起來,“言已至此,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
林季同也不阻止他,他推了推眼睛,往後靠,等到宋時眠站起來後才開口,“之前聊天聽你說,你那個老公好像是在學校旁邊的超市上班?”
宋時眠動作一頓,“你什麼意思?”
林季同眯了眯眼睛,取下眼鏡,撩起衣擺擦了擦,“我當然是在關心你,你說等到你丈夫丟了工作後,他還能不能養得起你?”
“林季同!”
看見他的神色變得憤怒,林季同終於開心的笑了出來。
“其實我是想維持你心中的好學長的形象的,不過誰叫你一點都不乖呢?其實隻要你好好地在國內等著我,等我把一切都搞定後,我們就能在一起了。你放心,我不會嫌棄你看不見的,你想要什麼我都會滿足你。”
“本來,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可誰叫你忽然結了婚,那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彆的措施了。”
宋時眠忍無可忍地端起跟前的咖啡朝他臉上潑了過去。
“神經病!”
第83章
咖啡的汙漬淅淅瀝瀝淋了林季同一臉,就連身上潔白的襯衫都沾染了大半。他顯然沒想到宋時眠會這麼做,呆坐在原地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宋時眠已經揮著導盲杖離開了位置。
他站起身,快步走出位置,伸手想去拽他。結果在他的手即將碰到宋時眠肩膀的瞬間,一隻手毫無預兆地鉗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眼,對上了一雙冷到極致的眼眸。
厲潮往前一步,擋在宋時眠跟前,垂眼看著林季同,沒什麼感情地開口。
“滾。”
林季同從未這麼狼狽過,更何況他剛剛打心底裡看不起的男人就這麼站在他跟前,用這種眼神看著他,無異於把他的自尊按在地底摩擦。
他試著掙了掙手,發現根本掙脫不開,隻能抬起空閒的另一隻手抹了把臉,勉強維持住風度,“真希望幾天後你們也能這麼硬氣。”
厲潮不鹹不淡地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像看路邊的垃圾,“是嗎?那希望你也能保持住現在的風度,別像個瘋狗一樣到處咬人。”
林季同的臉色驟然沉下去。
厲潮鬆開手,像是碰了什麼臟東西一樣從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
他把手帕隨手丟在旁邊的垃圾桶裡,靠近林季同,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得見的聲音緩緩道,“他和你的事是告一段落了,可我跟你還沒完。”
林季同被他身上凜然的氣勢駭了一下,但想著他的身份,又把心裡頭那點不安壓了下去。
他往後退了一步,整理衣襟,目光陰毒,“那要看看是誰先哭出來,到時候可彆跪著求我放過你?”
宋時眠拽了拽厲潮的衣角,厲潮看了林季同一眼,沒說什麼,帶著他出了咖啡館。
林季同就這麼站在過道裡,看著兩人舉止緊密地上了門口停著的那輛大眾。
他拿出手機,給瞿筱發消息。
【筱筱,我之前跟你說的那件事查得怎麼樣了?】-
宋時眠坐在副駕駛上生了好一會的悶氣。
厲潮伸手碰了碰他的臉,“彆氣了,不值得。”
宋時眠探過身子把臉靠在他懷裡,沒什麼章法的蹭了蹭,等到頭發都蹭亂了才停下來,把臉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我是真的把他當朋友來著。”
他生氣道,“我可能真的是眼瞎吧,這麼多年來,竟然沒發現他是這樣的人。”
厲潮揉了揉他的頭。
因著他的的身份,他經曆得比宋時眠多,從小到大什麼妖魔鬼怪都見過,對人心看得比他要透一點。
“不怪你,是他太會偽裝了,你們之前能夠相安無事,隻是因為沒涉及到利益衝突。”
但他偽裝了這麼久,不過這麼點時間就忍不住撕破臉皮,多半是有恃無恐。
有了靠山後,所以才連一點委屈也吃不得。
看來,他得去查查他了。
宋時眠冷靜下來,很顯然也和他想到一塊去了。
他從厲潮懷裡把腦袋拔出來,“我覺得他肯定有問題!”
“人不會莫名其妙變壞,他轉變得這麼快,肯定是因為他後麵有人,所以才有恃無恐。”
他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一本正經分析的樣子太過於可愛,厲潮完全聽不清他那張小嘴叭叭叭的在說什麼,看著一開一合的唇,腦袋裡隻有一個想法。
可愛,想親。
宋時眠伸手錘了他一下,“喂!你有聽我說話嗎?”
厲潮抓住他的手,順勢在他唇上親了親,唇瓣被碾得發紅後才念念不舍地鬆開,“聽的,學長分析得真棒,他可太壞了,我們彆管他了。”
宋時眠咬著唇,想著兩人還在車裡,被臊得臉頰發紅,“你乾嘛呢,我們還在街上!”
厲潮又親了口,“車窗關著的,沒人看我們。”
這是看不看的事嗎?
宋時眠對某個色膽包天的人直接無語,他離開他的懷抱,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企圖把話題拉回正道。
“你看他剛剛那個樣子,肯定不會放過我們。對了,他還用你的工作要挾我來著,他不會把你工作搞沒了吧?”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厲潮好像不是超市職員來著。
宋時眠伸手撓了撓臉。
所以……其實好想也沒什麼問題?
厲潮伸手幫他把安全帶係上,安慰他,“好了,彆多想,我在呢,他翻不起什麼浪花。”
宋時眠勉強把心放回了原地。
他時刻關注著厲潮,可沒想到意外卻先降臨到他身上。
厲潮去上班,他跟往常一樣在家聽小說翻譯,下午的時候卻收到了負責人的消息。
那邊委婉的表示後續的翻譯工作不需要他了。
宋時眠聽見這條消息的時候心底沉了一下,他問對方是因為什麼?可那邊支支吾吾了半天,隻說了句不合適。隻不過還算有良心,把他這幾天的勞動成果結了工錢。
工作是陸林牽頭介紹的,宋時眠沒說,但他還是知道了。
他給宋時眠打了個電話,表現得比他還要氣憤,“靠!太不要臉了,他們就是欺負你眼盲,說不要就不要,耍猴呢!”
宋時眠表現得比他冷靜多了,“算了,人家好歹還給了點錢,也不算白打工。”
陸林在電話那邊沉默了會,開口,“我去問了,一開始那邊什麼都不說,可架不住我死纏爛打,他提醒我說,是不是你最近得罪了什麼人?”
宋時眠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了林季同。
陸林又道,“眠啊,是不是我連累你了?”
宋時眠不明白他這話從何說起。
很快陸林就給了他答案。
“其實林季同過生日那天我跟他發生了點矛盾,出來的時候你已經回家了,想著你們的關係,就沒給你說。你說,是不是因為我,他才對你下手啊?”
宋時眠萬萬沒想到那天還發生了這樣的事。
“跟你沒關係,是我跟他鬨崩了。”
陸林驚了一瞬,“怎麼會?你們感情一向不是很好嗎?”
宋時眠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把事情大致跟他講了下。
果不其然,在他說完後,手機裡充滿了陸林的國粹聲,哪怕他把手機拿著遠離耳朵,依舊能聽清他充滿穿透力的聲音。
“不是我TM!他是什麼品種的賤人啊!造謠你和他的關係還不說,現在直接還把你工作攪黃了,你等著,你爹現在就去他工作的醫院,他不缺條腿我跟他姓!”
宋時眠著急忙慌的製止他,“陸林你冷靜點,武力衝突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陸林冷靜道,“是解決不了問題,但會很爽。”
宋時眠,“……”
可恥,他竟然有些心動。
不過他還是克製了下來,“這種殺敵一千自損一千的辦法並不可取,再說了,你並不一定能打得過他。”
陸林不過一米七幾的弱雞文科生,而林季同都一米八了。
陸林泄氣地坐了下來,“乾!老子咽不下這口氣,你明明找工作就很困難,他還這麼乾,他是不是人!”
宋時眠的臉色也慢慢冷了下來,“他不過是想用這種方式來讓我屈服。我還好,這個沒了就找下一個,我不信他能把整個A市都控製住,我擔心的是厲潮……”
他跟陸林道,“他能短時間把我工作攪黃,後麵肯定有什麼人,你認識的人多,幫我問問看。”
陸林很爽快的應了下來,隨即又擔憂道,“你沒了工作,你家那個還好吧?你們還有錢嗎?”
宋時眠安慰他,“沒事,我們還有存款呢,短暫的失業幾天沒什麼問題。”
掛了電話的宋時眠就沒剛剛表現的那麼淡定了。
他捏著手機在客廳轉了好幾圈,最後氣不過,抓起沙發上的抱枕惡狠狠地錘了幾拳後才稍微暢快了些。
他工作黃的事沒敢跟厲潮說,主要是覺得丟臉。
那麼大個成年人了,結果很輕易的就被對方給拿捏住,他辛辛苦苦求來的工作還比不上人家輕飄飄的兩句話,說出來也太丟人了。
反正先瞞個幾天再說。
厲潮晚上有個晚宴,晚上十一點,還在手機裡跟宋時眠彙報行程,說讓他先睡,彆等他。
當然了,他還記得自己清純男大的人設,酒會硬說是班級聚會。
宋時眠懶得拆穿他拙劣的謊言,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後麵實在氣得睡不著,一骨碌翻身爬起來找到自己的手機。
他打開手機,慢吞吞的摸索著打字。
先是標題。
赫然寫著一排大大的字——
重生之宋小眠的複仇計劃。
我重生了,重生在我讀大二剛認識小人的那年。上一世,因為小人的背刺我痛失工作,這一世,我要把我失去的通通拿回來!
以下是我的複仇計劃:
第一……
他卡了卡。
第一……
第一不要因為熱就拒絕班長安排的迎新任務,我要穿著紅馬甲站在學校最顯眼的大門口,然後在茫茫人海裡第一眼就能看見清純學弟。
那時候的清純學弟是怎麼樣的呢?
宋時眠眯著眼睛思考。
肯定很稚嫩吧,估計還有點胖,圓乎乎的,肚子上都是軟軟的肉……
那他會上來跟他打招呼嗎?
會不會紅著臉站在麵前,靦腆又小心的詢問他,“學長,我找不到男寢的三號樓,可以麻煩你帶我過去嗎?”
那時候他的眼睛還沒那麼瞎,所以他可以勉強看見他的臉,包括每一個表情。
……
厲潮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一點了。
他身上帶著酒氣,怕熏到宋時眠,隻是站在門口打開門看了他一眼。
床頭開了盞小夜燈,青年靠在枕頭上睡得毫無防備,被子被他踢到了一邊,衣服被卷了起來,露出軟乎乎的肚皮,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手裡頭還捏著個手機,臉頰壓在手機上,堆擠出一團軟肉。
他靠近,幫他把手機抽了出來,又開了空調,把被子拉回去給他蓋上。
就在被子蓋子他身上的瞬間宋時眠就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拽住厲潮的手,“你回來了?”
厲潮以為是自己的酒氣把他熏醒了,蓋完被子就站直身體,離他遠一點,“剛剛回來,喝了點酒,我先去洗澡再來陪你好不好?”
宋時眠聽話地鬆開了手。
厲潮飛快的洗完澡就鑽回被子,一察覺到身邊躺了個人,宋時眠迷迷糊糊的就朝他懷裡滾。
男人看得心癢不已,但怕弄醒他,隻很小心的在他臉上親了幾口。
但宋時眠還是醒了。
不是被厲潮吵醒的,隻是他今天晚上睡得格外不踏實。
他靠在厲潮的胸口,聽著裡麵傳來的心跳聲,倦倦的問他,“今天沒人找你麻煩吧?”
厲潮把他往懷裡摟了摟,他臉埋在他肩頸,因為喝了酒,聲音有些沙啞,“怎麼可能會有人找我麻煩?”
宋時眠又道,“那你工作還好吧?”
見他不想睡,厲潮在他耳朵上咬了口,埋怨道,“學長是把我當成誰了?你老公?我還在讀書呢,哪裡來的工作?”
宋時眠無語了片刻。
厲潮又想親他的嘴。
他捂著嘴不讓他親,眼睛瞪得溜圓,含糊不清道,“布、布給泥親!”
親不了嘴,厲潮就去親捂在他嘴上的手,指尖被舔得濕漉漉的。
宋時眠被濕黏的感覺惡心得不行,把手撤了下來,壞心眼的擦在他衣服上,“我在跟你說正經事呢,你能不能正經點?”
厲潮抽出紙巾擦他的手,“我在乾正經事,哪裡不正經了”
宋時眠,“……”
他舉著手,“這就是你說的正經事?”
男人一本正經,“生育乃國家大計,怎麼不算正經事?”
“……”
厲潮把紙巾丟垃圾桶裡,捏了把他鼓起來的臉頰,笑了聲,“好了,不逗你。沒事,什麼事都沒有,工作也好得很,除了我爸,估計沒人動得了我的工作。”
宋時眠一想也是,畢竟厲潮不是他。
小時候就聽老師同學說他家挺有錢的,後來陸林也說他有錢,那怎麼說也是個很厲害的富二代,林季同怎麼可能會搞得了他?
厲潮低頭看他,“滿意了?”
宋時眠給他一拳,“說得像是我無理取鬨一樣?”
厲潮被他錘得胸口發麻。
他咳了聲,緩緩道,“可不是呢,學長嬌蠻又任性,除了我,還有誰受得了你?你看,連你老公都受不了跑了,獨留你一人空守閨房……”
宋時眠覺得聽他多說一會都是對自己耳朵的汙染,他拉過被子轉身蒙住頭,“睡覺!”
身後傳來男人低沉的笑,不過倒是沒做什麼,真的就老老實實的開始睡覺。
宋時眠閉著眼睛醞釀睡意,結果越想睡腦子裡陸林說的那些話就越清晰。
就在他煩躁的翻了幾次身後,被旁邊的厲潮伸手攬著牢牢的塞進懷裡。
“怎麼了?有心事?”
宋時眠不是很想把這件事跟厲潮說,於是隨便找了個借口。
“嗯,過段時間就是我爸媽的忌日了。”
攬在他腰間的手臂僵了僵,幾秒後,他耳邊傳來厲潮的聲音。
“學長,要聽睡前故事嗎?”
第84章
宋時眠眨了眨眼,“你還會講睡前故事?”
厲潮把下巴枕在他頭頂,聲音聽起來有些困倦,“之前學過一點,學長要聽嗎?”
左右睡不著,宋時眠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把眼睛閉上,“那你說吧。”
厲潮便攬著他的肩膀,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拍了拍,思索了會,慢慢開口。
“從前的從前,山上有個廟,廟裡住著一個小和尚……”
宋時眠打斷他,“住著一個小和尚和一個老和尚嗎?”
“那倒不是,隻有小和尚,沒有老和尚。小和尚覺得一個人很孤單,於是他跟樹說話,跟花說話,跟桌子說話,跟碗筷說話……”
“他跟樹說,‘你長得歪歪扭扭的,我才不會砍掉你。’;他跟花說,‘你開得一點都不好看,我才不會把你帶回家。’;他跟桌子說,‘如果你的腿老是掉,我就把你丟了。’;他跟碗筷說……”
“後來呢?”
宋時眠問。
“後來……”
“歪歪扭扭的樹長得越來越歪歪扭扭,開得難看的花越開越難看,而桌子的腿掉了幾次後他再也接不上去了。”
宋時眠的臉埋在他的懷裡,呼吸很輕,像是睡著了。
厲潮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往下說。
“其實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既定的事實其實是人為改變不了的。樹本身就是歪的,那就隻能越長越長歪,花的基因本來就是醜的,所以也不可能因為彆人的話變好看,桌子本來就是要壞的……”
靠在他的懷裡的青年動了下腦袋,忽然接過他的話。
“就像河水東流,就像日升日落,就像生老病死。”
他道,“厲潮,你編的故事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聽,童話故事都比你這個精彩。”
厲潮說,“那我下次接著努力努力?”
“彆努力了,哪有睡前故事說生老病死的。”
男人頓了頓,“那我換一個?”
宋時眠笑了聲,“換什麼?”
厲潮探出手去拿手機,“我找個童話故事。”
宋時眠拉住他的手,“彆找了,睡覺吧,我困了。”
他閉上眼睛,聲音困倦,“這回是真的困了。”
夜裡很安靜,牆頂的空調發出細微的嗡嗡聲,窗外偶爾傳來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
宋時眠便在這樣的聲音裡慢慢閉上眼睛-
宋盈和薑城出事那段時間正是宋時眠找工作的時候,他眼睛不太行,投了好幾家公司都被婉拒了,為此失落了好幾天。
夫妻兩個想回來陪陪他,於是提前完成工作,開車趕回來,結果半路遇見暴雨,刹車失靈,撞下了山崖。
那天宋時眠難得心情很好,哪怕眼睛霧蒙蒙的,可依舊去菜市場挑了新鮮的蔬菜,提前把排骨燉上,在滿屋的香氣裡,他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那年的八月,足足下了半個月的雨。
雨絲像銀色的線,從他的視線裡落下,濺在地上,如煙花在水坑裡綻開,把他的倒影擊碎成一片一片。
他捧著骨灰盒,站在人群裡,任由那些憐憫、唏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的思緒隨著雨絲漂浮,拉扯,靈魂和軀體分開,空洞又茫然。
啪嗒!
豆大的水滴落在骨灰盒上,濺出一團深色的印記,空氣裡寒意刺骨。
二十三歲的宋時眠還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接受不了他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爸爸媽媽喊的事實。
沒人知道他那段時間是怎麼過的。
牆上的指針轉了一圈又一圈,時間的流逝會帶走很多東西,比如記憶,比如刻骨銘心的痛。
就像那個奇怪音頻裡的睡前故事說的那樣:
“世上的任何東西都有屬於自己的歸宿,或早或晚,但都在既定的軌道上。”
“就像河水東流,就像日升日落,就像生老病死。”
笨拙的理科生編故事也編不明白,前言不搭後語的,磕磕絆絆的用自己的畢生所學組成了一個劣質的睡前故事。
偏偏膽子又很小,自己用變聲器說了一遍後,做成鏈接,不厭其煩地往他手機裡發。
宋時眠忘了自己是怎麼點開這個音頻的,但在無數個睡不著的日日夜夜裡,陪在他身邊的都是這個故事。
在故事的最後,變了聲的男音很溫柔。
“最後,小和尚長大變成了老和尚,那棵歪歪扭扭的樹生了病慢慢死掉了,醜陋的花很多年都沒有再開過花,廚房的桌子不知道換了幾個。”
“可森林裡還會有很多樹,花園裡也會有很多一樣醜陋的花,換了幾次的桌子依舊能吃飯。”
“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明天的太陽會比今天的太陽更燦爛。”
“晚安。”
……
“晚安。”宋時眠輕聲道。
幾秒後,低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晚安。”
……
厲潮醒來的時候腦袋鈍鈍的疼,他伸長手臂關掉鬨鐘,側過臉往旁邊看了眼。
青年枕著他手臂睡得很熟,淺淺的光亮的透過窗簾縫隙溜了進來。
他小心地把手抽了出去,看了眼日期,發現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了。
也就是說,不知道哪個副人格跑出來占據了他的身體一個多星期。
記憶零零碎碎的,但厲潮還是大致拚湊出這些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翻身下了床,跟往常一樣準備好早餐後才去上班。
他到公司的時候助理已經抱著一堆文件在等著他。
瞧見厲潮進來,他跟在厲潮後麵進了辦公室,不過沒著急讓他處理文件,而是說了另外一件事。
“厲總,您之前不是讓我去公司旗下的超市掛名入職嗎。”
之前相親的時候他怕露餡,剛好宋時眠說的那個超市是厲家的,於是就讓助理幫他在那家超市掛名入了個職。
助理接著道,“昨天晚上,超市的負責人給我發了個消息……”
說到這裡,助理的臉色有些精彩。
畢竟當初入職的時候他沒說厲潮是誰,就說是他家親戚,家裡催著找工作,想隨便掛個職應付一下長輩。
畢竟又不用給工資,還能得到助理的一個人情,超市的負責人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
厲潮抬眼朝他看去,“說。”
助理咳了咳,有點想笑,但又生生忍住了。
“負責人說您被辭退了。”
當助理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見員工把老板開了的。
厲潮往後一仰,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對這個消息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意外的情緒。
他問助理,“理由是什麼?”
助理瞅了瞅他的臉色,往後退了一步,才開口道,“負責人跟我說你惹了不該惹的人,以後在A市估計很難再找到工作了。”
厲潮靜靜地看著他。
助理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看得縮了縮脖子,老實道,“我去查了,是瞿家。”
前幾天兩家還簽了合同呢,結果轉頭就來找他們老板的麻煩。
助理在心裡默默給瞿岩點了根蠟燭。
瞿家……
這倒是厲潮沒想到的,他在腦海裡回想了下那天在飯桌上的細節,問助理,“瞿岩是不是有個女兒?”
“是,那天他還說他女兒談了戀愛,對方是個醫生。”
厲潮抬起指尖輕敲了下桌子,“去查她男朋友是誰。”
助理默默記下,又道,“對了,你父親這段時間去出差了,總公司那邊投資了批醫療器械,和我們合作的第一家醫院就在A市,那邊邀請他過去參觀,他讓我轉告你,這次活動你代他出席。”
“什麼時候?”
“五天後下午三點。”助理翻了翻他的日程,“你那天下午有個會,但不是很重要,可以推掉。”
畢竟分公司隻是給他曆練的,他終歸還得回去接管總公司,厲劭這是讓他慢慢熟悉一些業務。
厲潮對此沒什麼異議,想了會,他又問,“三天後我有行程嗎?”
“一個飯局。”
“推了吧,把那天都空出來。”
晴了幾天的天氣在三天後落了雨。
雨不大,但連連綿綿的。
厲潮提前就訂好花,開車帶著宋時眠去了南郊的墓園。
墓園離他們住的地方很遠,開車過去都要一個小時,再加上位置不好,要爬很多階梯再繞到邊上,所以宋時眠很少來看他們。
他看不見,連他們住在哪裡都找不到。
但這次他不是一個人過來。
他被厲潮背著,懷裡抱著花,兩人都沒打傘,雨絲落在臉上,冰冰涼涼,像失了溫度的眼淚。
他沒跟厲潮說他父母的墓在哪裡,但男人好像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的位置,背著宋時眠緩慢地朝那邊走了過去。
走了一會後,厲潮停了下來,他看著跟前的兩張照片,朝宋時眠道,“我們到了。”
宋時眠從他背上下來,他在厲潮的幫助下,把懷裡的花放在墓碑前。
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隻有雨絲夾雜著風從他們身上掠過。
許久後,宋時眠才緩緩開口。
“抱歉啊,這麼久才來看你們,連我結婚了都沒來得及通知你們。”
他拉過厲潮的手,“跟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結婚對象,厲潮。他對我很好,也很照顧我,哪怕沒有你們,我也被照顧得很好。”
厲潮拘謹地被宋時眠拉著,他難得的有些局促,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慢慢地握成拳,僵硬著身體彎下腰,“叔叔阿姨好,我是厲潮,也、也是眠眠的丈夫,我會對他很好的。”
宋時眠站他身邊笑了聲,“什麼叔叔阿姨,難道不是爸爸媽媽嗎?”
厲潮張了張嘴,赧然開口,“爸、媽。”
宋時眠彆過臉眨了眨眼睛,再扭回頭時,臉上依舊是笑著的。
“看到了吧,我過得很好,厲潮他媽跟我說,針對我眼睛的藥已經出來了,說不定下次來看你們我就能看得見了。”
他彎下腰,摸了摸墓碑,扭頭朝厲潮道,“我們來的時候忘記買水果了,你到下麵去幫買點好不好?”
厲潮知道他這是有話要跟他們說,他從隨身攜帶的一個挎包裡翻出一頂鴨舌帽扣在宋時眠頭頂,親昵地蹭了下他的耳垂。
“我一會就回來。”
連綿的細雨把墓碑淋得濕漉漉的,宋時眠扶著墓碑慢慢坐了下來,他靠著墓碑,嗅著空氣裡清淺的花香,很突兀地笑了聲。
“你們不像我眼瞎,你們認出他是誰了對不對?他小時候來過我們家,胖胖的,媽你還給他做了可樂雞翅,他抱著碗哭得稀裡嘩啦的,把你們都嚇壞了。”
“老媽你還跟他說我沒朋友,他是我帶回來的第一個朋友,還說我脾氣不好,讓他多包容我。”
“你看,他一包容就包容了我這麼多……”
說到這裡,宋時眠的聲音有些顫抖。他覺得丟臉,抱著膝蓋把臉埋了下去,帽簷把臉全給擋住。
“我太蠢了,這麼久以來,陪在我身邊的一直都是他,可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僅眼睛瞎,連心也瞎。”
他抬手緩緩捂住臉,微弱的氣音隨著風飄散。
厲潮在山下遇見了趕過來的趙廣一家人,大家在山下寒暄了幾句,都沒什麼心情說話,拿著東西就上去了。
他們站在不遠處看著宋時眠靠在墓碑邊,也不過去,就這麼安靜的看著,等到青年慢吞吞地站起來整理花束的時候才過去。
厲潮把買來的水果放好,他看著照片裡笑容燦爛的兩夫妻,在心裡緩緩開口。
“你們認出我了對不對?”
“對不起,我騙了眠眠,可那時候我不知道怎麼辦了,我隻是想讓他開心點。”
“我承認我有私心,如果你們要怪的話,隻怪我一個人好不好?”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們能同意我跟他在一起。”
他站起身,走到宋時眠身邊,把被他蹭歪的帽簷扶正,又伸手擦掉他眼角的痕跡。
趙廣拍了拍褲腿上染上的灰,道,“走吧,去舅舅的店裡,我們今天吃火鍋。”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厲潮背著宋時眠。
宋時眠把頭埋在厲潮的肩膀上,不說話,仿佛睡了過去。
走了會,厲潮停下了步子,他抬頭看著天,朝宋時眠道,“你看,出太陽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太陽穿過了層層烏雲,從遙遠的天際裡露出半張臉來,金色的光芒透過雲層灑下來,熱烈的落了滿地。
青年抱住他脖子的手動了動。
厲潮說,“眠眠,把帽子摘下來。”
宋時眠指尖顫了顫,猶豫了會,還是聽話地抬手把帽子摘了下來。
“抬頭。”
他抬頭,眼底落進一束陽光,金色的淺光在黑暗裡浮動。
“看到了嗎?太陽。”
厲潮說。
“這不單是太陽。”
“這還是他們的微笑。”
“今天的太陽依舊在升起,明天的也是,後天的也是。”
第85章
趙廣的店鋪離公墓不是很遠,開車過去大約二十多分鐘。
店裡今天關了門,厚重的玻璃門被一把鎖鎖著,上麵掛著暫停營業的牌子,裡麵冷冷清清的一片。
他掏出鑰匙打開鎖,推開玻璃門,陽光斜斜照進來,塵埃在光暈裡起舞。
陳盼夏拉開椅子讓宋時眠和厲潮坐下,又招呼宋英坐他們旁邊,轉身就想去廚房幫趙廣,被宋時眠伸手拉住了。
“舅媽你歇歇吧,讓厲潮去。”
“這怎麼行。”陳盼夏道,“你們好不容易過來……”
“沒啥容易不容易的,都是一家人。”
見厲潮已經朝廚房去了,陳盼夏隻能坐下來。她看著後廚裡忙碌的兩個身影,由衷感歎,“能遇見小潮這樣的另一半,也算你苦儘甘來了。”
宋時眠坐姿端正,乖巧的笑了下,“可能是我上輩子拯救過銀河係吧,所以這輩子才會遇見他。”
陳盼夏被他的比喻逗得笑了出來,“小潮是個好孩子,你爸媽肯定會喜歡他的,以後的日子還長,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是啊……”宋時眠緩緩道,“太陽每天都會升起。”-
後廚,趙廣邊切菜邊往外麵看了眼。
“小眠今天看著狀態還可以,你是不知道,去年他爸媽忌日的時候,他那模樣,看得真讓我和他舅媽擔心。”
人上了年紀就容易絮絮叨叨地懷念過去,哪怕厲潮不說話,他一個人也能說個不停。
“他從小就乖,又聰明,哪怕自己眼睛不好,也從不給彆人添麻煩。因為他的眼睛,小時候在村裡其他小朋友不怎麼跟他玩,大了身邊也沒什麼朋友,到哪裡都孤零零的一個人。”
“後來他爸媽走了,他雖然外表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但我和他舅媽都很擔心他,一度想讓他回去跟他外婆或者跟我們住一起,不過他倔得很,說什麼也不同意。”
他切菜,厲潮就在旁邊洗菜,聽著趙廣的話,男人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熟透的西紅柿險些被他搓破皮。
“他相親的事是他舅媽念叨的,想著不管怎麼說,有個伴也總比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他家那空洞的屋子好。你們才認知這麼幾天就結婚,我跟他舅媽還擔心來著,現在看見你們這樣,我就放心多了。”
外麵,不知道宋英說了什麼,宋時眠靠在椅子上笑出了聲,聲音大得在廚房裡的兩個人都聽得見。
趙廣切菜的動作停頓了下,也笑了出來。
“舅知道,他眼睛看不見,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照顧人嘛,我懂,時間長了難免會感到厭煩和後悔。如果有一天,你覺得過不下去了,就好好跟他說,小眠很懂事的,不會做過多的糾纏。”
“我也不求你彆的,隻求你一件事,彆傷了他的心就好,他什麼都沒了……”
“我知道。”厲潮道,“我不會的。”
他側過臉,看向外麵的宋時眠,眼底帶著難以讀懂的暗潮。
旁人都覺得宋時眠跟他在一起是宋時眠走了運,可隻有他知道,這是他在無數個日夜裡輾轉才求來的機會。
能和他在一起,才是他走了運。
他是他的太陽,他追逐了一生的太陽-
火鍋底料是趙廣自己熬的,一煮開香味就飄了老遠。
此時他們一家人坐在屋子裡,陽光暖融融的,半點也看不出早上的陰翳。
是個好天氣。
回去的路上宋時眠靠在副駕駛上揉了揉肚子,他吃得有些撐。
他打開車窗,對外吹了會涼風,感受著陽光落在身上的觸感,忽然開口問厲潮,“聽你舅舅說你小時候在江城讀書,是哪個高中?”
厲潮握著方向盤的手一僵,差點打了個滑,好一會才冷靜開口,“一個不起眼的高中,名字都快忘了。”
旁邊傳來青年的笑聲,“三年的高中,說忘就忘?”
剛好遇上紅燈,厲潮停下車,扭頭看了眼宋時眠的表情。
每次人格轉換的時候他總覺得宋時眠知道些什麼,可他的表情太淡定了,淡定到根本不像知道的樣子。
可也因為他太淡定了,淡定到讓厲潮的心底越來越慌。
就在他想要不要直接跟他坦白的時候,旁邊的宋時眠先開口了。
“我讀的那個高中你應該知道,江城一中,一個公立的高中,高中部和初中部建在一個校區。”
厲潮不知道他怎麼忽然提起過去,握著方向盤,謹慎地沒接話。
“學校很大,高中部和初中部一個南一個北,其實平時兩邊的人不怎麼遇得到。不過我高二那年下暴雨,下了整整一個星期,初中部一樓的教室給下塌陷了,於是在那棟樓上學的初中生都搬到了高中這邊。”
在他說完後,宋時眠身邊的男人呼吸頓時變重了幾分。
宋時眠像是沒聽見,接著道,“我那個學校也算不上什麼很好的學校,成績好的學生有,成績差的也有,反正挺亂的,校園霸淩層出不窮。”
“在我記憶裡,好像有那麼一天。那天我值日,我眼睛不好,掃得比其他人都要慢一點,等我弄好的時候學校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就提著垃圾去廁所那邊倒垃圾,然後聽見……”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我好像聽見後麵按喇叭,是不是紅燈停了?”
厲潮往前麵看去,前麵的車果然已經走了。
他抑製住狂跳的心臟,深吸一口氣,啟動車子。
風從他耳畔掠過,可身邊卻沒了宋時眠的聲音。
厲潮很克製地往他那邊看了眼,醞釀了半天才從嘴裡擠出三個字。
“然後呢?”
“然後?”宋時眠打了個哈欠,“一些無聊的往事,說了你也不感興趣,不說了。”
厲潮想說自己沒有不感興趣,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無聊嗎?”。
宋時眠默了默,完全沒想到他的重點在這裡。
“也沒有那麼無聊,不過沒什麼值得說的。”
果然,在他說完後,另一邊幽幽道,“不值得嗎?”
宋時眠好心情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我都快忘了,等我什麼時候想起來再跟你說吧,我困了,先睡一會,到家了你再叫我。”
厲潮,“……”
宋時眠在心底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讚。
活該!誰叫厲潮騙他-
助理的動作很快,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就把調查結果遞給了厲潮。
“查出來了,瞿岩就一個女兒,叫瞿筱,他老來得女,隻有這麼一個女兒,對她很寵。”
“瞿筱是學藝術的,大學在國外讀,在讀書的時候遇見了去進修的林季同,也就是她現在的男朋友。”
“根據那邊的人說,是林季同追的瞿筱。”
坐在他前麵的男人翻了翻手裡的資料,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讓助理無端感覺到了冷。
見厲潮不說話,助理隻能接著道。
“林季同外表儒雅,加上又是醫生,在職業濾鏡的加持下,被家裡寵得很單純的瞿筱很快就淪陷了。不過她爸不同意,也不知道瞿筱是怎麼跟瞿岩說的,在幾個月前他終於鬆了口。”
“因為瞿筱馬上就要畢業回國,在瞿岩的幫助下,林季同原本三年也不一定能完得成的進修兩年就給搞完了,順利跟著瞿筱一塊回了國,然後又在瞿岩的介紹下,進了本市的一家三甲醫院工作。”
他補充,“就是你馬上要去參觀的那家醫院。”
“超市那邊把你辭職的事瞿岩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瞿筱示的意。對了,我們的人還查到了另外一件事……”
說到這裡,助理瞅了眼厲潮的神色,往後退了兩步,飛快道,“瞿筱不僅截了你的工作,還、還有宋先生的。”
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厲潮就抬眼朝他看了過來,那眼神裡的冷意看得助理頭皮發麻。
“什麼時候?”
助理呐呐道,“就幾天前。”
瞅著男人眼底的風暴,助理腦子裡緩緩飄過一句話——
瞿家,要變天了。
搞誰不好,搞他們總裁夫人,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宋時眠在中午的時候接到了林季同的電話。
他早就把他的所有聯係方式都拉黑了,他是用另一個手機號碼打過來的。
宋時眠本意是想掛掉,結果不小心點錯了,給接了。
當林季同的聲音從手機裡響起的時候,宋時眠覺得自己不應該在剛剛吃午飯的。
“小眠,工作還順利嗎?”
不就是想來跟他耀武揚威嗎?宋時眠偏偏不順他的意。
“好得很,不勞你掛心。”
林季同在那頭笑了下,“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嘴硬。你丈夫現在也失業了吧?你知道的,我說到做到,隻要他跟你在一起一天,他在A市就很難再有找到工作的一天。”
“與其等到被他拋棄,你還不如識相點,早點投入我的懷抱。”
宋時眠拿起手機就想給他掛了,但轉念一想,又給忍住了。
“你哪裡來的這麼大權利?”
享受了兩天特權的林季同心裡頭暢快極了,左右都撕破臉皮了,他也不想跟宋時眠偽裝。
“瞿家,小眠你應該知道吧?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當上瞿家的女婿了,他家那個女兒又蠢又傻的,兩句話就被我騙得團團轉,等到我和她結婚,瞿家遲早就是我的池中之物。”
“隻要你跟我在一起,瞿家就是我們兩個的。我是真的喜歡你,隻要你願意跟我在一起,瞿家就有一半是你的,到時候你的眼睛想怎麼治就怎麼治。”
宋時眠都快被他的發言給驚呆了,“你有女朋友了還想跟我在一起?”
“有什麼關係呢?”林季同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哪裡有問題,“我又不喜歡他,我從始至終喜歡的都是你。可是我受夠了一無所有的日子,如果我就這麼跟你在一起,那我們隻能碌碌無為的過一輩子,我怎麼可能會甘心。”
“所以我就自己去爭取了。”
“小眠,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你能理解我的對不對?我的心自始至終都在你那裡,可有些事我真的沒有辦法。”
“隻要你答應我,等到我和瞿筱結婚後,瞿家就是我們的……”
說到這裡,他語氣逐漸變得癲狂,“除了不能給你名正言順的身份外,你要什麼,我都能滿足你。”
宋時眠,“……”
這到底是哪裡來的癲公?
他悄悄把錄音鍵取消,對著手機優雅張口。
“真是小刀剌屁股,讓我開了眼,也不知道你那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臉是怎麼好意思舔著臉說出這種話來的?你好意思說我都不好意思聽。”
“還除了不能給你名正言順的身份外,你要什麼我都能滿足你,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可把你給牛逼壞了吧?”
“小東西的嘴,馬桶裡的水,真是跟你待時間越久,就越喜歡狗,跟狗說話都比跟你說話好聽。”
“講話就跟喝了開塞露一樣,張口就拉,拉就拉吧,還用嘴拉……”
“你……”
“我什麼我?沒見過爹罵兒子的?我今天就把話放這!”
“林季同,你丫有本事就搞死我!搞不死我你爹我跟你姓!還想讓我跟你好?你爹我送你兩個大字——”
“傻逼!”
罵完後,他一刻不帶停頓的把手機給掛了,然後刪除拉黑一條龍。
宋時眠靠在沙發上緩了幾秒,然後猛地跳起來歡呼了聲。
乾得漂亮宋小眠!
不枉他閒來無事躺在家裡瘋狂背誦網上罵人句子。
第86章
宋時眠的興奮勁一直持續到厲潮回家。
聽見他在門口換鞋的動靜,宋時眠像隻鳥兒一樣飛了過去,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
“厲潮,你知道我下午乾了件什麼大事嗎?”
男人沒說話,空氣裡的氛圍有些沉默。
宋時眠沒感覺到,拽著他的手臂,整個人幾乎掛在他肩上,“你猜猜看?”
厲潮扶著他的肩,將宋時眠推離他的身邊,表情很淡,“猜什麼?”
就算看不見,宋時眠也敏銳地聽到了他語氣裡的冷淡,他滿腔的熱情驟然被一盆冷水潑滅,有些無措地扯了扯衣角,“你怎麼了?”
他想到了剛剛那通電話。他是罵爽了,可萬一林季同惱羞成怒下會做出什麼來他不知道。
“是不是林季同?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厲潮站在他跟前垂眼看他,他高大的身影在他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陰影下,青年纖長的眼睫不安地顫了顫,牙齒咬著下唇,在那塊軟肉上洇出一層紅。
像隻做錯事的慌亂小鳥。
小騙子。
他在心底想,不是很會偽裝嗎?每天都裝作很忙的樣子,聽小說,翻譯,甚至還計劃月底發工資去吃頓大餐。
到最後都是騙他的。
他不在意宋時眠的工資,他隻是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跟他說?
他們明明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可到最後,他的枕邊人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卻隻能從彆人的嘴裡得到消息。
還是說,在宋時眠心底,這是他自己的事,跟他沒關係。
就像他每次去見林季同,跟他說的都是“這是我跟他的事”。
他看似冷靜的同意他,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看著宋時眠朝著另一個人走去,他內心翻湧的那些陰暗情緒足以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