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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相到老實人 喜水木 81384 字 9個月前

“和男的?”

宋英眉毛一皺,“怎麼,歧視啊?”

“哪有……”大嬸掩飾般的低下頭,“同性結婚都合法了,我哪能歧視。就是他嬸啊,你不覺得太倉促了嗎?雖然你家時眠眼睛看不見,可這酒席什麼的也不辦一個?”

瞧著周圍八卦的視線,宋英忽然不是很想說,“小眠覺得麻煩,不想辦。”

那個大嬸聽了,忍不住嘟囔,“什麼覺得麻煩,我看是另外一方不想辦吧?”

還不等宋英回答,她又接著問,“我聽說那男的就是一個超市職員?一個月多少錢啊?能養得活宋時眠嗎?”

宋英的臉沉了下來,“關你什麼事?嘴再這麼碎小心我給你撕了。”

大嬸縮了縮脖子,“你這脾氣,問問怎麼了嘛?”

宋英懶得再和她說,連坐在這裡都覺得晦氣,站起來往門口走去,打算再給宋時眠打個電話問他到哪裡了。

結果她的電話還沒打出去,一輛大眾緩緩開了進來。

瞧著坐在副駕駛上的宋時眠,宋英眼睛一亮,“眠眠!”

宋時眠往聲音傳來的那邊歪了歪頭,不確定道,“外婆?”

厲潮把車停下,宋時眠拉開車門,宋英第一時間就伸手去扶他,“我剛剛還想打電話問你到哪裡了呢,沒想到你們就來,開車這麼久,累不累,餓不餓啊?”

宋時眠扶著她的手,穩穩地踩在地上,“我們吃了早餐來的,不餓也不累。”

厲潮正在找停車的地方,宋英看見了,道,“就在外麵隨便找個地方停,這個小區還沒規劃好呢。”

車子一開走,坐在樹下的一群人頓時就映入眼簾。人群裡有人笑著跟宋時眠打招呼,“時眠回來了啊。”

光聽聲音,宋時眠不知道說話的是誰,隻能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是啊,搬新家了,來看看。”

人群裡安靜了瞬,然後又有人看熱鬨不嫌事大地說道,“換車了啊?這車瞧著怎麼跟上回開到你外婆家的那輛不一樣?”

上次那車就這麼大刺刺的停在村口,不到一會整個村裡就傳遍了村口停了輛幾百萬的豪車。

大家都不覺得那車真是厲潮的,隻覺得那是宋時眠為了撐麵子租的,結果租得太過,反而落了笑柄。

於是大家都知道他租豪車回村的事了。

宋英覺得鬨心,沒跟宋時眠說,沒想到就這麼會功夫,還是有人嘴巴閒不住,非得找存在感。

她沒忍住朝說話那人瞪了過去。

宋時眠摸了摸鼻子。

經曆了這些事,他估摸著當初那輛車壓根就是厲潮自己的,也不知道那時他的心得有多大,才會覺得他的同事大方到幾百萬的車給彆人說開就開。

可他也不能跟他們說那車就是他們的,畢竟厲潮的身份還擺在這,隻能默默認了下來。

“當初那輛車是厲潮同事的,這個才是我們買的。”

那人見他這麼容易就認了下來,還認得雲淡風輕的,一點都沒有拆穿彆人的爽感,有些不甘心的還想再說什麼,結果目光一頓,看見站在宋時眠身邊的宋英。

在她陰沉的臉色下,那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識趣的沉默了。

沉默了但還是不甘心,眼神便往停車的厲潮身上瞄去。

大熱的天,那人黑衣黑褲的,光看著就覺得又悶又熱。

哪怕是這麼沉悶的顏色,穿在他身上也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他肩寬腿長的,仿佛是個行走的衣架子,彎著腰在後備箱裡拿東西時,脊背微微拱起,衣服被撐出肌肉鼓起的輪廓。

僅一個簡單的動作,滿身的荷爾蒙。

察覺到看過來的目光,厲潮朝人群裡側了側臉,那張略顯冷淡的臉頓時就展露在眾人眼底。

和一眾大爺大媽對上眼神時,厲潮手裡的動作微頓,身體僵了僵,然後默默收回了頭。

於是人群裡的話題又變了。

“不是我說,這宋時眠找的老公可真俊啊。”

“俊有什麼用,在超市上班,一個月兩三千,有什麼出息?”

“嗨呀!長這麼好看,三千就三千,我養他都行。”

“……”

“好看有什麼用?宋時眠又看不見,白瞎那張臉。”

“哎……多好的小夥子,怎麼攤上這樣的病?”

“你看他家一家子,爸是個孤兒,媽是村裡遠近聞名的潑辣,然後兩個大人撒手人寰,留他一個瞎子,現在這一拆遷,說不定還要跟宋家分錢呢。”

“不能吧,雖然他姓宋,但畢竟是外家,怎麼還能跟著一起分錢呢?”

“宋英寶貝他得很,對他比對親孫子都好,我看啊,這事說不準……”

他們隔得遠,聽不清那些人談了什麼。

宋英看見厲潮兩隻手都提著東西過來,拍了宋時眠的手一下,“你說你,來就來,還買東西乾什麼?”

宋時眠被拍了也不惱,笑嗬嗬道,“搬新家了,來暖房怎麼可能不買東西呢?”

看著厲潮兩隻手滿滿當當的宋英就感覺重,“那也不用買怎麼多吧?”

“不多,就買了套廚具和一些吃的。”

看著厲潮走過來,宋英伸出手,“給我點,我幫你提。”

厲潮側過身,避開她的手,“不用外婆,我自己可以的。”

“哎你這孩子……”

宋時眠道,“不用管他,他力氣可大了。”

抱他一個成年人都毫不費勁。

他說這話時眼底帶著笑意,麵色紅潤,一看就是一副被養得很好的樣子。

見他這樣,宋英終於肯放心了些,帶著他們上了樓。

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樓下的眾人跟前,擠在人堆裡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忍不住道,“哎……你們難道不覺得宋時眠他男的有點眼熟嗎?好像在哪裡見過?”

“可能是上回他帶回村的時候看見了吧。”

男人敲了敲煙袋,眼神落在樓梯口那裡,覺得還是不太對勁。

年紀大了,他腦袋不太記事,腦海裡模模糊糊地回想起不久前的那場暴雨。

他在地裡乾活,冒著雨趕了回來,和帶人考察的村長剛好遇見。

在瓢潑的雨幕中,擁簇在中間的男人側了側頭,優越的側臉和剛剛那一幕高度重合在一起。

想到這裡,男人咂巴了口煙,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傻了。

大公司的老板怎麼可能會和超市職員是一個人呢?-

小區隻有六樓高,沒裝電梯,趙廣他們選的房子在四樓。

爬樓梯對宋時眠來說不太友好,彆人也幫不了他,隻能他自己試著慢吞吞地往前爬。

宋英扶著他,表情有些愧疚,“當初選房子的時候覺得樓下潮濕,就圖四樓乾爽透風,沒考慮到你不好上的問題。”

他走得慢,拖著大家也跟著他一起慢,宋時眠有些過意不去,“我又不常過來,選房子肯定要你們喜歡才對,要不你們先上去,我自己慢慢走?”

宋英還沒說什麼,拎著東西的厲潮一個箭步就躥了上去。

看著他匆忙的背影,宋英有些不悅的皺起眉頭,“小潮也真是的,雖然東西重,但也不應該把你一個人丟後麵吧?”

聽見他上去的聲音,宋時眠反而停住了步伐。他的手扶著欄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應該隻是先上去放東西。”

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鐘,男人又下來了。

他蹲在宋時眠跟前,低著頭,“我背你上去。”

宋英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宋時眠嘴上說“這不太好吧”,身體卻格外誠實的趴在了他的背上。

厲潮對他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外一套已經格外的熟悉了,在心裡絲毫沒有意外的接著趴過來的人,很輕鬆的就把人背了起來。

奴役了彆人,宋時眠很是好意思,扭頭朝宋英道,“外婆,這樣要快一點。”

哪怕背了個成年男性,厲潮的步子依舊很穩,甚至走得比宋英還要快一點,察覺到她有點跟不上,厲潮還停下來等她。

有了個人形馬夫,上樓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沒一會就到了四樓。

厲潮把宋時眠放下來,又彎腰去提放在門口的東西。

宋英拍了拍門,裡麵很快就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臉蛋圓圓的少女,看見宋時眠,趙今雨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表哥,你可算來了,我等你等了好久!”

“等我?”宋時眠笑了聲,“等我乾什麼?”

“當然是問你……”趙今雨話還沒說完,忽然瞥見站在宋時眠身後的厲潮,眼睛頓時就瞪圓了,“我的老天鵝誒,他他他是誰?”

此等顏色是可以出現在她家門口的嗎?

趙今雨和她哥一直在住校,要不是這次搬家,平時周末都不怎麼回來的。

因此小姑娘還沒見過厲潮。

“他是……”宋時眠的手搭在厲潮的手臂上,對於怎麼介紹他的身份,一時間犯了難。

這要怎麼說?

表哥的丈夫叫什麼?

趙今雨道,“我知道了,表嫂!”

她說得很大聲,整個房間外加樓道都回蕩著她清脆的聲音。

宋時眠,“……”

表嫂厲潮抬眼朝小姑娘看去。

陳盼夏被她的聲音震得從廚房裡出來,看見一堆人堵在門口,道,“乾什麼在門邊,快進來呀!趙今雨你個死丫頭堵門口乾什麼?”

趙今雨側身,讓宋時眠他們進來。

陳盼夏又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愣著乾什麼,給你表哥和……”她看著厲潮頓了頓,想起她剛剛驚天動地的一句,腦子一抽,道,“給你表哥和表嫂倒茶啊!”

剛剛把東西放下的厲潮,“……”

宋時眠沒忍住,靠著他的肩膀笑了起來。

第67章

趙今雨捧著茶,格外恭敬地端到厲潮跟前,“表嫂,請喝茶。”

坐在沙發上的厲潮頓了頓,接過小姑娘遞過來的茶水,猶豫道,“謝謝。”

趙今雨頓時咧開嘴笑了,“不客氣,表嫂你長得可真好看。”

“噗——”

坐在一邊的宋時眠成功把剛剛喝進去的茶水全吐了出來。

他捂住胸口捶了捶,實在想不明白當初還抱著他膝蓋流鼻涕的小姑娘怎麼長成了這個樣子?

趙今雨毫無所覺,眼睛亮晶晶的坐在厲潮旁邊,八卦的心情蠢蠢欲動,“表嫂啊,我聽我爸媽說你們是相親認識的,是真的嗎?你是怎麼瞧上我表哥的?”

厲潮,“……”

很顯然,沉默陰鬱的副人格對於她的自來熟壓根沒有招架之力,把手裡的水杯一放,留下一句“我去廚房幫忙”,逃似的遠離客廳。

廚房狹窄,進去一個厲潮,打幫手的陳盼夏就被擠了出來。

她伸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看著和宋時眠擠在一個沙發上看電視的趙今雨,道,“你跟你表嫂說什麼了?客廳裡全是你的聲音。”

趙今雨的注意力沒在電視身上,比起電視,宋時眠對她來說更有吸引力。

她抽空抬起頭敷衍陳盼夏,“沒有說什麼啊,我就跟表嫂打了個招呼,結果他比我還害羞。”

宋時眠嘴角抽了抽。

趙今雨敷衍完,靠近宋時眠,問他,“你們真是相親認識的啊?”

小丫頭太過於自來熟,彆說厲潮,就連宋時眠都有些招架不住,往旁邊挪了挪,“算是吧。”

“哦……”趙今雨道,“什麼機構啊,能不能推給我?”

陳盼夏一個橘子砸了過來,“死丫頭,你才多大,不好好讀書,想這些有的沒的乾什麼?”

趙今雨撿起橘子,順手就給剝了,“我先問問,要是將來我哥找不到對象,就讓他去表哥的機構相親。在裡麵都能遇到我表嫂這種大帥哥,我哥的下輩子有福了。”

陳盼夏嘴角抽了抽,“還好你哥沒回來,要不然他得扒你一層皮。”

但話說回來,陳盼夏道,“所以是哪個機構?”

她咳了咳,“剛剛在廚房裡,我看厲潮動作挺麻利的,一看就是在家經常乾活的那種,挺好的一個小夥子。”

宋時眠也咳了咳,“這隻是我運氣好,機構裡不一定都是他這樣的。”

想著他當初交給媒婆的VIP費用,宋時眠就一陣肉疼。

“也是……”陳盼夏道,“厲潮那樣的畢竟是少數,去相親的大多數還是有些不儘人意的缺點的。”

趙今雨把手裡的橘子大方的分一半給宋時眠,歪著腦袋往廚房裡看。半透明的磨砂門裡隱隱約約能看到兩個身影,一個高挑修長,一個又矮又胖,站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的目光嫌棄地從自家老爸身上移開,目不轉睛的盯著厲潮的背影。

“真帥啊。”她感歎,“我說你怎麼忽然就結婚了,這要是我,結得指不定比你還快。”

宋時眠被她說的話逗笑了,“我又看不見,長得再帥有什麼用?”

“啊……”趙今雨呆了呆,“那你當初為什麼會跟他在一起呢?”

宋時眠塞了瓣橘子到嘴裡,還行,挺甜。

“圖他對我好唄。”

趙今雨看著厲潮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忽然就理解了。

她問宋時眠,“那對你來說,長相和性格什麼更重要?”

宋時眠又塞了瓣橘子。

“年輕的時候心高氣傲的,總覺得要世界上最優秀的人才與自己相配,後來大了點,又覺得想找一個能力相當的,再後來嘛……”

他笑了笑,“容顏終究會老去,權勢金錢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合適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吧。”

“總不能下半輩子守著一張帥臉和一堆錢天天吵架吧?”

其實如果可以,宋時眠也挺想守著一堆錢和一張帥臉的。

趙今雨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陳盼夏受不了她,板著臉催促她,“一天天的就你問題多,作業寫完了嗎?還不快去寫作業!”

趙今雨道,“這馬上就要吃飯了……”

陳盼夏,“你爸火上燉了雞,少說還有半小時。”

被她一瞪,趙今雨委委屈屈的去寫作業了。

陳盼夏把水果放宋時眠跟前,“彆聽她瞎說,這死丫頭現在主意可大了,還老是蹦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管都管不住。”

宋時眠摸索著,拿了根香蕉,“哪有?今雨挺活可愛的,隻是好幾年沒見還有點陌生,那時候還是個小丫頭呢,一緩眼都讀高一了。對了,今冷不回來啊?”

陳盼夏道,“他今年高三,任務緊,再加上回來也遠,就沒讓他來。”

“打算考哪個大學啊?”

陳盼夏笑了笑,“當然是讓他去搏一搏A大,不過今冷成績不如你,也知道成不成,倒時候他考完,填誌願的時候你幫他參謀參謀。”

“行啊,不過我都畢業好幾年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幫到他。”

“……”

兩人又說了些彆的話題。

宋英上了年紀,中午得睡午覺,等她睡起來,廚房那邊也差不多忙好了。

陽光暖融融地照進來,客廳裡還放著沒收拾好的家具和行李,廚房的香味飄得到處都是,看著很亂,但又讓人感覺很溫馨。

趙廣端著雞湯從廚房裡第一個出來,“來來來,吃飯了!”

宋英和陳盼夏把放滿吃的桌子收拾出來,陳盼夏埋怨了趙廣一句,“都說讓你起早點弄雞,你看,為了你這個雞,時眠他們餓著肚子等了多久?”

趙廣憨憨一笑,“餓著肚子吃到的才香嘛。”

厲潮端著菜跟在後麵,趙廣看見了,誇他,“不是我說,厲潮的廚藝和我相比簡直不相上下,那條紅燒魚就是他做的,味道可讚了,實在不行話,他跟著我一塊開餐廳也不是不可以。”

“得了吧你……”陳盼夏打了他一下,“就你那破餐廳,誰稀罕?”

“什麼破餐廳?現在我生意可好了,自從上次……”說到這裡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忽地止住了話頭。

站在他身邊的厲潮不動聲色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趙今雨拿著凳子風風火火地從房間出來,打破空間裡忽然的凝滯。

“吃飯了!吃飯了!”

搬家了,趙廣很開心,甚至把壓箱底珍藏的酒都拿了出來。

可惜在場就他和厲潮兩個人會喝酒,他蠢蠢欲動的想給厲潮倒酒,被陳盼夏瞪了眼。

“你乾啥呢?等會他們還要開車回家。”

趙廣被她一瞪,悻悻地想收回蠢蠢欲動的手,結果被厲潮按住了。

“沒關係,可以喝,到時候我們找個代駕回去。”

“胡鬨,這麼遠,代駕得多少……”

她話還沒說完,趙廣的酒已經倒在了杯子裡,“大好的日子,就喝一口,到時候代駕的錢我出。”

陳盼夏張嘴還想說他,被宋時眠按住了,“沒事,不然舅舅一個人喝著多無聊。”

說著他自己率先舉起手裡的飲料,笑道,“搬家快樂啊!”

趙今雨第一個和他碰杯,“搬家快樂!”

其他人陸陸續續跟在後麵。

宋時眠挑食的事趙廣也知道,他雖然沒主動問宋時眠,但今天這一大桌菜,都沒什麼宋時眠不喜歡吃的東西,哪怕有,也放在了離他遠的地方。

一頓飯下來,大家都吃得很開心。

吃完了,宋時眠和厲潮也不著急走,一家人難得見一麵,他們打算多坐一會。

趙廣喝酒上臉,幾杯下肚,臉就紅得不像話,走路也踉踉蹌蹌的。

他拽著宋時眠,把人拉進了屋裡,還順手把門給關上了,客廳裡的嘈雜聲頓時被阻隔了大半。

宋時眠靠在門邊有點懵,“怎麼忽然把我拉進來?”

趙廣踉蹌著把宋時眠扶著坐到床上,伸手往枕頭底下摸,摸出一張銀行卡。

他把銀行卡塞到宋時眠手裡,“這次拆遷的錢差不多有一百萬,房子政府補貼了一部分,我們也花了二十多萬,再加上今雨和今冷現在一個高一,一個高三,我們壓力也大,我和你舅媽、外婆商量了下,這張卡裡有十萬,你拿著用。”

銀行卡堅硬的輪廓硌得宋時眠掌心發燙,他幾乎是手足無措的鬆開手,想把卡還回去,“不、不是,舅舅,那是你們的錢,我不能要!”

“什麼我們的錢?”趙廣嗬斥他,“我們是一家人,你爸媽都不在了,我們就是你唯一的親人,你不靠我們靠誰?”

宋時眠咬著牙,可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發抖,“我沒想要這個錢,我不能拿的……”

“我知道,你肯定在埋怨我們上次的所作所為。”

趙廣道,“舅舅實話跟你說了吧,那段時間我和你舅媽的店出了點問題,那個店幾乎快開不下去了,我們是聽見風聲,才著急忙慌的趕回來,想指望著拆遷的錢救命。”

宋時眠怔在了原地,“你怎麼不跟我們說……”

趙廣抹了把臉,“你外婆一個人在家,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們說了也沒用,隻會給你們徒增負擔。”

“不過好在老天有眼,在你帶厲潮回來後沒多久,店的問題竟然就解決了。”

他把被宋時眠丟在床上的卡撿起來又塞他手裡,“那時候不是舅舅心狠,是我和你舅媽沒彆的法子了,所以才……”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這錢也不多,多的我拿出來你舅媽肯定不開心,你的眼睛……”他頓了下,“不管以後有沒有機會治好,這就當我和你舅媽給你的醫藥費了。”

宋時眠還是不想要,“我不能……”

“不能什麼?”趙廣道,“給你的你就拿著。”

他叮囑宋時眠,“彆給厲潮說,你自己保管好,就算以後出了什麼事,自己還有個退路。”

看著宋時眠的眼睛,趙廣隻覺得悲從中來,快四十的男人了,喝了點酒,情緒上頭,當場就紅了眼眶。

“舅跟你說句真心的話,那厲潮現在對你很好是沒錯,可人家那麼俊一個大小夥,又會做飯又會收拾的,拋開工作不是很好這點,喜歡他這樣的人可多了。”

“他現在是能照顧你不假,可時間久了呢?當父母的還嫌棄自己的親生兒女呢,何況是相親認識的陌生人?”

宋時眠有些沉默。

趙廣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好了,舅舅也不是想離間你們的感情,哪怕出了事,還有舅舅呢。”

宋時眠彆過臉,不好意思讓趙廣看見他紅起來的眼眶,“我知道了。”-

客廳裡,趙今雨纏著厲潮問他家裡麵有沒有其他兄弟姐妹。

厲潮靠在沙發上,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他的氣息有些亂,眼神一直落在那扇緊關的房門上,回答了趙今雨什麼都想不起來。

在他的注視下,那道門終於開了。

趙廣走在前麵,他有些胖,把宋時眠的身體幾乎完全擋住了。

等到走到客廳中央,厲潮才看見宋時眠,當他看見青年微紅的眼眶時,瞳孔猛地一縮,忽然站起身,朝宋時眠走去。

他的手扶住宋時眠的肩膀,想伸手去碰碰他的眼睛,但礙於這麼多雙眼睛在這裡,硬生生克製住了,靠在青年的耳朵邊問他,“怎麼了?”

這麼大個人了,因為舅舅的兩句話就哭鼻子,宋時眠說出來都覺得丟人,“沒什麼,你不是叫代駕了嗎?人到了嗎?”

天色不早,他們得走了。

宋英也不留他們,反正現在搬家了,過來比回村容易多了。

他拉著宋時眠的手送他,“你舅舅和你舅媽住店裡邊,今雨、今冷住校,這屋子大部分時間就我老太婆一個人,眠眠得空了要多來陪陪我啊?”

宋時眠笑著一一應下。

厲潮這一整天都很沉默,特彆是從看見他從房間出來後,直接一句話都沒說過。

宋時眠以為是他覺得他有事瞞著他,不開心了,正想著要怎麼跟他解釋。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一上車男人就伸手摸上了他的眼睛,“他欺負你了?”

連舅舅也不喊了。

宋時眠微妙的領悟到了他剛剛為什麼不開心,他有些哭笑不得,“沒有。”

厲潮顯然不是很相信,“眠眠眼睛都紅了,你哭過了。”

哪怕看不見,宋時眠總感覺代駕的眼神往他那邊飄。

宋時眠錘了厲潮一下,“我那是感動的行不行?”

男人身上酒氣很重,關聽著聲音,宋時眠也猜不出他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

隻不過,行為舉止倒比平時誠實了許多。

“不喜歡。”他伸手去拉宋時眠的手,“不喜歡眠眠為彆人感動。”

宋時眠沒忍住翻了個小小的白眼,“怎麼,隻能為你感動啊?”

厲潮歪頭靠在他肩上,“不可以嗎?”

宋時眠覺得自己的肩膀承受了不該承受的重量,“可以可以,以後唯你是瞻好不好?”

厲潮聽出了他的敷衍,咬了咬牙,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笑了,“眠眠最好說到做到哦,要是再為彆人難過的話,我就把你關起來,讓你隻能看見我一個人。”

說著他自己倒先興奮了起來,“關起來,誰都不給見,這樣眠眠肯定滿心滿眼的都是我,當然了,也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你知道的,每次看見眠眠受傷難過,我都恨不得上去代替你。”

“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瞎的是我就好了。”

第68章

要是瞎的是他就好了。

其實在之前的一年裡,厲潮都是這麼想的。

縱觀他的人生,除了有一個讓人羨慕的家世,其實從頭到尾都沒什麼值得誇讚的地方。

小時候被父母丟下,過於肥胖的身軀不止他的父母不喜歡,就連他的爺爺也瞧不上他。

責備和嘲笑如影隨形地伴在他身邊。

可宋時眠不一樣,他有愛他的父母,有疼愛他的外婆,是同學老師眼裡的優秀孩子……

他本應該快快樂樂的長大,考上一個很大的大學,畢業後進到一個很好的公司,光明而燦爛的過完一生。

而這一切設想在一年前戛然而止。

可能是老天見不得一些人過於快樂,加諸苦難時總是擅長一擊斃命。

每次一見到宋時眠,厲潮總容易控製不住自己的病。

半年前,他好不容易做完冗長又無聊的心理測評,拿著醫生開的藥出了院。

他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宋時眠。

那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不過十一月,A市就落了雪,入眼處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厲潮站在醫院的外麵,宋時眠站在醫院的門口。

台階上的雪被掃乾淨了,但旁邊的垂帶上還鋪著雪,太陽從烏雲裡冒出一個頭。

可還是冷。

冬日的陽光很吝嗇,連溫度也沒有,落在人身上也不願多停留一下。

轉瞬即逝。

那是入冬以來厲潮第一次看見太陽。

也是宋時眠最後一次看見太陽。

青年仰著頭,陽光落在他眼皮上。他也不覺得刺眼,表情淡仿佛要隨著旁邊的雪一並融化。

趙廣和陳盼夏扶著他下了樓梯,緩緩朝厲潮站的地方走了過來。

他們離得那般近,近到幾乎是麵對麵。

可那雙眼睛再也容不進什麼了。

於是青年從他麵前走過,連多餘的眼神也沒有給予,緩慢而平穩的路過了他。

直到此刻,厲潮才明白。

就算他變瘦變好看。

他也看不見了。

他看不見他了-

喝醉的厲潮很好哄,隻需要宋時眠一個親親就能安安靜靜地待一路。

回來的時候沒有堵車,不到四十分鐘兩人就到了新家。

代駕司機看了眼手底下這輛絕對不超過二十萬的大眾,又看了眼眼前這棟坐落在市中心帶院子的獨棟小公寓,在黑夜裡曬乾了沉默。

職業操守讓他選擇默默閉上嘴,拿著錢離開了這個他這輩子也住不上的地方。

哪怕喝了酒,厲潮的步伐依舊很穩,穩妥地將宋時眠牽回了家。

客廳的燈光是柔軟的橙黃,落在青年頭頂,連柔軟的發絲也帶著暖洋洋的顏色。

他摸了摸厲潮的頭,像對一隻大狗一樣誇讚,“很棒。”

厲潮聽了很開心,把頭埋在頭的頸窩,聲音發悶,“一直都很棒。”

他那麼大一隻,宋時眠單薄的身軀有些承受不住,沒忍住往後踉蹌了兩步。

男人於是便順勢摟著他的腰,輕輕一帶,瞬間跌落到旁邊的沙發上。

宋時眠被砸得腦袋有些發蒙,神思還沒緩回來,舌尖就先被勾了過去。

厲潮壓著他,親得很溫柔,濃烈的酒氣通過口齒渡了過來,恍惚間,宋時眠甚至覺得他也醉了。

親了好一會,厲潮才放開他,不過姿勢到沒怎麼變,強勢的將人擁在懷裡,寬闊的脊背將下麵的宋時眠檔了個嚴實。

“喜歡眠眠。”

他又親了口,如是道。

宋時眠輕輕吸了口涼氣,覺得自己的嘴巴又疼又麻。

喝醉的男人要比平時更容易表達自我,也更聽話得多。

於是宋時眠趁機問他,“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厲潮又把頭埋在頭的頸肩,吮了吮頸側的嫩肉,聲音含糊不清,“很早很早就喜歡眠眠了。”

宋時眠摸了摸頭的頭,選擇縱容,“那我問你問題,你會回答我嗎?”

男人思考了瞬,抬起頭,“要親親才可以。”

宋時眠毫不猶豫地在他臉上親了口。

“親了,我可以問了嗎?”

似乎沒想到這個親親這麼快就結束了,厲潮有些懵,“不是這種親親……”

宋時眠道,“你又沒說哪種,我親都親了,你難道要說話不算話?”

他指責的話一出,厲潮不情不願的同意了,“好吧,你問。”

宋時眠立馬道,“你為什麼要在家裡安監控?”

“害怕眠眠受傷,我得看著你。”

宋時眠愣了下,“為什麼會害怕我受傷?”

男人道,“這是下個問題了。”

宋時眠,“……”

可惡,無良奸商!

“這回親親要伸舌頭。”

宋時眠,“……”

他的舌頭被咬了又咬,吃了又吃,厲潮終於覺得滿意了。

他直起身子,把被親得麵色坨紅的宋時眠抱起來塞懷裡,手掌沿著他的腿往下,撈起他的褲腿。

夏天的布料輕薄,很容易就讓他把長褲掀到了膝蓋上麵。

長年不見光的皮膚在燈光下很白,所以也就顯得膝蓋上那層肉粉色的疤印很明顯。

厲潮的指尖在那塊疤印上按了按,明明過去了這麼久,傷早就好了,可他卻像怕他疼一般,按得很輕,聲音暗沉發悶。

“你看這裡就是,因為我不在,眠眠受傷了。”

疤痕太過於刺眼,厲潮自虐般的盯著看了很久。

“你會怪我嗎?”

如果不是厲潮忽然掀起他的褲腿,宋時眠都快忘了他還有這麼一塊傷痕了。

其實不是忘了,隻是他潛意識裡不想記起這些不好的-

世人總愛歌頌苦難。

可有時候作為苦難本身,宋時眠並不想被人歌頌。

他想不明白,世上正常的人千千萬,為什麼非得是他?

比起在苦難裡涅槃重生,他更想知道,為什麼苦難專挑他一個?

可不是所有問題都有一個結果。

那年的冬來得好早,不過十一月,A市就落了第一場雪。

白茫茫的,刺得他眼睛疼。

醫生說,“抱歉,我們儘力了。”

於是那白也消失不見,無儘的黑暗爬了上來。

其實宋時眠沒看見冬日那縷久違的陽光。

他站在醫院門口,仰著頭,眼皮能感覺到陽光微冷的溫度,可眼睛隻能瞧見一點模糊的光暈。

黑暗無邊無際。

他想,他再也看不見了。

比失去光明更可怕的是,他曾經擁有過光明。

甚至就在昨天。

趙廣安慰他,“不過是眼睛看不見而已,人總要向前走的。”

是啊,人總要向前走的。

他獨自一個人第一次向前走就從不到三米的階梯上狠狠的摔了下去。

膝蓋火辣辣的痛,鮮血濡濕了他的褲子。

在黑暗裡,他甚至連導盲杖都摸不到。

宋時眠第一次思考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愛他的父母不在了,舅舅和舅媽短暫的照顧過他又奔向了自己的生活。

他成了無根的浮萍,孤零零的一個人飄蕩在世間。

他試圖找到讓他活下來的理由。

答案是沒有。

這是一道無解的題。

……

膝蓋上的觸感將宋時眠從回憶裡拽了出來,他縮了縮腿,想避開厲潮的觸摸。

“你是怎麼知道這個疤的?”

厲潮卻道,“這是下一個問題。”

他靠近宋時眠,乾燥的唇和他相貼,聲音低低的,“這次也要伸舌頭。”

五分鐘下來,宋時眠心底那些似是而非的情緒就這樣被他給親散了。

他感覺到抵在跟前的弧度,往後退了退,覺得這樣問問題也太費嘴了。

察覺到他的動作,厲潮手一撈,兩人頓時又貼得緊得不能再緊了。

“眠眠的所有事我都知道,受傷也好,傷心、難過也好,我都知道。”

他親了親青年的眼睛,“隻是他很沒用,每次都隻敢遠遠的看著,就連幫忙也偷偷摸摸的。隻有懦夫,做事才會猶猶豫豫,害得我的眠眠受了這麼多的苦。”

聽他說完,宋時眠放在厲潮肩膀上的手猛地一緊。

什麼叫幫忙也偷偷的?

厲潮抱著宋時眠,讓他坐在他腿上,這個姿勢有些東西很明顯。

男人眼底興味更濃,“眠眠還要問嗎?不過這次可不是親親這麼簡單了?”

宋時眠抿了抿唇,問他,“你之前是不是就見過我?甚至還幫我過?”

隻可惜,他嚴肅的氛圍沒維持幾秒,身上的褲子已經不翼而飛了。

這回他們換了個拔蘿卜的遊戲。

宋時眠的蘿卜是白裡帶粉的蘿卜,不怎麼大一根,但勝在比較長,沒怎麼被人拔過,養得很好,粉雕玉琢的。

男人喝了酒,力氣不是不大,玩拔蘿卜這個遊戲玩得有些漫不經心,拔出來一點又給放了回來,來來回回的,把偏白的蘿卜都拔成了顏色比較深的紅皮蘿卜。

宋時眠的土地泥土鬆軟,蘿卜種得淺,拔了沒一會就堅持不住投降了。

而痛失蘿卜的宋時眠則靠在厲潮懷裡,表情連著大腦一片空白。

男人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眼底的欲色更深,不過還是很講信用地回答了宋時眠的問題。

“見過啊,眠眠每次出門我都跟在你後麵。你迷路我就給你指路,你摔倒了我就去扶你,你被騙了我就替你討回公道……”

他越說宋時眠的心底就越發的沉。

他以為是他時來運轉,老天見他可憐,所以在出門的日子裡總能遇到好心人。

黑暗總是難捱的,可他總得去適應黑暗。

隨時隨地刷新的好心人卻成了黑暗裡的那束光,短暫地將他照亮。

那段時間的他就像是隻被認了主的貓,隻要外出遇見困難,就下意識的站在原地等待。

直到聽到總是在他耳邊響起的那句“需要幫忙嗎”,他就會在心底想:

看,我等來了。

於是小貓就被主人帶著過馬路,帶著他找到正確的地方,帶著他買到正確的東西。

而現在,喝醉的男人抱著他,告訴他,那些人通通都是他。

“不都是我。”厲潮眯了眯眼睛,有些不爽,“還有很多管閒事的陌生人。”

青年長得好看,當他手足無措的站在路邊時,總會有那麼一些同情心泛濫的人。

“你……”

宋時眠的聲音有些乾澀,“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厲潮沉默,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

宋時眠便道,“怎麼?玩不起?”

他挑釁的語氣成功惹怒酒氣上頭的男人,他捏著宋時眠的下巴,在他臉上啃了口。

“誰說我玩不起了?”

說完,男人舌尖抵著牙齒,笑了,

“這次換你給我拔。”

第69章

宋時眠並不是很想給他拔。

和他的蘿卜不同,厲潮的明顯要養得粗壯很多,顏色也不好看,哪怕宋時眠看不見,光用手摸,也覺得猙獰得不行。

他就那麼點力氣,那蘿卜栽得又深,忙活了半天也拔不出來,手倒是酸得不行。

拔了才沒幾分鐘,宋時眠就甩手不想拔了。

厲潮靠在沙發上,胸膛隨著他的動作起伏,蘿卜皮被指甲刮到,不由地倒吸了口涼氣。

快樂和痛苦並存。

瞧見他甩手打算就此作罷,厲潮咬著牙去拉他的手,強硬的按住,兩人的手交疊在一塊,掌心潮濕。

宋時眠頭皮有些發麻,想把手抽出來,可男人的力氣很大,非但沒抽出來,反而把蘿卜握得更緊了。

原本主動的遊戲到最後看上去更像是宋時眠被迫一般。

也不知道拔了多久,終於給他拔了出來,多到紙巾兜都兜不住。

宋時眠覺得自己的手臟了。

他翻身下了沙發,說什麼也要去洗手。

厲潮汲著拖鞋跟在他身後,他身上的T恤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脫了下來,就這麼裸著上半身,露著健碩的肌肉,大刺刺地靠在洗手間的門框上。

“我都不嫌棄你,你還嫌棄起我了?”

宋時眠拿起洗手液往上他手上抹。

“你也洗。”

“……”

等到洗好手厲潮的酒也醒了大半,稍一回想,就知道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麼。

他有點沉默。

可宋時眠才不管他酒醒沒醒,把人堵著追問,“現在拔了也拔了,你是不是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厲潮摟著他往床上滾,“什麼問題?很晚了,眠眠該睡覺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宋時眠伸手抵住厲潮的胸膛。

他不知道他沒穿上衣,手一碰到緊實的肌肉時不由得愣了愣,沒忍住抓了兩把。

他收回手,指尖在被子上搓了搓,欲蓋彌彰的咳了咳,然後嚴肅的板起臉,“怎麼?你要說話不算話嗎?”

“沒有不算話。”厲潮道,“隻是現在很晚了,眠眠你都困了,我們明天再問。”

宋時眠才不聽他逼逼,“我不困,我清醒得很,沒人比我更清醒了。”

厲潮哽了下,“那我困行嗎?”

宋時眠抬腳踹他,“你到底說不說?這個問題就這麼難回答嗎?”

厲潮順勢圈住他的腳踝,伸出指尖摩挲。青年很瘦,連帶著腳踝也伶仃的一截,他的手很輕鬆的就圈住,似乎隻要稍微用點力就能折斷。

宋時眠很相信他,哪怕腳踝被抓住了也不在意,他似乎篤定厲潮不會傷害他,於是隻是帶著圈著他的手往男人肚子上又踹了下。

“我警告你啊,說話就說話,彆動手動腳的。”

黑暗裡,男人輕笑了聲,隻不過手依舊沒鬆開,“到底是誰先動手動腳?”

宋時眠很是理直氣壯,“你不惹我生氣,我這麼可能會動手動腳?”

左右都是他占理。

厲潮終於鬆開了他的腳踝。

在無儘的黑暗裡,他說話的聲音有些低,聽不出什麼情緒,“那如果我說,我傷害過你呢?你會生氣嗎?”

宋時眠想了想,“視情況而定吧,看要做了什麼事。”

他說完後,厲潮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又悶又沉。

“眠眠,有時候太過於善良並不是什麼好事。”

……

懦弱的主人格無論做什麼永遠都慢一步。

大學時慢了一步,隻能看著宋時眠和林季同成雙入對。

在醫院門口慢了一步,於是眼睜睜的看著宋時眠和他擦肩而過。

當宋時眠摔下樓梯的時候他也慢了一步,徒留青年一個人在地上狼狽的摸索。

他的人生似乎永遠都在錯過,明明看似已經很努力了,可到最後,卻什麼也抓不住。

副人格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強勢、極端,為達目的甚至可以不擇手段。

哄著也好,騙著也罷,甚至是關著他,他也不在乎,隻要宋時眠能待在他眼底就行,

他得看著他。

他不看著,他會受傷。

“你看……”厲潮道,“他就是這麼懦弱的一個人,明明想著你,卻什麼都不敢做,然後自己縮在龜殼裡,讓我來做。”

說到這裡厲潮有些興奮,連帶著指尖都顫了顫,“我明明都快要成功了,結果他半路殺了出來。”

“真是個蠢貨!如果不是他,眠眠早就和我在一起了。”

宋時眠抿了抿唇,快被他遺忘的回憶被他從記憶裡拽了出來。

寒冷的冬夜,細雨連綿,街邊連行人也沒幾個。

其實那段時間的宋時眠狀態很不好,所以哪怕遇到一個奇奇怪怪的小女孩要幫他帶路時他也沒拒絕。

他身無分文,漂泊無依的,被拐賣也好,被販賣器官也罷,他都不在乎了。

他幾乎是破罐子破摔。

小女孩的演技很拙劣,和他說話時聲音都在發抖,將他帶到一個屋子裡頓時就跑了。

屋子裡開了暖氣,宋時眠坐在沙發上被熱氣熏得昏昏欲睡。

他忽然就後悔了。

他爸他媽辛辛苦苦把他養這麼大,不是讓他這麼糟踐自己的,可這時候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屋子裡不知道放了什麼,他手腳發軟,甚至連對策都沒想好就昏睡了過去。

讓他沒想到的是,他醒來的時候卻好端端的坐在小區樓下的長椅上,身上蓋著一件厚厚的外套。

他衣服的兜裡被塞了一把糖,橙子味的。

手機裡多了個反詐APP,那段時間隔三差五就能收到陌生短信,內容全是各種被拐案例。

萬萬想不到的是,人販子竟然就在他身邊。

然而人販子並不認為自己是人販子,“我隻是想照顧眠眠。”

宋時眠,“照顧我就要拐了我?”

“沒有拐。”厲潮道,“我隻是想讓你住進去,你想要什麼就跟我說,我都可以滿足你。”說到這裡,他還有些不開心,“結果他半路跟我搶身體的控製權,把你還了回去,還說什麼我這樣做你會生氣。”

宋時眠有些無語。

好一會,他才認真道,“你不能這樣做,這樣做是錯的。”

現在連宋時眠也說他是錯的,厲潮不開心了。

“我沒有錯。”他固執道,“眠眠看上去都那麼難過了,我隻是想讓你開心。”

宋時眠縮在被子裡的指尖顫了顫,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我哪裡難過了?”

厲潮伸手按住他的嘴角,讓他彆笑了,“你騙不了我的,我隻是……”

他垂下眼,“怕你丟下我。”

那時候的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明明他每天都能看見他,可總感覺他似乎能隨時在他跟前消失不見。

巨大的恐慌將他淹沒,於是行動開始變得不可控。

宋時眠閉了閉眼,主動拉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我怎麼可能會丟下你,好了,已經很晚了,趕緊睡覺吧。”

厲潮,“……”

剛剛說不睡的是他,現在說睡的還是他。

“可我們還沒談完……”

“談什麼談?”宋時眠閉著眼睛道,“這麼晚了,有什麼好談的?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

厲潮伸手將人翻了過來,“眠眠,那你會原諒我嗎?”

宋時眠閉著眼睛道,“那你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沒有。”

“……”

“哦,等你什麼時候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再考慮原不原諒你這個問題吧。”

“眠眠……”

宋時眠把身體翻了過去,“厲潮,麻煩你要p認清楚一個事實,現在是我在生你的氣,你最好彆煩我,不然就趕你出去睡沙發。”

厲潮,“……”

厲潮不說話了,隻是睜著一雙眼睛幽幽的看著宋時眠。

宋時眠感覺自己的背仿佛有針在紮似的。

他忍不住又翻了回來,“你要乾什麼?”

“就問一個問題。”

“放。”

副人格道,“橙子味的糖是什麼?”

副人格並不知道他誕生之前主人格的記憶。

宋時眠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忍不住愣了愣,藏在被子下麵的手撓了撓肚皮,好一會才乾笑一聲。

“橙子味的糖就是糖,糖還能是什麼?”

“不對。”厲潮道,“吃了糖你明明就開心了。”

宋時眠好久都沒說話,久到厲潮以為他要睡著了,青年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小時候我爸媽工作很忙,放學回到家基本上都是我一個人,一個人吃飯、寫作業,等到我睡覺了他們才下班,第二天我起床的時候他們已經去上班了。”

“我媽覺得愧疚,每次回來都放三顆糖在我床頭櫃上,確保我二天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我喜歡吃橙子,所以她每次帶的都是橙子味。”

“後來……”

他緩緩吐了口氣,主動跟身邊的人說起往事。

“後來我認識了一個……朋友,他比我小,很自卑也……很可憐,我就把我媽帶給我的糖分給他,我騙他說,橙色代表勇敢,橙子味的糖就是勇敢的結晶,吃了它的話會所向披靡,什麼都不害怕。”

副人格道,“那你朋友信了嗎?”

宋時眠把臉埋在被子裡,連同表情也一並藏下,“不知道,可能信了吧。”

副人格又問,“那你們現在還有聯係嗎?”

“我不知道……”宋時眠道,“可能他不想理我吧,所以不跟我說。”

他想,他不想理他,那他也不要理他了。

於是他氣呼呼的翻了個身。

剛翻過去被子還沒捂熱,就被厲潮摟著腰帶了回去,他低頭,勾著宋時眠的舌,聲音黏黏糊糊的。

“沒關係。”厲潮說,“我理眠眠,不管什麼時候,我都理你,所以你隻用看著我就好。”

宋時眠把頭埋在他胸口,閉上眼睛。

騙子。

他在心底說。

第70章

宋時眠做了夢。

夢裡是個落雪的冬天,江城的冬天比A市冷,雪又下得厚,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的眼睛被雪的光芒刺得動不動就流眼淚,於是宋盈找了副墨鏡給他。

那個年紀的宋時眠中二病爆棚,戴了墨鏡就以為自己是混社會的大哥,抓了把床頭罐子裡的糖,裹上襖,興衝衝地出了門。

就算戴了墨鏡,他依舊還是看不清,入眼處的景色模糊得不像話。

可那道在雪地裡的身影太明顯了,穿著黑色的襖站在樹下麵,很大一團,想不注意到都難。

夢境裡,他像隻小鳥一樣輕盈的落在那個人跟前。

“看!我的新裝備,酷吧?”

“酷。”

於是宋時眠便滿意的伸手在兜裡掏啊掏,掏出兩顆糖,“給你。”

旁邊的人很大一坨,還沒宋時眠高,像座又矮又胖的山,就連動作也是慢吞吞的,伸出手緩慢地把宋時眠手裡的糖攏到自己手裡。

“謝謝。”

他說。

宋時眠伸手拍了拍小山,“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小山低著頭,因為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軟。

“吃了糖,要變得勇敢。”

“很不錯。”宋時眠道,“我請你吃烤腸。”

烤腸是學校門口賣的澱粉腸,一塊錢一根,被烤得金黃後裹上辣椒麵,一口咬下去很酥脆。

這個味道貫穿了宋時眠的整個讀書生涯。

他接過老板遞過來的烤腸,他一根,小山一根。

青春期的宋時眠正是身體抽條的時候,哪怕宋盈每天變著法的給他補充營養,可長得過於快的身體讓他還是迅速地消瘦下去,就算裹著襖,看上去依舊單薄得不行,站在雪地裡,仿佛寒風一吹就倒。

和旁邊的小山簡直就是兩個型號。

他們站在路邊很安靜的吃烤腸,老板看了看,笑著道,“兄弟倆啊?長得可真不像。”

夢裡的宋時眠愣了愣,像是沒明白老板是從哪裡得出他們是兄弟這種結論。

他思考了瞬,回答老板。

“不是兄弟,是朋友。”-

宋時眠醒來的時候太陽很高。

窗簾沒拉緊,眼光便沿著那道窄窄的縫隙溜了進來,剛好落在他眼皮上,刺得那塊皮膚發燙。

他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旁邊的位置已經冷了,廚房裡傳來細微的動靜。

宋時眠抱著被子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像隻沒睡飽的貓,他張開手伸了個懶腰,沒選擇睡懶覺,而是翻身了下床。

對於新家他還沒那麼熟悉,沒拿導盲杖走得比以往慢了很多,出來時候厲潮剛好端著早餐從廚房出來。

看見他醒了,男人伸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自然的扶過他,“才七點半,怎麼不多睡一會?”

宋時眠坐在椅子上,聞著空氣裡生煎包的味道,問厲潮,“這個時候就做好早餐,你究竟什麼時候起的?”

“六點,順道去樓下跑了個步。”

“啊?今天怎麼忽然想起來去跑步了?”

男人沉默了瞬,“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每天。”

宋時眠,“……”

合著他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時候,人家雷打不動的天天去健身,順道回來給他做了早餐,然後又去上班,這樣了他不一定能起來。

宋時眠為自己的墮落反思了幾秒,手上卻不閒著,熟練地從厲潮的衣擺下攤進去,格外流氓的摸了摸,“不錯不錯,繼續保持。”

耳邊傳來男人的一聲輕笑,下一秒手就被抓住了。

厲潮出來的時候才洗了手,指尖的溫度微涼,但說出來的話卻比宋時眠的動作流氓多了,“要不再往下摸摸?下麵練得也不錯。”

見燒不過他,宋時眠紅著耳朵抽回手,“你怎麼回事?大早上的,能不能正經點?”

厲潮對他的倒打一耙見怪不怪,拿了筷子遞給他,“生煎少吃兩個,我還包了餛飩。”

等到厲潮進廚房開始煮餛飩,宋時眠吃了個生煎後才感覺有點不對勁。

今天他老公怎麼這麼正常?

宋時眠端著裝生煎的盤子,鬼鬼祟祟地朝廚房溜去。

不過他估計錯了客廳餐桌到廚房的方位和距離,毫無所覺的錯過廚房的門,直直朝另外一邊的廁所走了過去。

厲潮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廚房門,抱著手臂靠在門框上,安靜地看著他端著吃的直奔廁所。

走了兩步,宋時眠覺得有點不太對,忽然轉身狐疑道,“厲潮,你是不是在看著我?”

厲潮鬆開手,微挑了下眉毛,“沒有,我在看小狗。”

宋時眠,“……”

男人走到他身邊,把手搭在他脖子上,把人轉了個方向,“看不見還端著吃的瞎跑,怎麼,廁所吃要香一點?”

宋時眠恨不得咬他一口,“你明明看見我走錯了,怎麼不提醒我?”

厲潮無辜道,“眠眠冤枉我,我哪知道你要去哪裡,還以為你要去廁所呢?”

“喂!”宋時眠不滿道,“你學壞了,你之前明明很老實的。”

厲潮牽著人進了廚房,又找了張椅子給他坐,拿著勺子攪了圈鍋裡正在煮著的餛飩,聽他這麼說,有些無奈。

“到底媒婆給你說了什麼,才會讓你覺得我很老實?”

宋時眠又塞了個生煎,“沒說什麼,她就說你是老實人。”

厲潮倚著灶台的邊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她說你就信了?”

宋時眠點了點頭,配著他吃東西鼓起來的臉頰,看著乖得不行。

“那現在呢?”厲潮問他,“現在還覺得我老實?”

“偶爾吧……”宋時眠道,“有時候就不老實。”

“比如?”

“比如剛剛耍我,比如回來了也不跟我說。”

這回厲潮是真的忍不住笑了起來,眉梢間僅剩的那點冷淡都因為這句話抖落了個乾淨。

“我隻是想看看,眠眠是在乎我多一點還是在乎他們多一點。”

宋時眠無辜道,“那你看出來了嗎?”

厲潮關掉火,打開櫃門,拿出一個碗盛餛飩,“可能我比較多一點吧,畢竟我一回來你就發現了。”

宋時眠放下手裡的盤子,聞著餛飩的味道,可恥的又饞了,眼巴巴的等著餛飩出鍋。

他這正常的畫風和那幾個神神叨叨的人格根本就不在一個圖層,他認不出來才怪。

不過看在主人格給他做了很好吃的餛飩的份上,宋時眠決定短暫地哄哄他。

他笑咪咪道,“和他們相比,我最喜歡的當然是你了。”

其實也不是哄,他的確最喜歡他。

厲潮拿著勺子的手頓了頓,圓滾滾的餛飩從裡麵滾出去了幾顆,落在鍋裡,濺了幾滴湯汁在他手背上。

他垂著眼,麵無表情的擦掉那幾滴湯汁,找到一個小勺子放碗裡,然後撒上蔥花。

小騙子……

他在心底說。

哪怕沒有記憶,他也知道,和其他人格相比,他最是懦弱、無能,宋時眠怎麼可能會喜歡這樣的他?

不過青年願意哄哄他,他很開心。

他把餛飩放他跟前,“看來還是老實人比較討眠眠的歡心。”

宋時眠忽然抬頭,很認真的說,“我不是在開玩笑,我剛剛說的是真的。”

“不管他們怎麼樣,在我心底你才是最好的。其實說到底,他們都是你的一部分,無論他們是什麼性格,比你多厲害,可隻有你才是完整的你。”

“喜歡一個人是喜歡他的全部,而不是某一個部分,所以無論你怎麼樣,我最喜歡的肯定是你。”

厲潮垂在身側的指尖顫了顫,好一會都沒說話。

宋時眠扶著台子站起來,他走到厲潮跟前,伸出手抱住了他,雙手摟著他的腰,抱得很緊的那種。

“講出來的話可以是假的,可擁抱和心跳不會說謊,你看,我在用行動告訴你,我真的很喜歡你,所以不要不自信,也不要自卑,你遠比你想象的要優秀很多。”

青年的身上就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衣,隔著那層輕薄的布料,有些淩亂的心跳聲清晰得傳到厲潮耳朵裡,溫熱的體溫燙得他整顆心臟都忍不住蜷縮起來。

他閉了閉眼,喉嚨乾澀到失聲,雙手無措地垂在身側,連抬起來回予擁抱都覺得艱難。

最後是宋時眠拿起他的手放在他的腰上。

對他而言很困難的動作,在他做來卻很容易。

“你看,是不是很簡單?很多事情其實沒你想象的那麼困難,不過沒關係,人都有怯弱的時候,現在開始變勇敢也不晚。”

厲潮依舊沒說話,隻是搭在宋時眠腰上的手正在一寸寸收緊。

最後宋時眠被勒得受不住,拍了拍他的手,“鬆開點,我要被你勒斷氣了。”

厲潮鬆開手,看著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宋時眠眨了眨眼,無辜道,“什麼知道了什麼?”

主人格醒來後除了工作上的事,其它的記憶完全沒有,但他深知自己的那些副人格是什麼性子。

這麼久了,宋時眠沒報警也沒跑,甚至還安慰他,除了他知道了些什麼厲潮找不到彆的理由。

可如果宋時眠知道了什麼?怎麼還這麼淡定?

“那些人格沒做什麼很過分的事嗎?”

宋時眠條件反射的揉了揉腰,“有啊,好幾天下不來床的那種。”

厲潮,“……”

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的不爽。

但他還是忍了下來,“沒有跟你說什麼奇怪的話嗎?”

宋時眠吹了吹碗裡的餛飩,覺得還是有些燙,“奇怪的話啊?很多,說什麼要把我關起來鎖小黑屋,每天跟你大do特do。”

“……”

他歪了歪頭,笑吟吟的。

“厲潮,我想吃澱粉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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