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下了半個月的雨終於停了。
雨一停,妖怪們發現田裡的麥苗長高了一大截。
秋生說,等地再曬一天全乾了, 他們就得下田拔草。
不過今天他們還有彆的事要做。
村子裡有三戶人家找秋生定織布機, 得用不少料子。秋生和西覺早就約好,雨一停就上山去找木頭。
隔了半個月沒出的太陽, 像是在這半個月積攢了不少力量。這才剛吃過早飯, 太陽已經開始曬人。
西覺和秋生背著簍子要上山, 坨坨也要跟著去玩。兜明自覺地留下來看著雲善。
春意站起身, 跟在坨坨身邊。
“雲善, 等我從山上給你帶花回來。”坨坨在院子門口和雲善擺手。
雲善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下意識地抬起小手擺了擺。見著坨坨往另一條路上走, 他抬頭看向兜明,“啊。”坨坨去哪呀?
“他去山上給你采花。”兜明隨口回他。
山上和花這兩個詞雲善都能聽懂。他有些高興地張開小手,輕輕地跟著叫, “fa”。他現在說花已經很像個模樣,能夠讓人能聽懂了。
“是花——, 坨坨去給你采花。”
秋生看著春意一直跟著他們, 這都快都到山腳下了, 西覺他們都沒把羊攆回去。不禁好奇道, “羊也帶山上?”山下並不缺草啊, 不需要帶羊上山吃草。
“把春意送上山。”西覺轉頭看了一眼春意。
沒有小羊在,他們一般隻有早晚給雲善擠奶。春意的奶水越來越少。現在雲善能喝米湯, 妖怪們就商量好, 讓春意先回山上。
“又把羊送山上?”秋生惋惜的說,“送上山乾嘛。送給山裡的野獸吃?西覺,你家要是不想養羊, 直接宰了吃肉就行。”
一直溫順的春意忽然抬起頭,衝著秋生不斷地叫,“咩~咩~咩~”
聽在妖怪們耳朵裡就是春意在不停地罵,“你這個壞人類,居然想吃我。你家春花還喝過我的奶水呢。小麻雀說的對,你就不是個好人。”
“哎?”聽著耳邊的吵鬨叫聲,秋生擰起眉頭,“這羊怎麼突然叫得這麼厲害了。是不是不想去山上?”
“咩~”說什麼話,我想回山上。
坨坨安撫地摸摸春意的腦袋,“秋生叔,春意不能吃的。我們不會吃春意的。”雲靈山上有規矩,妖怪不能吃開靈智的妖怪。
“為什麼不能吃?”秋生問他。
坨坨當然不能告訴他春意是雲靈山上的妖怪。他一邊摸著春意一邊說,“沒有為什麼,就是不能吃。一會兒,我帶春意上山去。”
春意親昵地蹭蹭坨坨的肚子,溫和地叫,“咩~”
“這樣是不是太浪費了。養了這麼肥的羊這就送到山上去了?”秋生嘀咕,“萬一她到山上被野獸吃了呢?這不是白瞎了一頭羊。”
“不會啊。”坨坨快跑幾步站在秋生麵前,倒退著走路和他說。“春意才不會被吃的。”
到底是西覺家的羊,秋生也不好再說什麼。春意又特彆通人性,西覺一家養出感情舍不得吃也是正常的。
不過他心裡覺得,這樣還是很浪費的。就算自己家舍不得吃,賣了也能賣些錢呀。何必送上山讓山裡的野獸糟蹋呢。
到了半山腰,坨坨領著春意和西覺、秋生分開走。
秋生擔心地叮囑,“坨坨,一會兒你還來這等我們。咱們一塊下山。”
“不用了。你們先走吧。我要在山上玩一會兒。”坨坨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走過一段路。坨坨突然跳起,腦袋朝下直直地插進土裡。之間地麵起起伏伏地冒著鼓包,很快,周圍的土地便沒了東一。春意撒開蹄子歡快地往山上跑。
巧子特意趕早把洪山給送來了,讓他跟著小叢一塊去上學。有兜明在,巧子放心的很。
隻是自此,洪山再也沒了賴床的權利。每天早上被巧子早早叫起來吃飯,然後背著書袋去小叢家彙合。
花旗從廚房走出來,手裡握著兩顆雞蛋。一顆雞蛋塞進梁樹葉的書袋裡,另一顆雞蛋被他放進小叢的書袋。
梁樹葉臉上微微泛紅,眼睛四處亂看。看到牆上還掛著他和小叢的兩件小蓑衣。花娘說把蓑衣曬兩天再收拾起來。
他心裡麻麻漲漲,原來昨天早上花娘注意他留雞蛋了。
最近上學堂,他總是在沒放學的時候早早餓了。所以他就想著把雞蛋留在課間吃。這樣等放學後就不會餓得難受。小叢沒要吃的,他就也沒好意思要吃的。
沒想到花娘都看到了呀。
梁樹葉的嘴角忍不住翹起。有家人真好。
他心裡想,如果他叫花娘一聲娘,不知道花娘會不會答應。坨坨和小叢他們從來都不會叫花旗娘,有點奇怪。村子裡的其他小孩都會叫娘的。
可是他想叫啊。他喜歡花娘,就想叫她娘。梁樹葉又有些羞澀,不好意思開口。隻把小心思又偷偷地藏了起來。
“我的呢?”一旁的兜明見隻有兩個雞蛋,他自覺地張口要。
“你的什麼?”花旗看他一眼,“你沒雞蛋。”
“為什麼?”兜明覺得不可思議,現在對妖還有區彆了?
“你早飯吃那麼多,你還吃什麼雞蛋。”花旗白他一眼,“小叢和梁樹葉上學堂,要帶吃的。”
“我早飯吃的多又不耽誤我吃雞蛋。”兜明小聲嘀咕,“我也要雞蛋。”
“啊。”雲善也跟著伸出小手要。
花旗輕輕拍打他的小手心,“雲善已經吃過雞蛋,雲善不要。”
知道花旗和他玩,雲善就把小手心一直伸著。花旗撓了撓他的手心,笑著問,“一會兒雲善還去送小叢和樹葉?”
轉臉,花旗怒瞪兜明,“你吃什麼吃。家裡就剩兩個雞蛋。你要是有空,就去山上找些雞蛋回來。”
趁著花旗不注意,兜明也會小小地翻個白眼。妖跟妖怎麼還被區彆對待。這顯然不公平!
花旗也會和巧子一樣,叮囑道,“去學堂好好學習。”以後回山上好好教雲善。
小叢“嗯”了一聲。
梁樹葉在一旁挺起胸脯,重重地“嗯”了一下,一定好好學習。以後有大出息,給花娘買很多很多雞蛋吃。
小叢下意識地看梁樹葉一眼,樹葉今天真精神。
等出了院子門,洪山打開自己的書袋,從裡麵掏出一個白色大雞蛋給小叢和梁樹葉看,“我娘也給我煮雞蛋了。我多吃雞蛋,腦子就會變聰明。”
“我多吃雞蛋說不定也會變聰明。”總被其他妖怪嫌棄笨的兜明小聲地嘟囔。他想著,要不下午就去山裡多找些雞蛋回來吃。或者鴨蛋。比起雞蛋,他還是更喜歡吃鴨蛋。
地上泥土微微有些潮濕,兜明便沒讓雲善下地。仍舊抱著他,送了梁樹葉、小叢和洪山一塊去學堂。
因為早上被許諾了花,上學的路上,即使路過桃花樹,雲善也沒開口要花。
可回來時,雲善就憋不住了,小手熟練地往河邊一指,“fa。”他還是想要花。
“今天不揪桃樹花,我給你找些彆的。”兜明今天上午的任務就是陪好雲善。他便有了閒情逸致,抱著雲善在村裡逛起來。
村子裡許多人家門口都種了花或者果樹。這個時候都是滿樹花。隻不過果樹的花開始掉花瓣,地上堆著一層花。看樣子花是要謝了。
“兜明。”有認識的人家會叫住人說一兩句話,就比如,“你相看好人家了嗎?”
“雲善多大了?”
“雲善現在會不會走?”
“許老二上次真去搶洪山了?”
關於相看人家的事,兜明一律選擇聽不見。倒是雲善的事他會說上幾句,“雲善十個月了。”“雲善還不會走。”
有拿著小凳子坐在門邊的沒牙老太太誇雲善,“這胖小子長得真好。瞧瞧這身板子多結實。以後肯定長大個。”西覺一家就沒有矮的。
坨坨和小叢除外,那兩還沒長大呢。就衝西覺、花旗和兜明的個頭,下麵這三個小的都不得矮。
雲善摟著兜明脖子,安靜地聽這些人說話。他是聽不懂,就在兜明懷裡安安靜靜地聽著。
隻是路過沒牙老太太的院子,雲善被攀在籬笆牆上的白花吸引了。
風一吹,一簇簇地白花擺動花瓣,一股子香味直撲人麵。
雲善看著兜明,小手指向籬笆牆,“fa。”他看上這個花了。
沒牙老太太笑嗬嗬地問雲善,“雲善想要花?”
她自己起身,走幾步從花叢裡拽下一支花靠近雲善。
沒牙老太太把花遞給他,“這是木香花。很香的。”
雲善看看花,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兜明。
“拿著吧。”老太太滿臉笑意,嘴角的褶子隨著笑容擠在一塊。
見雲善不伸手接,老太太主動去拉雲善的小手,兜明立馬後退一步,避開了。
沒牙老太太一愣,把花遞給兜明,“他認生呢?”
“認生。”兜明接過花,再把花給雲善,雲善就一把抓住了。自己拿著花往鼻子前送,啊,香啊。他曉得聞花香呢。
老太太又坐回小凳子上,半眯著眼睛問兜明,“你娘肚子幾個月了?”
這個問題,從冬天以來,兜明已經被問過很多遍了。他按著花旗給的答案回道,“沒懷。”
“沒懷?我聽前頭大四家的媳婦兒說,你娘年前剛懷上孩子。還說你家都是小子,要去你們那要點雲善的小衣服。”老太太自言自語道,“原來沒懷啊。誰亂傳話呢。”
雲善的小衣服?沒想到這些人類惦記著雲善的小衣服。可雲善並沒有幾件衣服呀。給這些人,雲善穿什麼?兜明立馬護上了,“不給。雲善沒什麼衣服。”
“也是。”老太太自己說著,“你娘過兩年又要懷了吧。雲善的衣服得留給下麵小的穿。哪有衣服給彆人。我看雲善身上還都是好衣服。”
老太太指著雲善身上的綠色小外套,“這是什麼料子?瞧著就好。”
兜明搖頭,他哪知道。他隻知道這布軟和,摸著舒服。好的布要給雲善做衣裳。
為了這一束花,兜明陪著老太太聊了會兒天。基本都是老太太自說自話,問到兜明,兜明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懂。就這樣,老太太也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