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 洪山站在走廊下聽了一節課後才被先生允許進屋子。
穿著長衫的長臉先生捧著書,恨鐵不成鋼地教訓,“玩, 玩, 能玩出什麼?這麼短的文章怎麼背不下來?”
“書中自有黃金屋。你們要多讀書, 找書中的黃金。”先生古板地說著叫學生聽不懂的話。
“書裡要是有黃金, 早就被人賣了換錢了。能輪得到我們背書?”下課之後,洪山找到小叢和梁樹葉嘀咕,“我怎麼沒看見黃金。”
小叢和梁樹葉麵麵相覷,他們也不知道先生為什麼這麼說。反正他們也沒在書裡見到黃金屋。
“你下次好好背書,彆再被先生抓到了。”梁樹葉說, “又不難。你回家多讀幾遍, 慢慢就能背下來了。”
梁樹葉雖然比洪山晚來學堂半年, 可他的功課比洪山好得多。
他從書袋裡摸出自己早上留的雞蛋,在桌上磕了磕, 發出清脆響聲。梁樹葉扒掉雞蛋殼,把雞蛋從中間掰開, 自己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遞給小叢。
洪山眼饞地伸出手,“樹葉, 蛋白給我吃唄。我不愛吃蛋黃。”
“不給。”梁樹葉把半個雞蛋全塞進嘴裡,邊嚼著邊含糊不清地說話, “我都愛吃。”
洪山撇嘴, 忽然問梁樹葉,“你每天都吃雞蛋?”他又看向小叢,“小叢,你也每天都吃雞蛋?”
“差不多。”梁樹葉說, “我們家雞每天都下蛋,就是個頭小,沒普通的雞蛋大。兜明哥還會從山裡撿雞蛋來。還有鴨蛋,我們都喜歡吃鹹鴨蛋。”
“我好幾天才吃一個雞蛋。”洪山拍著腦袋問小叢和梁樹葉,“你們說,是不是我吃蛋吃的少了,所以才腦子不夠用?不行,我得回家讓我娘也給我每天煮個雞蛋吃。”
梁樹葉剛要開口笑話洪山,長臉先生捧著課本走進屋子。洪山立馬溜回自己的位置,老老實實地坐下。梁樹葉也趕緊坐正,打開書。
讀完了一篇文章,長臉先生停下,不經意看向窗外,一個矮個男人穿著蓑衣,頭戴鬥笠,站在院子裡的樹下。那人勾著頭,瞧不清模樣。
這節課結束上午就下學了,長臉先生想,許是哪個學生的家裡人來接孩子了。
“下課。”隨著長臉先生的一句話,屋子裡發生一陣騷動。
很快有孩子背著書袋衝出來。
小叢和梁樹葉不緊不慢地收拾自己的書袋,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兩和洪山才從屋裡走出來。
“總是下雨,太討厭了。”洪山背著書袋,在走廊的牆邊找出自己的雨傘,撐好,等著小叢和梁樹葉穿蓑衣。
隻有小叢和梁樹葉是穿蓑衣來的,其他的孩子撐著傘很快離開了。走廊裡隻剩下小叢他們三個還站在走廊邊。
“洪山。”矮個子男人突然出聲,走了過來,“洪山,我來接你。”
“你是誰?”洪山疑惑地看向來人。這人臉藏在鬥笠下,又故意低著頭,讓人瞧不清楚。
“嗬嗬。”矮個男人發出一陣笑,“我是你爹呀。洪山,我來接你下學。”
“你不是我爹!”洪山大聲道,“你到底是誰?”
梁樹葉和小叢都睜大了眼,這人確實不是劉三喜。劉三喜的身量比這人高。
“你到底是誰?”梁樹葉擋住洪山,“你不是劉三喜。”
“劉三喜?”矮個男人靠近了,嘲諷著,“他是個什麼東西。”
隨著男人走近,慢慢抬頭,洪山終於看清來人是誰了。這不就是要搶走他娘的許老一麼。
“許老一。”洪山氣憤地喊道,“你這個壞蛋,你來乾什麼?你不是我爹,你睜眼說什麼瞎話。你不是有兒子麼。”
屋子裡的長臉先生聽到洪山的喊聲,走了出來。“怎麼了?”
“沒什麼。我接我兒子回家呢。”許老一對教書先生有幾分客氣。“馬上就回呢。”
“先生,他不是我爹。”洪山立馬喊道,“這是個壞蛋,他還想搶我娘。”
長臉先生皺起眉頭,語氣也多了幾分不客氣,“你到底是誰?”
“先生,這就是壞蛋,這是青石村的許老一。”梁樹葉也跟著說。
“先生,我真的是他爹。”許老一說著準備靠近。
長臉先生將洪山護在身後,“你不是他爹。你快點走吧。不然我可要叫人了。這是西萊村,不是你們石青村。”
許老一不退反進,他推開前麵的長臉先生,越過小叢和梁樹葉,一把抓住洪山的胳膊。
洪山驚得大叫,“你放開我!”
“放開洪山!”梁樹葉和小叢撲過來扯男人的胳膊。
長臉先生趕緊攔住男人,“你這個人少犯渾。洪山不是你兒子,你這是拐人。見官是要坐大牢的。”
長臉先生斯文慣了,隻會扯扯許老一的胳膊和他講道理。
許老一原先是莊稼漢,身上有一把子力氣,他將長臉先生推到一旁去。這次使的力氣大了些,長臉先生屁股著地,兩腳翹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先生。”梁樹葉對著許老一又捶又打,“你打我們先生,我和你拚了。”
“小兔崽子,一邊去。”許老一發了狠,用力地推梁樹葉,半途被小叢拽住了胳膊。
小叢安靜不說話,死死地抓住許老一的胳膊。
“兩個小兔崽子壞老子的事。”許老一抬起腳,對著小叢就要踹下去。
卻突然整個人飛了出去,砸進一旁的泥水裡。
兜明撐著傘,穩穩地抱著雲善,語氣冰冷,“你為什麼要打小叢?”
“兜明。”小叢站在走廊下,指著摔在雨水裡的人說,“這就是許老一。他冒充劉三喜,要來搶洪山。”
洪山已經嚇哭了。這陣仗還是上次許老一來搶他娘的時候他見過,沒想到很快就輪到自己被搶了。
“兜明哥,救我。這個人要搶我。”洪山哭喊著。
雲善不懂發生了什麼,看見兩個哥哥放學,他高興地揮起小手,“哦!”看到哭著的洪山,雲善瞬間收起笑,隻盯著洪山看。
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長臉先生,趕緊將洪山擋在自己身後。“這人實在是粗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明目張膽地搶人。”
看著院子裡兜明打著的傘和許老一身上的蓑衣,長臉先生頓了頓,“搶人就是不對的。”即使今天沒太陽。
許老一的大兒子吃過兜明的虧。他知道兜明力氣大,也知道自己不是兜明的對手,爬起來就往門口跑。
兜明抱著雲善不方便追,便由著他跑了。更何況,現在許老一沒有動手,他守著規矩,不會主動動手。
他一轉頭,長臉先生卻一跺腳,“你,你怎麼不去追啊。抓了他去送官,洪山才能安全。”
兜明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抱著雲善走過來,快速掃過三個小的,發現這三人身上沒傷,他便說道,“回家。”
雲善伸著小臉,要和兩個哥哥貼貼。兜明把傘移在他頭上,確保雲善不會淋雨。
和樹葉哥哥蹭了蹭,也蹭了蹭小叢哥哥,雲善滿意了,重新摟好兜明的脖子。這就是要回家了。
“你們把洪山送回家嗎?”長臉先生知道小叢和洪山是一個村的。天天都能見到兜明來送小叢上下學,他也知道這人是小叢和梁樹葉的哥哥。
“先生,我們送他回去。”小叢點頭。
很壯實的兜明看起來也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長臉先生猶豫,害怕許老一又返回來找洪山的麻煩,“我跟你們一塊把洪山送回去吧。”
長臉先生取了走廊牆邊最後的一把傘,撐開,“走吧。”
“先生,其實你不用送我回去的。”洪山抹掉眼淚,“兜明哥很厲害的。許老一打不過他。”洪山是很相信兜明的。
“彆說了,快回去吧。一會兒我去你家正好和你娘說幾句話。讓她督促你好好讀書。”
洪山更蔫了,先生這話,不就是要去和他娘告狀嘛。他真的不用先生送啊,兜明哥是真的很厲害。
有長臉先生在,小叢、梁樹葉和洪山拘謹很多。隻有兜明和雲善兩人一如既往。
路過小橋頭,雲善又盯著桃花樹看,還伸出小手指給兜明看。這意思就是又想要花了。
“早晨已經摘過了。”兜明和他講道理,“一棵樹一天隻摘一朵。花兒留著結桃子。”
雲善壓根聽不懂啊,一隻摟著兜明的脖子,另一隻小手還指著桃花樹,“啊。”花呀。
“是花。雲善說,花——”他聽不懂,兜明也不費勁和他理論,轉而教起雲善說話。
“啊。”“啊。”“fa”
這是雲善發出的最接近花的音。小叢高興地摸他的小手,“雲善,你會說花了呀。”
長臉先生臉上不自覺地帶出笑,“他多大了?”
“十個多月。”梁樹葉回道。
洪山補充道,“雲善特彆喜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