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作家這個詞兒僅能代表一種副業。
因為作家的名頭再榮耀,主要生活來源仍須依靠公職,僅憑稿費並不足以養活他們自己。
比如說1988年,著名作家路遙所創作的長篇《平凡的世界》,轟動了當時的文壇。
可他曆時六年的心血,所獲稿費也就兩萬來元。
僅相當於當時一名京城出租車司機三個多月的收入。
再比如說,1983年,從儀器廠破格調入兒童文學出版社的鄭元潔。
即使他創作的《黑黑在誠實島》、《皮皮魯和魯西西》相當受歡迎,得以在十六家報刊上同時發表。
他得到的稿費也不超過兩千元,仍舊得靠死工資吃飯。
於是這使他產生了極不公平的感受,他就分彆去找那些連載他作品的報刊進行談判。
提出是自己的文章造成了他們報刊發行量的上升,希望能按照發行量調整稿酬。
但無論是誰,對方的反應卻幾乎都是不客氣的反問。
“我們的刊物上有那麼多文章,你怎麼能確定是你的文章起了作用?”
就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在屢受擠兌的鄭元潔心中誕生了。
從此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要辦一本雜誌。
一本不登彆人的作品,隻登他一個人的作品的雜誌。
必須如此,才能顯現出他真正的價值來。
才能使他剛剛學步的兒子,搬出樓道內處處是“滋滋”冒氣高壓鍋的筒子樓。
應該說,在這個年代,鄭元潔絕對算是有能力,又有勇氣的文化創業先鋒了。
隻可惜,大多數人是見不到彆人標新立異的,哪怕不礙自己的事兒也不行。
“運動”早就讓大眾習慣性的反對一切不同於自己認知的人和事,打擊異類已經成為本能。
所以鄭元潔越是著了魔似的為這事奔波,就越遭人恥笑。
無論去了那家刊物的編輯組,他聽得最多的一句回複,就是“鄭元潔,你童話寫多了吧?你說的那個,壓根兒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就這樣,鄭元潔的“自不量力”和“異想天開”,使之淪為許多文人的笑柄。
假如加上他的小學沒畢業的學曆,簡直成了活生生井底之蛙的代名詞。
為此,不隻一個人公開嘲諷過他,說他純粹是混進文化隊伍裡的人。
直至1985年春節,他回到老家太原,見到了在山西團係統任職的朋友趙延平,事情才開始出現轉機。
當時鄭元潔一想,團係統是可以辦少兒報刊的呀,所以就對這位朋友脫口而出。
“想發財嗎?想發財咱們就一起辦個刊物。”
說實在話,趙延平當時聽了鄭元潔的想法也無比驚訝。
因為這種方式,這種形式,他從來沒聽說過,更難以想象。
就靠一個人支撐一個刊物,吃得消嗎?
就靠一個人支撐一本刊物,又會有多強的生命力?
萬一這個訂閱的費用都收上來了,要稿子出不來該怎麼辦?
那想把錢退給全國的讀者,都沒法操作這事啊。
到時候誰兜得住?風險太大了!
可儘管這個主意聽起來如此的不切實際。
但趙延平最終卻被好朋友的執著、自信和熱情感染了。
“那些刊登和連載了我的作品的雜誌,銷量都上去了。雖然他們不說,但是我自己知道,就是我的作品給他們帶來了盈利……”
“你放心,我絕不會撂挑子。即使我寫不出,我也可以給你找彆人組稿,保證能按時出刊……”
由於鄭元潔拍著胸脯做出這樣的保證,趙延平還是竭儘全力跟主管領導試著申請了一下。
沒想到上級還真有識人之明,這事兒在幾經討論下,最後居然真的成了。
1985年兒童節前夕,一本被命名為《童話大王》的雜誌以五千元的創辦經費在山西創刊。
趙延平出任雜誌社社長,整個編輯組算上他就五個人。
鄭元潔則如願以償的成了這本純文學雙月刊的“惟一撰稿人”。
總算實現了他多勞多得、按勞取酬的夢想。
這一年,他三十歲。
說真的,他此時真正的感受不是狂喜,其實是心裡沒底。
但他覺著隻要能成功地出版這一期,就算對得起自己了。
不管是以後能不能出,發行量是多少,都不重要了。
結果萬沒想到,市場反響之好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哪怕根本沒有資金做宣傳,隻能靠趙延平想方設法求著“新華書店”幫忙發行。
《童話大王》居然一炮走紅。
不但創刊的七萬份全賣出去了,還收到好幾百封全國各地的讀者來信。
其中一部分是詢問訂閱方法,也有很多皮皮魯兄妹倆粉絲的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