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透底兒(1 / 2)

重返1977 鑲黃旗 6305 字 2024-04-16

編織謊言是可恥的,連謊言都編不好是可笑的。

說瞎話是討厭的,連瞎話都說不順溜是幼稚的。

成功的謊言可以把假象變成事實,不成功的謊言有時候甚至能把本來有理的事兒變成沒理的。

這不,“張大勺”這次就等於“玩現”了,結果就落人口實,弄了自己老臉一紅。

但這還不算,再加上洪衍武和陳力泉明明是好意,專程來送好東西。

可他倒好,不承情不說,剛才反而故意拿人家撒了通火兒。

於是這會兒,麵對洪衍武笑眯眯的神色,和陳力泉好奇的表情,他就更難以自處了。

得,轉念一想,覺著反正也答應教這倆小子廚藝,自己的過去也就沒刻意隱瞞的必要了,那透點兒底子也就透點吧。

這麼著,他也就難得開了口,訴說起當年的往事來。

隻是或許是憋得太久了,加上人老嘴碎,居然這一說啊,還就沒摟住。

不似對人訴說,好像倒是說給自己聽的,竟生生的把自己的半生給捋了一遍。

而他的經曆聽在洪衍武和陳力泉的耳朵裡,在滿足好奇心的同時,也是感慨良多。

因為他們儘管料定了“張大勺”的背景不凡,卻是沒想到,這位張師傅的際遇竟然和他們的磕頭師傅玉爺非常相似。

同樣也是因藝而成,因藝而傷。

甚至顛沛流離,孤獨終老。

他們又怎能不觸景傷情,不報以深深的同情呢?

說起來“張大勺”和玉爺相似的地方,大概是從落生就有了。

老爺子大號張慶祥,是1918年生人,雖然比玉爺生的晚了一輩兒人,但相同的是,他的家族也是祖祖輩輩為清皇室扛長活的。

因為從乾隆三十年起,他的祖宗就因廚藝精湛,從南方老家被帶進了京城,當起了禦前“他坦”。

而此後張家人就一直端著這個皇帝賞賜的金飯碗,再沒有回過老家,成了地地道道的京城人。

隻是有一樣,同業相輕,而且哪兒還都有小集團,這金飯碗並不好端。

宮廷廚師以山東人為主,張家的祖宗卻是地道的南方人,擅長南方風味兒菜。

雖然從民間被宣調進了清宮禦膳房是一步登天,可也是單打獨鬥。

既沒有上峰照應,也沒有同鄉扶持,深受同僚所忌,那還不生是非矛盾嗎?

偏偏張家祖傳的脾性,還和玉爺相似。

屬於杜月笙所說的二等人,有本事脾氣也臭,隻會直中取,不懂曲中求。

所以彆看張家祖宗有乾隆的欣賞,卻幾乎把同僚都給得罪光了。

也僅僅是風光了一代,自乾隆這位“伯樂”一死,換了崇尚節儉的嘉慶當主子爺,張家的境遇就更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從此,變著法兒的排擠接踵而來啊。

你手藝再好,架不住人家合起夥兒來給你使壞,四處轉著圈兒的調用你,一點而不給你露臉的機會啊。

想走?想走也不行。你想帶著賞銀回老家過好日子去啊?哪兒能讓你如意!

不把你折騰一個四爪朝天,不把你給折騰窮了,你就不知道宮裡的厲害。

結果嘉慶、道光、鹹豐,這三朝下來,張家幾代人幾乎把禦膳房四十八處都乾遍了。

哪兒忙和去哪兒,哪兒苦去哪兒,卻屁都沒撈著。

彆說升官、分潤賞銀、把宮裡食材外賣這些美事兒了,為了應付上峰挑錯處,家業都快散光了。

那委屈實在受大了。

不過話也得兩說著,福之禍所伏禍之福所依。

就因為張家幾代人跟驢似的轉著圈兒的變相服苦役,無論外膳房還是內膳房都乾過。

什麼葷局、素局、飯局、掛爐局、點心局、野意局、膳房庫都司過差。

什麼阿哥、後妃、侍衛、宮女、太監的飯食都操持過。

所以張家人幾乎把宮裡上上下下的飲食都琢磨透了,也琢磨遍了。

上至八珍席,下至蘇拉醬,什麼南菜、北菜、滿席、漢席、滿蒙燒烤,那是無不精通啊。

幾代人光記錄下的內膳房、外膳房的菜單就夠三大本兒的。

說白了,要以了解宮裡飲食狀況而論,張家人才夠格當光祿寺的署正,禦膳房膳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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