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近些年的遭遇聽得王蘊琳直擦眼睛,洪祿承則嗟歎不已。
不用說,重溫一次這段歲月的滋味,他們老兩口都是心有戚戚焉。
而李福本人,除了一訴多年來的遭遇舒暢了不少,更多的還是心生一種由衷的感慨。
他覺得“命”這個東西,可當真玄妙得出奇。
大多時候讓人很難以琢磨。
你覺得是福吧,轉眼就能變成禍。可當你覺得無路可走了吧,峰回路轉又偏偏在前麵。
但有時卻又如同命中注定。
彆的不說,誰能想到他老了老了,他還有和老雇主見麵的一天呢?
分開幾十年了,轉了這麼一個大彎子,居然這麼偶然的情況下又見著了。洪家還是那個洪家,人家對他的情分也還是這麼厚。不但沒把他給忘了,反倒把他當親友熱情相待。
這要稱不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出自上天的刻意安排,那還有什麼其他解釋的呢?
所以人哪,儘管永遠要被老天爺折騰著,可隻要心存樂觀,念頭通達,修善積福,再難的日子也不怕。總有熬出頭兒來的一天,背不住後麵就是苦儘甘來,功德圓滿。
這不,就眼下這種情況。能跟洪家再續上東夥關係,本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兒。
衝洪家過去的好處,衝重逢後的這份厚待。白給洪家看院子,一分錢不要,他都樂意。
可偏偏最後又談到這事兒的時候,洪家卻非往反著來。他嫌給的多了,人家還嫌給的少了呢。
無論他怎麼推辭,老東家洪祿承硬是做主把工錢給定在了六十塊。另外每月還給五十斤糧票,說的話是體貼入微。
“老李啊,咱們之間還用再爭這些嗎?什麼多了多了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要沒有,我不會跟你打腫臉充胖子。何況我們自己也有農村的親戚。你老家那邊的情況,我想都想得出來。兒女孫輩們,不說日後指望得上指望不上他們,你自己對他們的惦記恐怕是免不了的。手裡但凡能寬裕點,要能幫襯幾個,你心裡也自在點兒。”
連東家太太說的話也暖心。
“李師傅,您就彆客氣了。其實咱們現在不是雇傭,就是請您幫個忙,所以才是友情價兒,壓根兒沒跟您見外。否則的話,就該當按您當‘堂頭兒’的價碼兒算,那至少還得給您翻一倍呢。說起來,可是我們占了您的便宜呢……”
這個玩笑一開,彆說在場的人全都樂了,連李福自己也笑了。
隻不過在笑的同時,他的眼角也泛出了晶瑩,這是幸福加感動的。
他這輩子啊,能享福的日子,真的是每一天都和洪家聯係在一起的……
在安頓好李福之後,洪家的日子徹底回歸了原有的節奏。
不過洪衍文和許崇婭的婚事日益臨近。他們的婚宴到底在哪兒辦,又成了這幾天洪家內部熱議討論的問題。
許家的賓客名單已經初步統計出來了,大約得八九十人。所以洪衍武的意思還是想擺在大飯莊子去。
已經由“首都飯莊”更名回來的“萃華樓”,他就挺滿意。那是三進的大四合院,夠格接待外賓的,多麼體麵。
要不就索性擺到“京城飯店”去,如果能在“開國第一宴”的舉辦地點,那雕龍柱林立的金色大廳辦一場四十桌的酒席,那簡直是蓋了帽兒了,絕對的京城第一份兒。
唯獨可慮的是,這年頭“京城飯店”和“萃華樓”肯不肯降低身價兒做平民老百姓的買賣。要實在不行,也就隻能去“豐澤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