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就是無論哪朝哪代,敢情搞土木工程,玩兒建築的才是最掙錢的行當啊。那馬家能讓“齊仁堂”服軟,不就是靠給皇家營造的買賣才能有這底氣嗎?
跟著到了後院,王蘊琳則指著那兩層中式小樓,也來告訴孩子們。
她說大抵上規模的四合院的最後都是兩層小樓,在整座院落中起罩護鎮壓作用。
京城最美輪美奐的後罩樓有兩座。一座是定阜街“慶王府”內,雕梁畫柱的凹形後罩樓。另一座是“恭王府”九十九間半的後罩樓,民國期間它一度成為“輔仁大學”的女生宿舍。
而洪家的後罩樓根本不行,做工、設計均彆無新意。彆說與慶王府、恭王府的比不了,就是跟她娘家的比起來,也隻能落個“寒磣”二字。
隻是,這其中主要的原因倒不在於洪家是商人家庭,而是因為後罩樓又叫“繡樓”,是大宅家中女眷們居住的地方,是家、戲劇家最愛想象、編撰“鴛鴦蝴蝶”類故事的地方。
洪家曆代幾乎都是單出,隻有男子,沒有小姐,這裡向來隻能用於女傭的住所,那麼自然也就對修建這種建築物不上心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街道工廠的職工們把這裡給強占了,當做住宅,哪怕再禍害得沒樣兒,也並不怎麼可惜。
可誰也沒想到,她這話剛說完,恰恰就發生了與這裡完全相反的情況。
原來當他們又走到相隔不遠北麵外院的時候,一看到那凍磚瓦破敗,雕塑殘缺的二層西洋小樓時,王蘊琳就不由心疼的感歎起來,說這房子是真給糟蹋了。
據她稱,這座樓那洪衍武的祖父年輕時候花重金,請給張之洞蓋小樓的洋人造的。與那個粗疏的後罩樓的水準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
這棟樓無論從設計還是施工都很完善。窗外有月台,門口建了噴水池,院裡還鋪了綠油油的金絲草草坪。
房間全部采用歐式玻璃長窗,屋內天花板上懸掛枝形吊燈。
室內不但有地板、護牆板、暖氣、通了自來水的衛生間,在院子東南角還安排了發電設備和鍋爐房,與廚房相鄰的還有配餐室。
甚至為了通新式馬車和小汽車,還在北牆上開門,換上新式大鐵門,以便車馬出入。
說實話,如果房屋內的設備可以完整地保留下來。哪怕是當下,那也堪稱是絲毫不落伍的摩登生活了。
可是呢,現在光外麵就已經變成這個樣了,就已經可以預料到裡麵會是什麼成色了。
王蘊琳說得沒錯,進去之後,大家確實發現房屋已經不成樣子。
地板吱吱作響,許多地方有殘破不說,廊柱也掉了漆,露出了裡麵的麻。下水溝眼壓根不通,不知已經堵了多久。廁所裡全是水,地麵上為走路墊了許多磚頭,就如同北海的水榭。
十幾間屋子,幾乎每間房子的頂棚都像地圖一樣,有一圈一圈的水漬。
看這個程度,那一旦下雨,真恨不得用盆在屋裡接水。也虧得那些職工還舍不得走,還能在這裡能住著。
這個時候,因眼見王蘊琳神色鬱鬱,仍在頻頻搖頭,洪衍武就不由插口開起玩笑來了。
“媽,這小洋樓您怎麼這麼心疼,當初不會是您和我爸住的地方吧?你們要是能住這兒,可挺美哪!自己有獨院,還能單請傭人,單開夥。這不等於分家另住了嗎?多自由啊!就是開舞會,我爺爺也未必知道……”
他的意思本是想轉移母親的注意力。可沒想到,這下卻連爹的臉色也不好看了。
洪祿承竟然說,“我們不住這裡,這裡是……是你三叔的住處。你母親是替我心疼。因為這裡一直是你祖父交由我管理,從不許外人擅入一步,挪動裡麵任何東西的……”
“三叔?我還有個三叔?”
彆說洪衍武脫口失聲。連洪衍爭也叫了出來。
“爸,您說真的?我怎麼也不知道呢?”
“哎,你們三叔離家早。他是你們祖父的心尖子,本來是要去留法當博士的,可……”
隨著洪祿承哀歎一聲,他又黯然地道出一段洪家家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