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借力(1 / 2)

盛芳 須彌普普 9815 字 2024-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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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繼安循著沈念禾的指引看過去,這才留心到一邊的大木箱子上覆黃綾,又看那箱子形狀並不常見,長多過方一倍有餘,並不太像書箱。

他聽父親說過從前事,此時一見那箱子,就知道問題所在,遲疑了一下,還是同沈念禾道:“你想來早有聽說我那七叔進京殿試的舊事,卻不知其中細節。”

沈念禾一向聰明,隻聽這一句,就猜到了幾分,眼神微凝,跟著看向那書箱。

裴繼安道:“當日嬸娘跟著七叔一同入京,等了許久,不見有人送殿試結果來,最後隻等到宮中送來一個大木箱,那箱子形製便與此類同,裡頭裝的……”

他沒有把話說儘,沈念禾卻已經儘知,麵色一變,再看那書箱時早知端倪,再想到鄭氏反應,忙站了起來道:“我去看看嬸娘在房中做甚。”

裴繼安搖了搖頭,道:“你我去了也無用,不如由她靜一靜。”

逝者已逝,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人總不能一直活在從前。

想到往日,又想現在事,沈念禾更覺胸悶,一口氣憋著始終出不來,忍不住問道:“三哥,今上要你去高昌、龜茲,可這一來一回少說也有兩三年,不知要遇多少事,一旦耽擱了,誰曉得甚時才能回來……況且荒漠之中那樣險惡,你……當真要去嗎?”

雖然是天子所令,不能抗旨,可不知道為什麼,沈念禾總覺得如果麵前這裴三哥不願意,他是能想到辦法的。

裴繼安點了點頭,聲音卻放得更低了些,道:“隔槽坊所得甚多,其勢不可擋,可朝中十數年來用事太多,國庫早已入不敷出,一旦見得隔槽法能充稅銀,縱然曉得任其發展,後果不堪設想,卻必定不會管控,我便是留在京中,過得一年半載,隔槽坊勢大時,也要設法脫身,眼下雖然有些早,卻未必不是好事。”

他解釋了一回,又道:“況且今日覲見,陛下看著……猶是雄心勃勃,便像你方才說的,不知後續又會有什麼動作。”

周弘殷早就一副撐不住的樣子,看著明明油儘燈枯,可過了一二年,反倒越發精力旺盛,自己難受就罷了,就要去折騰彆人,叫旁人也不得順心。

遇上這樣的皇帝,既然不知道他何時會死,自然隻能先遠遠讓開,就像路見狂吠瘋狗,總不能湊上去叫它咬罷?

裴繼安複又指了指桌案上的翔慶輿圖,道:“我是郭保吉舉薦,宮中態度不明,郭家一門幾乎都被軟禁在京,這不過是個開始,卻不曉得等翔慶事畢,還有有什麼安排,難保不被牽連。”

按他所說,仿佛比起留在京中,去往高昌、龜茲已是上選,可沈念禾哪裡又會不知道,便是當真去了,也是九死一生。

由翔慶去往龜茲,先要經行西涼,再過宣化、肅州,再過回紇、沙洲、伊州,其中路過不知多少外邦、部落,那一大塊地方自前朝就紛亂不休,到得現在,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亂,再兼近乎半數都與大魏並不交好,如何能輕易穿行過去?

況且欲要去往龜茲,除非繞路,否則必要借道西戎。

兩邊戰了這許多年,又才被郭保吉打得略慘,怎可能由他們從中穿過?況且那國中剛亡了天子,聽聞換了新太後攝政,小皇帝恰才登基,正是緊張之時。

便是一路順利到了地方,明明那荒漠之中的雪蓮全是虛妄之言,也不曉得周弘殷是聽誰胡說,又看了什麼外頭人胡編亂造的鬼話,居然當了真。

按著這說法去找,莫說在龜茲一兩年,就是住上一兩百、一兩千年,也不可能達成皇命。更彆說荒漠之中,連草木都不能生存,更毋論人?縱使勉強活了下來,難道一輩子都待在龜茲?

達不成皇命,自然不可能會朝複命,除非周弘殷死了,換成周承佑登基——可裴繼安奉命前往龜茲取長生藥,最後不能達成,周承佑作為兒子,又怎麼能對其重用?

沈念禾心中甚是難受,隻覺得麵前人是為了不叫自己擔憂才不說那等後頭話,實在不願置身事外,索性挑破了道:“三哥莫要哄我了,你去了龜茲,若尋不到那雪蓮,難道還好回來?”

她口中說著,已是將那幾本早已挑出來的回鶻文書冊放在桌案上,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頭那雪蓮圖繪,道:“這書不知是誰人寫就的,我看上頭文字,許多地方顛三倒四,用詞也生硬得很,半點不像回鶻人自家所書,倒像是回鶻文學得不好的外邦人所撰,其中行文習慣,遣詞用句,極似魏人——保不準就是誰人拿來糊弄的,隻陰差陽錯,進得宮中,你按著這些個書冊去找,除卻浪費功夫,並無半點作用。”

裴繼安不免挨得近了,湊身去看上頭文字、圖畫。

原來這一箱書籍、探折原是周弘殷在殿上所說,將會送來潘樓街,叫裴繼安仔細鑽研了再去回話的,是以他還來不及翻看,此時按著沈念禾指點的去讀,又見所書所寫俱是回鶻文字,隻好半猜半認地看了一回,複才抬頭問沈念禾道:“你去哪裡學的回鶻文?”

因仗著此處並無人知曉自己往日經曆,沈念禾索性直接胡謅道:“當日我爹在翔慶同宣化、西涼人開榷場,當中不少番邦人,因要領頭,我娘為做示例,特地先去置產做買賣,我跟著待了一陣,學了些番語。”

裴繼安一向覺得心上人聰明絕頂,此時聽她一說,半點也沒有多想。

他從前做行商時雖然沒有去過龜茲,卻到過沙州、伊州,黃頭回紇,也學過不少番語,與回紇人做簡單交流沒有問題,然而看這許多複雜文字,卻力有未逮,眼下不免望著沈念禾笑道:“我原還想要同陛下去鴻臚寺、主客司尋幾個官人學學高昌話同梵語,誰知你竟是會這個,倒省了許多功夫,今後有什麼不懂的,來問你便是。”

沈念禾見他半點不把自己的話放在耳中,不由得惱道:“三哥,我方才說的,你到底聽進去了不曾?”

裴繼安“嗯”了一聲,微微一笑,聲音裡頭帶著幾分輕鬆,道:“我曉得你是憂心我,隻是我這一處另有打算,也不怕將來不好回來,隻擔心你同嬸娘兩個……”

他說到此處,麵上才漸漸生出了兩分凝重。

既是要遠行,自然不可能將家人留在京中,否則一旦出了什麼事,就是下一個郭府。

郭保吉此刻家小都受製,郭氏一門因此掣肘得很,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並無兵權在身,想來周弘殷不會像盯郭家人一樣盯著裴家不放,況且名義上沈念禾還是外姓女子,眼下甚至連婚約都未定,一日不曾嫁進裴家,一日就與裴家並無半點關礙。

隻是鄭氏有些麻煩。

裴繼安此刻心中還在打著盤算,沈念禾卻隱約察覺出些許奇怪來,思忖片刻,問道:“三哥,我問你一句,你若是不能答,不要回話便是——郭監司那一處,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廖容娘雖然沒有把兒子一起帶進郭家,謝處耘又做一副半點不把生母放在眼裡的模樣,然則親娘畢竟是親娘,一旦出事,他決計不會不管。

按此刻情形推斷,郭保吉早已料到京中會出事,為此特地把女兒安排遠走了,隻是剩得兩個兒子不能妄動,唯恐因此惹來外人眼目。

而謝處耘跟著郭保吉在翔慶,這位繼父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有什麼事情,按道理不會瞞著繼子。而無論是什麼事情,若是謝處耘知道了,決計不會不告訴你裴繼安。

可是數月以來,從未見得翔慶給京中來信。

沈念禾不相信謝處耘忍得住不同這裴三哥聯係——莫說不聯係,便是少聯係都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兩人另有聯係之法,隻是瞞著外人罷了。

裴繼安實在驚訝得很,麵上免不得帶出了兩分,他微微一頓,道:“翔慶確實有些事,江南西路也有事,隻是這事一時二時不發出來,我就不方便同你說,要再等上數月才知曉。”

大商人最能感知朝堂變化,沈念禾自家就經曆過許多回,還親身近距離感受過改朝換代,再聯係起這一年多以來所見所知,越發覺得動蕩得很,一時旁的念頭俱是被掃開,腦子裡頭比起往日更為清醒,隻平靜問道:“既是郭監司那一處有事,我同嬸娘是不是最好不要留在京中才好?”

裴繼安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我原是想讓嬸娘同你暫回宣州,然則宣州這一二年間怕是也未必安定,若是要去往它地,一來尋不到什麼妥善之處,二來也找不到什麼合宜的緣由。”

沈念禾沉吟一會,抬頭道:“我倒是有個提議,三哥不妨聽一聽。”

她點了點桌上的許多書冊,道:“陛下那一處著急得很,想來不會叫三哥在京中多留,勢必催你早日出發,既如此,不如叫嬸娘送我去翔慶。”

“翔慶事已然了了大半,前次看邸報,上頭說西賊早就退了兵,隻是剩下一點殘兵餘勇且退且戰罷了,而今城中修生養息,正是百廢待興之時,我去往翔慶尋父,名正言順,三哥領了皇命,又有差事在身,不能陪同,嬸娘身為長輩,因不放心,特地陪同而行,豈不是妥帖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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