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初, 漢諾威廣場的聖喬治大教堂內,一場簡約而不失隆重的堅信禮正有條不紊地進行。
幾乎半個倫敦上流的精華都彙聚一堂,來見證了這一時刻。
連國王都派自己的兒子, 菲茨克拉倫斯牧師前來送上了祝福。
隻見塞希利婭教父的位置上分彆站了薩塞克斯公爵、阿倫德爾伯爵, 以及代表塞希利婭的叔叔——加斯通侯爵出席的法國大使塔列朗親王。
教母的位置上則站了塞希利婭的外祖母奧古斯塔夫人,以及她的兩位姑祖母,瑪麗公主和奧古斯塔公主。
此刻, 所有人的視線都定格在了站在聖壇前的少女身上。
而作為今天絕對主角的塞希利婭則閉眼垂眸,跟隨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祝禱,虔誠宣誓。
陽光透過教堂穹頂彩繪的玻璃花窗, 在她的臉上投下一片朦朧的陰翳。
沒人能透過她模糊的神情, 看出她此刻的所思所想。
年長者肅穆的聲音在教堂中回蕩, 少女清越的聲音不時穿插其中。如同一種奇妙的、二重唱式的禮讚。
“塞希利婭·弗朗索瓦絲·奧古斯塔·阿爾豐西娜·德·夏維勒–卡爾戈萊,你是否願意舍棄一切的惡與憎, 追隨一切的善與真?”
“我願意。”
“你是否願意友愛自己的親屬, 真誠對待每個出現於你生命中的人, 並寬恕一切加諸於你的罪惡?”
“我願意。”
“你是否願意履行教父教母曾在聖壇前代你許下的承諾,做一名堅定而虔誠的基督徒?”
“我願意。”
在眾人的見證下, 坎特伯雷大主教將手覆於塞希利婭的前額,並請求上帝賜福給這名少女。
儘管大家都不大能想象, 上帝還能對她施加何等的恩賜。
卡佩、韋爾夫以及德斯特家族的血統、未來的女公爵頭銜, 加上百萬磅的財富……她已然是富有者中最高貴, 高貴者中最富有的了。
何況她還有著被阿芙洛狄忒和赫柏共同眷顧的容貌。
跟隨大主教吟誦完所有的禱詞後, 塞希利婭才正式領取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聖餐。
在她努力咽下手中的小圓麵包時,以裡士滿公爵夫人和塔維斯托克侯爵夫人為首的女眷們,則走上前來,不時向她的頭頂輕灑著象征純潔和幸福的香橙花以及鈴蘭花瓣。
紛揚漫灑的花瓣大多順著她素白的紗裙落到了地上。隻有少數幾片附在了她金色的發絲上。
在所有繁瑣的宗教儀式結束後, 大主教才鄭重向世人宣告,眼前的少女已經是一名正式的聖公宗教徒。
在眾人的簇擁下,塞希利婭緩步走到了教堂門口。並跟在外祖父、外祖母以及舅舅的身旁,向每一位到場的來賓致謝。
無論他們的家庭結構在外人看來,是何等的奇異而複雜。他們今天都無疑是眾人眼中,再完美和諧不過的一家人。
考慮到這個家庭在聯合王國貴族序列中的位置,以及他們極有可能獲得的更高權力,幾乎所有的賓客,都不由得想和這個家庭的成員多搭上幾句話。
連一向在塞希利婭麵前過度拘謹的菲茨克拉倫斯牧師,都忍不住讚美起了她今天所呈現出的端莊姿態。
待體麵送彆了這位牧師後,奧古斯塔夫人再壓不住心底的疑問了。
她悄聲問詢著身旁的兒子:“是我遠離倫敦太久,以至於看不懂現在的風尚了嗎,怎麼今天的年輕人都不留鬢角了?”
如果說攝政時代的女性們,最具標誌性的就是裙子上那條高高的腰線。那男性們的時尚,就在於正裝三件套以及臉側長長的鬢角了。
令人詫異的是,今天出席堅信禮的青年貴族們不僅大多剃了鬢角,連被他們認為象征男子氣概的胡須,也被儘數剃去。
幾乎所有青年都在今天擁有了一個異常光潔的下巴。
埃斯特子爵則略帶陰陽地看了一眼身側的始作俑者,“這就要從某個年輕女士,在俱樂部遊戲中所表露出的喜惡說起了。”
塞希利婭對此倒是渾不在意,“我抽到的問題是‘最討厭男性的何種外貌特征’。作為一個即將迎來宣誓的新教徒,我不過誠實吐露了自己的心聲。他們的做法怎麼能怪到我頭上呢?”
難道她個人的審美趣味,還要有對錯之分嗎?
“考慮一下你可憐的舅舅吧。”埃斯特子爵忍不住哀怨道,“我可是雇傭專人精心打理了二十年的鬢角。結果頃刻間,世界就變了,我莫名其妙就被劃分到了過時者的陣營!”
這簡直是對他時尚嗅覺的極大侮辱!
也許是他過分注重外表的行為過於愚蠢,薩塞克斯公爵忍不住出言擠兌起了兒子,“弗雷德,我開始懷疑我是否曾在你小時候,讓你受過什麼腦部損傷了。”
悲憤的子爵隻好轉而從母親那裡尋求一絲慰藉。
“彆這麼說,奧古斯塔斯。”奧古斯塔夫人用溫柔如水,卻鋒利如刀的聲音,製止了丈夫對兒子的言語攻訐,“憑我們倆的腦力,要是生出了個聰明絕頂的兒子,恐怕你就得懷疑我是否曾對你不忠了。”
不等公爵繼續反擊,留心著周遭賓客的塞希利婭就打斷了他們。
“威靈頓公爵來了。注意保持得體,諸位。”
空氣中彌漫的硝煙瞬間被抽空,薩塞克斯宮的主人們又恢複了一貫的社交儀態。
於是等威靈頓公爵帶著兒子上前問候時,看到的就是再體麵不過的一家子了。
等賓客陸續散場後,裡士滿公爵夫人才帶著兒子準備告辭。
門口的塞希利婭剛送彆了威靈頓公爵父子,一轉頭,就對上了一片寬闊的肩膀。
要知道塞希利婭的身高已經遠超時下女士們的平均水平,達到了5.6英尺(1.7米)。來人的身高卻生生比她還要高出半英尺。
“你好像又長高不少了,查克。”過近的距離,使得塞希利婭需要微微仰著頭,才能捕捉到那雙冰藍色的眼睛。
少年的桀驁和成人的穩重在他身上搏力,直至沉澱出一種冰冷又凶悍的俊美。
不過當二人的目光交彙時,那種環繞著他的,堅冰一樣的氣息,總會出現些許的消解。
“彆動。”
在塞希利婭正疑惑時,青年卻忽然抬手,從她的頭上拿下來了什麼。
沒等塞希利婭出聲詢問,他的手心已然攤開在了她的麵前。
一片柔軟的香橙花瓣正靜靜躺於其上。
“我壓根都沒注意到。”正說著,塞希利婭忽然傾身。
她打算輕呼一口氣,送這片花瓣歸於塵土。
當溫熱的氣息觸及掌心時,馬奇伯爵卻忽然收回手,將花瓣藏回手心。
這個出乎意料的舉動,一時間讓兩人都有些錯愕。
“有哪裡不對勁嗎?”塞希利婭的眼神中有些困惑。
“不,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