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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嵐望舒卻沒有停下來:

“萊格是猶他的親哥哥, 萊格從小愛護著他,卻遭到猶他一次又一次的殘害。

“這樣的弟弟,你覺得, 真的隻是使些小伎倆用些小心機這麼簡單嗎?

“菲克, 猶他的狠毒, 遠遠不止你以為的那麼簡單。”

嵐望舒的聲音不大,可每一個字卻都像擂鼓般,重重地敲打在菲克的心頭。

菲克雙眼放空,怔怔地望著前方, 久久沒再講出一個字。

嵐望舒托著麵前的茶杯,陪他靜靜坐著。

過了許久,菲克用有些嘶啞的聲音, 低聲說:

“這些……不過是你的一麵之詞,你根本沒有任何證據,隻是……想要挑撥是非罷了……”

“是, 我沒有證據, 隻有行為動機。”

嵐望舒坦然承認。

想要將最後的證據鏈補全,嵐望舒需要完成特使團的任務,找到蒙克.霍華德。

而就在他回宮的這段時間, 草莓和萊格斯裡應外合,將暗線任務以遠超預期的速度推進下去,捉到蒙克.霍華德,問出真相,隻是個時間問題。

不過,嵐望舒想, 走到這一步,蒙克.霍華德的口供, 其實並不重要了,他相信自己的猜測是對的——猶他並不是推波助瀾幫助 PTG 促成萊格意外死亡的從犯,而是借刀殺蟲,一手策劃出這場命案的幕後主謀。

而嵐望舒相信,現在菲克的內心深處,其實也已經接受了他的這個推斷,隻是,菲克不可能,也不願意,因為嵐望舒的三言兩語,就這麼承認罷了。

“如果你真的需要這個證據,”嵐望舒說,“我會把蒙克.霍華德的口供交到你手上,讓你死心。”

菲克這時轉過頭,雙眼空洞地看向嵐望舒,喃喃重複問:

“為什麼?為什麼不在白天的內閣會議上,直接讓我死心?”

嵐望舒並沒有因為菲克這看似毫無意義的重複的問題而失去耐心,他平靜地回望著菲克,

“我說了,我想幫你。

“這個太子之位,你想要,那就儘管拿去。

“我不會跟你搶,我向你保證,我不會主動發起第二輪投票。

“我想,你現在,應當比我更需要這個位子。

“我知道,你背負太多,你始終活在其他蟲的目光中,活在他們的期待裡,你怕自己如果乍然失去奪儲的資格,會讓他們失望,會引得他們越加瘋狂的反撲。

“可是,菲克,不要天真了。

“你也是皇子,生在帝王家,你該懂得的,那些站在你背後逼著你上前的蟲,他們不會滿足於現狀的。

“猶他會對萊格動手,對韋恩動手,必然,也會對我動手。

“不管我是否放棄和你爭搶這個儲君之位,他都不會放過我,因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這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你周圍的一切不一樣的聲音,都被清理得乾乾淨淨,隻剩下單調的喝彩聲,這樣虛假的世界,你想要嗎?

“你想要,那便拿去。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累到再也無法背負著這些繼續前行,你對他們的做法感到窒息,你覺得孤獨又無助。

“我想要你知道,沒關係的,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隻要你願意,我可以是你的盟友,你的夥伴,你的兄長。”

嵐望舒的話,輕輕地落下,卻在菲克的心底,烙下很深的印記。

菲克靜靜注視著身邊的雄蟲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瞳,許久講不出話來。

會客廳屋頂的水晶吊燈,發出暖黃的光,照進那雙晶瑩剔透的眼中,讓那雙眼變得越發變幻莫測,讓他看不穿,看不懂。

菲克的腦海中,倏然浮現出一個有些荒唐的念頭——這雙眼背後,映射出的,恐怕,是一顆七竅玲瓏心。

“為什麼?”菲克輕聲問,“為什麼要做這些?太子之位,你分明唾手可得,卻要讓給我,隻是為了讓我站在你的陣營裡?

“你真的,一點也不想要這儲君之位?”

嵐望舒輕輕搖頭,

“不是不想,我想要的,遠遠不止儲君之位,這麼簡單。”

這回答,驚得菲克許久沒緩過神來。

直到嵐望舒從他的寢殿離開,菲克才恍然意識到嵐望舒的話,在暗示什麼。

菲克驚得遍體生寒,看向嵐望舒離開的方向,愕然想:

他怎麼……敢講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

從太子寢宮出來,嵐望舒立即給容玉煙發了消息,問他那邊和國王陛下的會議是否結束。

容玉煙過了一陣回消息過來,說他還要挺久,讓嵐望舒不要等他,自行開飛行器離開便是,他晚些開宮裡的飛行器回去。

嵐望舒是知道容玉煙和國王陛下有個很長的工作會議要開的,似乎是在討論陛下離開的行程問題,正是因為知道這個信息,確定國王陛下脫不開身,他剛才在太子寢宮裡,才敢肆無忌憚地講出那樣的話來。

此時聽說容玉煙還要很久,嵐望舒自然不想讓他那麼晚獨自回去的,收起聊天框,他爬上飛行器的副駕駛位,窩在座椅裡等容玉煙出來。

這是容玉煙最常用的一架飛行器,逼仄密閉的駕駛艙裡,常常帶著淡淡的雪鬆味道。

不知為何,此時嵐望舒坐在裡頭,總覺得這味道好像比平時更濃鬱了些。

容玉煙……他的發情期,是不是快到了?

嵐望舒皺著鼻子,用力嗅了嗅,心裡忍不住冒出這麼個念頭。

但這念頭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容玉煙之前告訴過他,自己的發熱期要到下個月的,應該不會提前這麼多。

這樣想著,鼻息之間縈繞著熟悉的信息素味道,窩在熟悉的環境中,嵐望舒像個進入安全的舒適區的幼崽,歇下身上的防禦,疲憊感便湧上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容玉煙從國王的書房離開,回到飛行器上的時候,就看到小蟲窩在座椅裡熟睡的模樣。

他輕笑起來,眼中神色變得柔軟,俯身過去,想要揉一揉小蟲的頭發,手伸到半空中,想到小蟲之前在睡夢中出現的應激反應,又把手收了回來。

坐回駕駛位上,借著停機坪旁邊昏暗的地燈,容玉煙靜靜看著小蟲那張漂亮的側臉。

想到白天在議事廳裡,嵐望舒將手掌放在精神力測量儀上的場景,又想到剛才在書房裡,科爾國王講的,有關嵐望舒精神力等級的那一番話,容玉煙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最終,他輕輕搖頭,用精神力輕輕幫小蟲扣上安全帶,平穩地啟動飛行器,往星際軍基地飛去。

飛行器落地時,嵐望舒悠悠轉醒,拿一雙迷蒙的睡眼望向容玉煙,“……舅舅?”

容玉煙將飛行器停穩,熄火,側身過來,幫嵐望舒把安全帶解開,輕聲說:“回去再睡吧。”

“哦……”

嵐望舒懵懵地走下飛行器,跟著容玉煙往休息室走的時候,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容玉煙還是像以前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可是,他隱約覺得,對方的態度,變得有一絲絲冷漠。

他們一前一後走進統帥休息室,容玉煙在門口停住,轉身說:“去洗漱吧。”

嵐望舒應了聲,繞過容玉煙往浴室走去。

待到洗漱完,換了身居家服出來時,嵐望舒發現,容玉煙竟然依舊站在門口,沒有脫軍裝外套,沒有脫軍靴,連腰間的佩劍都沒有摘。

嵐望舒愣了片刻,陪著小心問:“舅舅,你今晚還是陪我一起睡的吧?”

容玉煙沒回他,隻是抬起手,將軍裝外套脫了,又將內裡的白色襯衫衣擺從褲腰裡扯出來,接著一抬手,把用來束發的那一綹頭發解開,銀發披散下來。

咕咚一聲。

嵐望舒艱難吞咽一下,視線直勾勾看著容玉煙。

容玉煙要乾什麼,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就在嵐望舒想入非非的時候,容玉煙從自己的腰間,將那根紫氣東來抽了出來,繞到自己腦後,熟練地束起一個高馬尾。

接著,他緩步走向嵐望舒,在離他大約三米遠的距離,停下來。

唰——!

嵐望舒尚未回神時,就見銀光一閃,一條淩厲的弧線從他們之間掃過。

下一刻,嵐望舒的脖頸一涼,那把三尺光劍的劍刃,抵在了他頸側。

容玉煙身後那條藍紫色發帶無風而動,帶動他銀色發絲跟著翻飛。

容玉煙手腕輕輕轉動,劍刃從嵐望舒頸側緩緩挪到他下頜處,迫著他抬起下巴。

這時,就聽容玉煙那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從我手中把光劍的控製權奪過去,我今晚,就留下來陪你。”

嵐望舒直愣愣地站立在原處,看向容玉煙的目光,有些複雜。

打從從地球回到亞特蘭以來,嵐望舒被各種武器威脅過挺多次,有繩索勒住喉嚨的時候,有匕首劃向腰間的時候,有槍口抵住額頭的時候,也有子彈洞穿掌心的時候。

可沒有任何一次,帶給嵐望舒的感覺,是此刻這樣的。

跟其他時刻的緊張和恐懼不同,這一刻,嵐望舒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我老婆,真帥!!

第112章

嵐望舒這麼不著邊際的想著, 可對麵容玉煙卻是來真的。

離得這麼近,嵐望舒可以明顯感覺到這逼仄的統帥休息室裡,越來越強烈的精神力壓迫。

來自 S+ 級彆的可怕威壓。

不, 比 S+ 更高。

有頭上那根紫氣東來的加持, 此時的容玉煙, 擁有足以和科爾國王的 SS 級精神力抗衡的實力。

這樣強大的壓迫感,裹挾在嵐望舒周圍,讓他仿佛被緊緊捆縛住手腳丟進海中一般,不斷下墜, 肺部的空氣被一點點抽乾,周身迅速加劇的壓力讓他雙腿幾乎站立不穩,眼看就要屈膝跪在地上。

嵐望舒隱藏在發絲之中的觸角不安地彈動著, 出於本能,被迫調動精神力,進行最基礎的防禦。

可他仍舊刻意收斂著精神力, 不願意與容玉煙正麵對抗。

這樣強行退避的後果, 就是他的身體眼看快要承受不住,顫抖著,彎下腰, 手臂撐在床邊,喘息著,麵色蒼白地看向容玉煙,委屈地低聲喊:

“舅舅,好難受……”

以往他這樣賣慘,總能引得容玉煙心疼, 要什麼便都滿足他了。

可此時,容玉煙卻轉了性, 鐵了心要試探他的精神力,哪怕他已經這樣示弱,哪怕容玉煙的眉心輕蹙,明顯是有些不忍心了,可仍舊沒有收回手中的光劍,也沒有收斂高階精神力威壓。

剛才科爾國王的那一番話,還有之前馬克為了幫助嵐蝶衣隱藏精神力等級而做的那些事,讓容玉煙此時終於明白,他一直在儘心儘力保護的小蟲,或許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

如果嵐望舒的精神力等級達到了 SS,甚至……超過了這個等級,達到那個傳說中的等級,那麼,即使是議事廳裡那台最高量程的精神力測量儀,也將無法正常測量出嵐望舒的精神力等級。

這樣深不可測的等級,想要一探究竟,容玉煙想,隻有一個辦法,就是用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的精神力,去試探。

“望舒,”容玉煙冷冷重複,“用精神力,把我手中光劍的控製權,奪過去。”

嵐望舒勉強抬起眼,對上容玉煙冰冷的目光,知道自己這次怕是躲不過了。

走到這一步,再想要繼續瞞著容玉煙,肯定是辦不到了,可狡猾如嵐望舒,自然不想就這麼束手就擒。

以後沒辦法繼續裝柔弱騙取容玉煙的同情和保護了,嵐望舒決定趁機敲|詐一筆:

“舅舅,我如果全力配合了,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嗎?”

容玉煙沒想到小蟲到現在還要討價還價,“……什麼條件?”

嵐望舒仍舊處於高級彆的精神力壓迫中,喘息著,“你、你先答應了再說。”

容玉煙:……

他預感從那小蟲嘴裡講出來的條件,必定極為刁鑽,可小蟲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還有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讓他不敢繼續僵持下去,怕真的傷到對方,隻好先妥協:

“好,我答應你。”

嵐望舒得了便宜,唇角緩緩翹起來。

容玉煙劍刃輕挑,不與他廢話:“動手!”

下一刻,嵐望舒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精神力全然釋放出來。

瞬息之間,似山洪暴發,滔滔洪水般的精神力威壓,立即充斥在整個房間,原本屬於容玉煙的那部分精神力壓迫,變得如涓涓細流。

容玉煙心頭一顫,幾乎不需要再交手,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而就在他精神恍惚的這一刹那,嵐望舒已經欺身上前,抬手就要奪他手中的光劍。

容玉煙腿上肌肉頃刻繃緊,核心肌肉群爆發出極強的力道,閃電般後撤出去,緊接著一個輕盈的轉身,從嵐望舒身前繞至他背後,劍刃再次抵上對方脖頸處,轉守為攻。

嵐望舒根本沒有任何近身對戰的技巧,對上容玉煙這樣身經百戰的軍雌,動作上顯得極為笨拙,像個蹣跚學步的嬰兒。

可他心裡惦記著容玉煙答應他的那個條件,此時絲毫不敢懈怠,感覺到容玉煙瞬間繞到他背後並且緊緊貼上來的溫熱胸膛,嵐望舒循著本能,扭轉身體,一邊抬起手臂試圖繞到容玉煙頸後去找到他的弱點,一邊拚儘全力調動自己的精神力,想要靠精神力將容玉煙身上所有武器都卸除。

然而,嵐望舒高估了自己對宇宙最強級彆精神力的控製能力,也低估了他壓在心底的某些齷蹉的潛意識的作用力。

他玩脫了。

撕拉一聲。

耳邊傳來纖薄的衣料被撕扯的聲音,眼前天旋地轉。

緊跟著,撲通一聲,嵐望舒隨著一道推力,仰麵倒下。

待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手中緊緊攥著一根藍紫色發帶。

而容玉煙跪在他身上,手中光劍橫於他喉嚨處,眼中看不出任何對戰時的殺氣,隻隱約浮現出羞憤神情。

容玉煙身上原本貼身穿著的寬鬆版白襯衫,不知何時被儘數褪去,飛落至身後地板上,發帶被扯掉,銀色長發披散下來,從肩頭滑落,發梢掃到嵐望舒臉上,掃得嵐望舒有點癢。

嵐望舒目光從容玉煙泛紅的臉頰,移向他白中透粉的脖頸,又往下挪去,然後心跳漏了半拍,呼吸一滯,慌張又把目光收回來,

“抱、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剛才在和容玉煙糾纏的時候,心裡想的,明明是想要卸除容玉煙身上的武器的,他也搞不懂,怎麼最後那把光劍還問問握在對方手中,上衣……卻被他用精神力給扯掉了?!

容玉煙從嵐望舒身上撐站起來,收回光劍,搖頭,“沒事,是我要的。”

容玉煙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不是因為剛才的對戰,而是因為最後這出乎意料的結果——

嵐望舒沒能搶奪走他手中光劍的控製權,因為這隻年輕的雄蟲缺乏對戰經驗,糾纏的過程中又想入非非導致心緒不寧。

可是,嵐望舒卻繞過光劍,用精神力,去控製了更難以掌握的另外兩個東西——容玉煙頭上用來束發的那一條充斥著星源素的紫氣東來,還有他身上那件單薄的白襯衫。

那件襯衫,是由係帶綁在他身上的,上麵沒有任何配飾,根本就不處於星源網絡覆蓋中。

這隻小蟲……很可能,擁有操控萬物的能力。

那也就是,傳說中的……神祇降臨。

想到這裡,容玉煙看向嵐望舒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但那些複雜的情緒,很快被他壓下去,最終隻朝嵐望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震驚過後,容玉煙的心底,剩下的,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小蟲的自豪。

嵐望舒回望著他,也笑著回應他。

容玉煙想到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很快錯開眼——他現在這樣,實在不適合繼續和小蟲共處一室。

“我去隔壁……收拾一下。”

容玉煙說著,蹲下來,去撿地上破碎的衣衫。

嵐望舒趕緊從床上下來,抬手幫他將襯衫拿起來,“我幫你……”

手指無意間碰到容玉煙手背,容玉煙觸電般將手收回去,“不用。”索性不要那襯衫,隻披了外套便匆匆出去了。

嵐望舒手中還捏著那件被扯碎的白襯衫,望著容玉煙身影消失的方向,怔怔看了一會,鼻息之間縈繞著的濃鬱雪鬆味道,將他的思緒拉扯回來。

剛才這房間裡被兩股極為強大的精神力充斥著,察覺不到其他方麵的異常,此時精神力的壓迫感儘數散去了,嵐望舒才恍然發覺,這裡每一處角落的空氣中,都彌漫著容玉煙的信息素味道。

意識到這一點,嵐望舒的心跳倏忽變得急促,呼吸也逐漸灼熱起來。

腦海中,那些不該有的旖旎畫麵,一股腦冒出來,嚇得他慌張將手中攥著的白襯衫給丟掉,好像那是某些會引他犯罪的邪惡道具似的。

他屏住呼吸,跑去將窗戶和陽台的落地窗都開到最大,又將房間裡的空氣更換係統檔位調到最大,接著跑去浴室,換了一張強效阻隔貼覆在腺體上。

待到做完這些,走出去,發現容玉煙已經收拾好,換了居家服,推門進來。

一眼看到地上的襯衫,他有些尷尬地上前將其撿起來,隨手丟進垃圾桶,然後在床邊坐下了。

知道他有話要聊,嵐望舒快速在他身邊坐下,就聽容玉煙開口:

“你的精神力,還有誰知道?”

嵐望舒搖搖頭,“隻有你,”想了想,糾正說:“或許萊格斯也知道。”

容玉煙點頭,正色說:“這件事,決不能再讓任何蟲知道。”

說罷,又補充一句:“也包括……國王陛下。”

聽到容玉煙的話,嵐望舒唇角忍不住便翹起來,聽話地點頭,“知道了。”

容玉煙想到了什麼,又說:“你雌父,他的精神力等級,你知道是多少嗎?”

嵐望舒搖頭,如實說:“我爸還在的時候,我連精神力是什麼都不知道。”

容玉煙沉默片刻,說:“我猜測,他有可能……和你一樣。”

這一點,嵐望舒也早就猜到了,可是此時被容玉煙一語點破,還是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

容玉煙將之前查到的,嵐蝶衣去白塔的參悟台,佩戴了那個頭盔之後,便被馬克收去做了貼身助理,還有後來容玉煙去質問馬克的那些話,全部告訴了嵐望舒。

嵐望舒一時陷入沉默,他倒是沒想到,馬克在他父親這件事上,還扮演過這樣的角色。

容玉煙想到另一件事,索性趁此機會,一起講了出來:

“十一年前,西北軍及星際軍曾經組成一支聯合作戰部隊,執行了一項秘密任務,那項任務中,有一個團,因為超出通訊範圍而失聯,至今,無蟲生還。”

嵐望舒眉頭輕蹙,“你懷疑,這件事,和我雌父的死有關?”

容玉煙搖頭,“我不知道,目前可以拿到的有效資料,太少了。”

嵐望舒垂著眼,陷入沉思。

看著小蟲眉頭緊鎖的樣子,容玉煙寬慰道:“你不用擔心,現在做好你自己手上的事便好,這件事,隻管交給我,我會繼續調查到底。”

嵐望舒心底有另一個猜測,想要去證實,但他暫時將這想法壓了下去,想到另一個更迫在眉睫的問題,問出口:

“小玉,你的發熱期,是不是提前了?”

嵐望舒就是再沒有經驗,也是經曆過一次的蟲了,剛才房間裡那信息素的濃鬱程度,恍惚讓他想到了之前在學校,容玉煙的發熱期突然提前到來的那一晚。

想到這裡,嵐望舒認真看向容玉煙,

“是不是,就是這兩天了?”

第113章

容玉煙幾乎是下意識地否認:“沒有, 要到下個月。”

還是上次的那套說法。

這些事,嵐望舒不懂,也隻有一次少得可憐的經驗, 既然容玉煙自己這樣講了, 他也不好再追問, 隻能選擇相信對方的判斷。

直到他們兩個各自在床兩側躺下了,容玉煙想到剛才他答應嵐望舒的話,問:

“你剛才說,想要的一個條件, 是什麼?”

嵐望舒抬起手臂,枕在頭後,轉頭看向身側的雌蟲, 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神情,隻能隱約看到側臉輪廓。

嵐望舒臉上不自覺帶上笑意, 輕聲說:

“先欠著。”

容玉煙:……

他剛才是一時情急才答應的, 現在回想起來,已經隱約有些後悔,隻想要儘快將那條件兌現了, 免得夜長夢多,結果怕什麼來什麼。

此時聽嵐望舒說要先欠著,容玉煙便覺得一顆心懸起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落下。

可他又拿嵐望舒沒有辦法,現在主動權在對方手上,給出去的承諾, 容玉煙不會收回來,隻能等。

容玉煙輕應了聲, “睡吧。”

轉過身,將背對著嵐望舒。

嵐望舒看一眼容玉煙長發披散的背影,向對方道聲“晚安”。

今天一大早起來準備內閣會議的演講,嵐望舒其實早已經很累了,晚上又折騰了那麼久,此時鼻息之間縈繞著熟悉而讓他安心的雪鬆信息素味道,感覺到自己放在心上的雌蟲躺在身側,嵐望舒滿意地閉上眼,很快便進入夢鄉。

另一側,容玉煙卻久久無法入睡。

他已經接連兩個晚上沒有好好休息了,身體疲憊到極點,可躺在床上,卻難以入眠。

說自己發熱期在下個月,當然是假的。

嵐望舒的猜測是對的,容玉煙想,以他現在的精神力和信息素波動情況,必定會提前進入發熱期,而且,恐怕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剛才確定嵐望舒是 SSS 級這樣強悍的雄蟲,容玉煙內心,其實喜憂參半。

喜的是,這隻小蟲遠比他以為的要強大,他以前的那些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可同時,憂的是,如此一來,他就沒有辦法借著保護之名,繼續時刻不停地陪在他身邊了。

思索間,一隻手臂搭在了他腰上。

容玉煙腰腹肌肉瞬間便繃緊了。

那條手臂不重,可壓在容玉煙身上,卻莫名讓他覺得很沉,沉到不敢動彈。

緊跟著,對方又將一條大腿壓在了他腿上。

如此,便形成了近似從背後抱住他的姿勢。

容玉煙這次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知道小蟲睡相不好,沒想到會這麼差。

容玉煙屏住呼吸,身體朝床邊一點一點挪過去,害怕吵醒背後的小蟲,他挪動的動作很輕很難,許久後隻往遠離對方的方向去了一根手指的距離。

下一秒,搭在他身上的手臂和小腿勾起來,用力往回收,竟是直接將他撈入懷中,像抱抱枕那樣緊緊抱住了。

容玉煙:……

他的觸角顫抖著,眼看要從銀色發絲之間彈出來,背後的翅膀也在囊袋裡不安地顫動著。

馬上就要進入發熱期的身體,本就敏感,被背後這隻和他有著極高契合度的雄蟲這樣攬住,身體不自覺便開始變得燥熱,皮膚逐漸滾燙。

嵐望舒陷在睡夢中,毫無所覺,四肢像藤蔓一樣,越收越緊,手臂橫在容玉煙胸膛上,將他手臂和胸膛一起箍住,將塊壘分明的肌肉都擠壓到有些凹陷下去。

尤嫌不夠,背後那小蟲甚至無意識地將頭埋進他肩窩,鼻尖在他脖頸後頭的阻隔貼上輕蹭了蹭,熱氣拍打在他頸側,粘膩的呢喃聲在他耳邊響起:“舅舅……”

*

利維亞接到電話,連夜抱著藥箱趕去副統帥休息室的時候,看到容玉煙正麵色潮紅地倚靠在床邊等他。

聽到利維亞的動靜,容玉煙睜開眼,“帶來了?”

利維亞怔怔地看了一陣容玉煙,抬了抬手中藥箱。

容玉煙起身走到他身邊,將藥箱拿過去,走到浴室裡,二話不說,打開藥箱蓋子,從裡麵抽出阻隔針劑,撩起手臂袖子,針頭對著手肘處青色血管,直直地紮進去。

利維亞到這時才回過神,跟到浴室去,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怎麼又提前了這麼多?”

說罷,立即意識到這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便接著道:“就算用上阻隔針劑,發熱期肯定也在今晚、最遲明晚,就會到的。這事,望舒閣下知道嗎?他做好必要的準備措施了嗎?”

容玉煙沒有正麵回答利維亞的問題,隻說:“我明天晚上回湖心彆墅。”

聽到容玉煙這個回答,利維亞感到莫名其妙,“他是你合法的雄主,而且,上次你發熱期,就是他陪你渡過的,這次,有什麼理由要你自己靠注射阻隔針劑捱過去?

“哪有你們這樣的夫夫,日子越過越生分?”

容玉煙此時已經將藥劑都推入手臂血管中,將針頭拔出來,正要丟掉,聽到利維亞的話,他手上動作一頓。

他們的確已經一起渡過一次發熱期了。

可是,那時候,他們沒有任何雌雄蟲之間的感情,嵐望舒不喜歡他,他對嵐望舒,也隻有愛護和衷心。

現在,他們這樣的關係,讓他怎麼可能主動去和嵐望舒赤|裸相對……

看著容玉煙出神的側臉,利維亞開口道:

“將軍,你們的事,我不了解,可是我看得出來,望舒閣下,他是愛你的,他是你的雄主,他隻有你一個雌君,我不明白,你們這樣的關係,究竟還能有什麼顧慮,能有什麼隔閡?”

還能有什麼顧慮……

嗞嗞。

容玉煙正想著,手環上傳來一聲消息提示的震動。

調出賬號,容玉煙看到一個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賬號,發來了一條他最想逃避的消息。

這便是他的顧慮了。

在接收到那條消息以後,容玉煙便一直魂不守舍地,他還是回到統帥休息室,正常地睡覺、洗漱、吃早飯,但腦海裡,卻始終在想著那條消息。

直到他眼前,突然出現一張放大的漂亮臉蛋。

嵐望舒坐在餐桌邊,將身體弓起來,腦袋擱在容玉煙麵前的桌麵上,轉過頭,用一個有些怪異的姿勢,讓自己的臉進入容玉煙垂著的視線中,這樣,容玉煙的眼中,便終於重新映照出了他的模樣。

嵐望舒滿意地笑起來,抬手在容玉煙麵前揮了揮,

“舅舅,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容玉煙回過神來,“……什麼?”

“一早上,我跟你說什麼,你都愛搭不理的,剛才我問你的問題,你也一個都沒回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還是有什麼心事?”

容玉煙搖頭,看向小蟲,“你剛才問了什麼?”

嵐望舒無奈地笑起來,重複一遍自己的問題:

“我問你,有沒有什麼特彆想要的東西?

“衣服、鞋子、配飾、武器?或者日常有什麼需要的,或是特彆喜歡的,想要的嗎?”

容玉煙愣了片刻,反問:“怎麼突然問這個?”

嵐望舒聳聳肩,“想了解一下嘛。”

他發現容玉煙平時生活中,實在是無欲無求,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沒什麼娛樂,沒什麼花錢的愛好,平時大部分時間都在穿軍裝,所以根本想不出容玉煙會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容玉煙大概猜到小蟲想做什麼,朝他輕笑,淡淡說:“不用送我什麼,我什麼也不需要,什麼也不想要。”

講到這裡,容玉煙發現他還是有想要的,便補充一句:“我想要你開心,所以,你如果想送,就買點喜歡的送給自己吧。”

嵐望舒有點古怪地看向容玉煙,半晌,用力搖頭,不滿地抱怨:

“舅舅,你知不知道,我爸都講不出你這樣的話,你這也……太家長了。”

說到這裡,嵐望舒又忍不住大聲歎息,誰讓他自己喜歡上了“家長”,非要和“家長”談戀愛。

這個“家長”看起來既不懂浪漫又不解風情,可是有什麼辦法,他就是忍不住,對這樣一隻雌蟲,動心。

嵐望舒認命了,轉頭看向容玉煙,又問:“那你喜歡吃什麼?”

果不其然,依舊得到對方一句什麼都好。

嵐望舒不死心,一定要問出個答案來:“總有一種喜歡吃的口味吧?香草?巧克力?草莓?榛仁?薄荷?抹茶?玫瑰?”

“玫瑰吧……”

容玉煙看似隨意地挑了個口味出來。

嵐望舒微微一怔,問題問到一半,得到這麼個回答,半張著嘴看向容玉煙。

容玉煙垂著眼,並不去看他,神色如常地送了一口餐肉到自己嘴裡,細細咀嚼著。

嵐望舒盯著容玉煙垂下來的纖長睫毛看了陣,然後唇角一點點翹起來,點點頭,“知道了。”

他腦海裡黃色廢料翻江倒海地往外湧,有那麼一刻,恨不能直接問對方一句:我就是玫瑰味的,你有興趣試試嗎?

可正想著,嵐望舒重新抬頭看向容玉煙的時候,滿臉的壞笑,就頃刻間凝固住了。

他發現,容玉煙臉上看不到一絲笑容,神情變得異常冰冷。

嵐望舒敏感地意識到容玉煙是要告訴他什麼不好的消息了,立即換了嚴肅模樣,“……舅舅?”

這時,就見容玉煙輕輕放下餐具,轉頭看向嵐望舒,沉聲說:

“望舒,白塔上,那隻守塔蟲,已經正式從堡壘裡出來了。

“那是一隻雌蟲,他叫林書。

“我想,他就是你一直在尋找的那隻雌蟲。

“那隻,在地球上,給了你召喚器的雌蟲。”

第114章

容玉煙的話, 清晰地落入嵐望舒耳中。

一時間,飯桌上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嵐望舒放在桌下的手握了握拳,有一瞬間, 他下意識想要去脖頸處將那召喚器取出來, 吹響了, 看一眼上麵是否會有藍紫色的信號閃爍。

可是這個念頭很快被他壓下去。

他現在隨身戴著的這一隻黑色的金屬口哨,早已經不是之前的那隻,現在這隻,是容玉煙親手交到他掌心的那枚召喚器。

當然, 以前那隻破舊斑駁的召喚器,他還是帶在身邊的,哪怕這次急著從西北趕回來, 他也沒有忘記,而是匆忙塞在了行李箱裡。

此時,那隻舊的召喚器, 就在他身後臥室的床頭櫃裡。

可是, 嵐望舒已經不再急於去將那召喚器取出來,也不再急於去驗證了。

有些事,他心裡, 已經有了另外的猜測,那些猜測,不是一隻召喚器可以驗證的。

他需要親眼見到那隻雌蟲,才能判斷自己那猜測的可能性。

見嵐望舒臉上的笑容消散了,換作了一副有些失神的模樣,靜靜坐在桌邊, 不知在思索些什麼,容玉煙隻當他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衝昏了頭腦, 便主動開口,打破沉默,

“你如果想去見他,我可以帶你去。”

聽到容玉煙這麼說,嵐望舒回過神來,望向他,“我可以去見他?”

嵐望舒以為守塔蟲這麼重要的角色,剛從堡壘裡出來,恐怕不是那麼輕易可以見到的。

容玉煙淡然點頭,“嗯,守塔蟲的堡壘是在今天一早開啟的,他被檢查出有些問題,緊急送往聖保羅皇家醫院了,現在在單獨的特護病房裡接受身體檢查。”

守塔蟲從堡壘裡出來以後,通常需要在第一時間去內閣完成任務彙報和工作交接,之後才是身體檢查。

可是林書的身體出現比較嚴重的狀況,被破格緊急送往了聖保羅醫院。

當然,即使是這樣破格送醫的情況,按照規定,他在完成檢查以後,首先要接受的,也是內閣和他的直係領導的召見。

原本,容玉煙隻能以內閣的身份和其他成員一起去見林書,而沒有資格單獨帶嵐望舒去見他的。

不過,容玉煙之前用星際軍的副統帥吳剛,和溫特公爵做了交易,換了西北軍原第十四團團長林書,現在,容玉煙變成了林書的直接領導,他自然也就有資格帶嵐望舒去單獨見林書。

這場賭,容玉煙賭贏了。

不過,這是一場,在容玉煙心底,並不想要的勝利。

現在,他需要把嵐望舒,親手交還給林書,交還給那隻嵐望舒一直在尋找的雌蟲。

“先把飯吃完,”想到這裡,容玉煙收斂思緒,抬手指了指嵐望舒盤子裡剩下的餐肉,“然後收拾一下,我領你去聖保羅醫院,見他。”

*

一個半小時後,他們的飛行器在聖保羅醫院頂層停機坪平穩降落。

容玉煙和嵐望舒一起,來到頂層一間病房門外。

“主治醫生在給林書將軍換藥,”領他們過來的護士笑著請他們稍等片刻,“等到換完藥,另外還有一個簡單的身體和精神力檢查,檢查結束以後,二位就能進去了。”

正說著,廖忠醫生從走廊另一側走過來,遠遠和他們兩個打招呼:“容上將,嵐閣下,好久不見。”

雙方寒暄一陣,廖忠的目光落在嵐望舒身上,將他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一遍,然後失笑搖頭,

“我在精神力這個科室做了這麼多年的醫生了,沒想到哇,最後卻栽在了你這麼個年輕小蟲的身上,被你騙得團團轉。”

嵐望舒自然是知道,廖忠說的是他在精神力等級上造假這件事,隻得赧然低頭笑著。

這時,就見廖忠朝嵐望舒湊近了些,抬手遮住嘴,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閣下,您和我說說,上次在這裡,第一次精神力等級檢測的時候,那台測量儀突然故障了,那真的是意外,還是……?”

這種時候,嵐望舒自然不可能承認是爆量程了,那就等於承認自己現在這個 S- 的精神力等級依舊還是他的馬甲了。

所以嵐望舒隻笑著說:“應該是故障吧?”

這時,病房門被打開了,負責檢查的醫生和負責換藥的護士一起走了出來。

“老李,結果如何?”

廖忠直起身,不再糾結嵐望舒的精神力問題,轉而向走出來的醫生詢問患者情況。

李醫生是神經外科的主任醫師,聞言,他直接將剛才的檢查結果推到廖忠麵前去,然後搖頭,

“不太樂觀,林將軍的顱腦損傷,看起來,不是由密閉的堡壘生活直接導致的。

“初步判斷,病因可能來自十多年前的某種鈍器擊打導致的外傷,不過十年的徹底與世隔絕的獨自生活,很大程度上加重了他的病情,導致他預後很差。”

廖忠仔細看著自己麵前懸浮的檢查結果,眉眼沉下來,點點頭,“看來預後康複,還需要一段時間。”

李醫生點頭應著。

廖忠和對方又做了簡單交接,然後領著自己的助手,推著測量儀的推車,走進病房裡去。

大約十多分鐘的檢查之後,他們重新走出來。

廖忠來回看著容玉煙和嵐望舒,點頭說:“可以直接進去探望了,不過,兩位需要注意一下,林書將軍的精神力波動已經趨於平穩了,但是他的顱腦損傷問題依舊存在,現在雖然意識是清醒的,但記憶和語言交流上,可能仍舊存在一定的缺陷,這需要時間慢慢恢複。

“希望兩位可以給予患者理解和關懷,不要給他帶來太大壓力,講話的聲音也儘量放輕一些。”

仔細地叮囑之後,廖忠側身,將門口的通道讓出來。

嵐望舒深吸一口氣,抬手按下門把手,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單獨的特護病房,房間麵積不大,在最靠裡的落地窗邊,擺著一張白色的病床,病床上,靜靜坐著一隻雌蟲。

那雌蟲身上穿著白色底色的條紋病號服,頭上被白色紗布一圈圈纏起來,就連頭頂觸角的位置,也貼了兩塊敷貼。

那雌蟲倚靠在床邊,側過頭,目光放空地看向窗外。

陽光從窗外打進來,將他的側臉照得清楚。

那是一隻在蟲族極為罕見的黑發黑瞳的雌蟲。

聽到開門的動靜,雌蟲轉過頭,視線在容玉煙和嵐望舒之間掃過,最終落在走在前麵的嵐望舒臉上。

看清楚那雌蟲的正臉的那一刻,對方的眉眼,立即和嵐望舒記憶中,在地球上,給他哨子的那隻戴著口罩的雌蟲,徹底地,嚴絲合縫地重合起來。

唯一的區彆,隻是麵前的雌蟲看起來清瘦了許多,麵容蒼老了不少,原本漆黑的頭發,此時夾雜了不少白發。

嵐望舒緩步走到他的病床邊,蹲下來,仰起臉,近距離地看向對方的雙眼。

那一雙眼瞳依舊漆黑似墨,可是卻全然不似嵐望舒記憶中那樣清澈,那樣明亮。

“你是……望舒?”

林書垂眼看著麵前的雄蟲,輕聲喊對方的名字。

他認得嵐望舒,而且記得他的名字。

其實嵐望舒和容玉煙過來之前,林書就被告知了這次過來探望的訪客是誰。

不過,哪怕沒有這個事先的知會,林書也能夠一眼就認出嵐望舒——雖然過去了很多年,可嵐望舒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瞳,卻是一點沒變。

嵐望舒仍舊靜靜看著林書的雙眼,眉眼漸漸彎起來,雙唇緩緩上揚。

容玉煙站在不遠處,將嵐望舒的笑容看在眼底,又看向林書的脖頸處。

在林書微微敞開的領口下麵,腺體上覆蓋的藤蔓形狀的蟲紋,在嵐望舒靠近的那一刻,有靛藍色光芒閃爍。

隻有簽訂了3級契約的雌蟲,在雄蟲靠近的時候,蟲紋上,才會出現那樣的光芒。

看到這裡,容玉煙胸口悶痛,那痛,一點點滲到心口去,隨著他每一下呼吸,越演越烈。

容玉煙也不確定,究竟是哪一個讓他更心痛——那閃爍的蟲紋?還是,嵐望舒看著林書時露出的微笑?

嵐望舒並不知道自己此時正被容玉煙那樣酸澀的目光緊緊注視著,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麵前這隻叫林書的蟲的臉上了。

嵐望舒的笑容背後的含義,和容玉煙的理解,大相徑庭。

說來奇怪,直覺,真的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東西。

明明在地球上給他口哨的那隻蟲,是黑發黑瞳,可兩個月前,容玉煙第一次出現在他麵前時,嵐望舒看向對方那雙湛藍的眼,第一時間,便覺得,那就是他在等的那個哥哥。

而此刻,明明林書的眉眼和嵐望舒記憶中的雌蟲的長相完全吻合,可嵐望舒看向對方那雙漆黑的眼,第一時間,便萬分確定——

林書,不是那隻蟲。

林書見到嵐望舒的第一眼,目光中,有震驚,有困惑,有迷茫,唯獨沒有嵐望舒在找的那隻蟲眼中的那種情緒——

那隻雌蟲,無論什麼時候,不管什麼情況下,看向嵐望舒時,眼底,一定會有疼惜,會有愛。

可林書眼中,完全沒有這樣的情緒。

所以,嵐望舒笑了。

那是心中的疑惑終於徹底解開以後,不自覺流露出的笑容。

是解脫的笑。

有關十一年前的事,他心底裡的那個猜想,如今,不需要多的話語去證實,嵐望舒已經在心中,有了定論。

想到這裡,嵐望舒從口袋裡,把那隻被他隨身帶了許多年的斑駁的舊口哨,拿出來,然後,緩緩地交到林書掌心去。

“謝謝你。”

嵐望舒輕聲說。

第115章

亞特蘭皇宮, 國王偏殿的會客廳內,門窗緊鎖,房間裡光線昏暗, 隻懸浮於空中的一張巨大的全息投影閃著光。

那是一套信息化海上空中陸上作戰平台的模擬係統。

那是當年的軍神索羅斯創立的一套作戰平台, 被軍神稱作, 蛛網捕蝶陣。

這是吳剛從星際軍離開,轉投西北軍門下之後,送給溫特公爵的“見麵禮”。

這套陣法,號稱, 動用十師,隻殺一蟲。

謠傳,當年軍神的這一套陣法, 是在他晚年,為了某位橫空出世的神祇而創立的。

因為針對性太強,爭議太大, 所以軍神隻將這套作戰體係傳給了一個徒弟——曾經的西北軍第十四軍團團長, 林書。

本以為這套作戰體係隨著林書在某次秘密任務中犧牲之後,便徹底失傳了,可是沒想到, 吳剛轉投西北之後,卻又將這套作戰體係複原出來,當時著實震撼到了溫特公爵。

而此刻,溫特公爵和吳剛再次單獨碰麵,重新將這套作戰體係調出來,細細研究一番之後, 卻發現了其中的破綻。

溫特公爵抬起手,拿夾著雪茄的泛黃手指, 虛指了指投影右上角的某處,沉聲說:

“東北偏北55度這一塊,空中和陸上作戰體係的配比,有問題,和其他幾處,明顯不一樣。”

聽到溫特公爵的話,吳剛麵色一沉,心裡咯噔一下。

不得不承認,溫特公爵這隻坐擁整個西北軍的千年老狐狸,不是那麼好糊弄的。這套作戰體係,他隻看了兩次,便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其中最大的漏洞。

東北偏北55度這一塊,是吳剛自己,根據其他幾個方向的兵線部署情況,推演之後,補全的。

軍神從未傳授給他這套捕蝶陣,因為軍神知道,以吳剛嗜血而冷漠的性格,傳授給他了,他便會無所顧忌地將這套作戰體係用在無辜的蟲身上。

所以,這套作戰體係,其實是早年軍神傳授給林書時,吳剛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偷窺到的。

教授到最後那一塊的時候,軍神發現了吳剛的偷窺,嚴肅處置了吳剛之後,在接下來的傳授過程中,將防禦全麵加強。

最終,吳剛偷學到的蛛網捕蝶陣,是殘缺了一塊的。

吳剛雖然性格上不受軍神待見,可統帥和作戰指揮能力,卻是軍神的幾個徒弟裡,最出色的一個。

他從這套殘缺的體係中觸類旁通,自行補全的這一塊,其實和其他幾處幾乎看不出什麼差異,不要說外行了,哪怕是有多年作戰經驗的軍雌,都很難看出他的這個破綻。

可是溫特公爵顯然不是一般的軍雌,而吳剛也沒能僥幸糊弄過這名老將軍的雙眼。

吳剛內心震蕩不安,表麵看起來卻依舊鎮定,一對倒豎的三角小眼擠出個笑,

“既然是‘見麵禮’,當然會有所保留,將軍如果把兵權交到我手上,這最後一塊,我自然拱手送上。”

溫特公爵將雪茄送到嘴裡,咬著煙屁股啪嗒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眯起眼,緊緊盯住吳剛,看了許久,然後哼笑著,搖搖頭,

“你沒有這一塊的布陣圖。”

這是個肯定句,溫特公爵輕易便看穿了吳剛的心思,戳穿了他的謊話。

不待吳剛繼續辯駁,溫特公爵又說: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行軍布陣,最忌諱的就是將帥之間的互相猜忌,有問題,隻管講出來,我們一起解決便是。

“白塔裡的堡壘,這兩天開啟了,裡麵的守塔蟲,是林書。

“這一步棋,我走錯了,和容玉煙的賭局,我賭輸了。

“願賭服輸。

“我既然選擇了用林書換你,就不會因為林書的重新出現就把你換回去,這一點,你大可放心,也不用因為這個就在這裡和我耍小心思。

“地球上有句老話說得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我是同一陣營,就該齊心協力,為共同的目標去努力。”

說到這裡,溫特公爵見吳剛的麵色不似之前那樣緊繃,知道他是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便轉過頭,重新看向麵前的信息化作戰平台的模擬投影,

“林書既然重新出現了,那這缺的一塊,想辦法,找他要過來,便是了。”

聽到這裡,吳剛重重點頭,“明白了,我這就去——”

“——哎!”溫特公爵抬手,將他攔下來,“彆說風就是雨的,這事不急,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給你。”

聞言,吳剛雙手抱拳,朝溫特公爵鄭重行禮,“將軍儘管吩咐!”

“嗯。”

溫特公爵抬手,將雪茄放在煙灰缸邊上,雙手撐在膝蓋上,身體朝吳剛探出去一些,說:“你不是想要兵權,我現在就給你。”

吳剛驀然抬頭,難掩震驚地看向溫特公爵,“您要將之前許諾的西北軍重組第十四軍團交給我?”

溫特公爵哼笑,擺手,“我們現在在首都星,十四軍我就是現在給你了,你打算怎麼收?”

吳剛赧然垂下眼,“將軍明示。”

溫特公爵輕咳兩聲,繼續說:“我把代理攝政王的這批執法隊,全部交給你,你幫我去處理掉一批蟲。”

說到這裡,溫特公爵目光變得陰冷,語氣低沉,

“今晚連夜開始執行,動作要快,做得乾乾淨淨,寧可錯殺,絕不能有漏網之魚。”

*

聖保羅皇家醫院,位於頂層的特護病房內,嵐望舒將那枚破舊的召喚器,放進林書的掌心。

林書看一眼手中的召喚器,又緩緩抬起頭來,重新回望向嵐望舒那雙琥珀色的眼瞳,“你……”

不知道為什麼,林書隱約感覺,嵐望舒那聲“謝謝”背後,真正想要告訴他的,是另一句話——

你自由了,我們的契約,從這一刻開始,不存在了。

可是這樣的感覺,林書此時不敢講出口,最終隻說了一個字,便停下來。

嵐望舒這時主動開口:“有關過去的一段往事,我有些問題想問問你,可以嗎?”

林書靜靜看了嵐望舒一陣,沒有立即答應,隻說:“或許,我的主治醫生已經和你說過我的情況了,我……因為很久之前的某項任務中腦部受傷,加上在堡壘中的這些年的封閉生活,所以,記憶暫時無法完全恢複。”

嵐望舒點點頭,“可你記得我?”

林書並不否認這一點,“隻是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從腦海中湧現的記憶片段。”

嵐望舒追問:“那你記得,我和你之前發生過什麼嗎?你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你記得,你後來是為什麼離開的嗎?”

嵐望舒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有些急切,對麵卻隻輕輕搖頭,沒有給他回答。

嵐望舒又追問了幾句,林書儘數都用類似的回答應付過去。

一段對話,最終什麼有用的信息也沒問出來。

嵐望舒眉頭輕輕蹙起,他心底有個猜測,急著想要麵前的雌蟲幫他證實,可對方卻拿記憶缺失做借口,將他的問題堵回去。

這讓他覺得胸口有些窒悶。

他垂下眼,開始在心中思索如何能讓對麵的蟲對他敞開心扉。

如果林書是擔心十多年前那次秘密任務中的重要信息泄露,所以不敢和他深入地去聊過去的事,那嵐望舒想,或許他可以想辦法找國王陛下要一份赦免的聖旨,下次帶著聖旨過來,也許能讓林書鬆口。

“望舒。”

這時,容玉煙的聲音在身後輕輕響起。

這是打從進入這間病房以來,容玉煙第一次開口。

嵐望舒抬起頭,正要轉回身去,這時,他視線掃過林書的臉,無意間瞥到林書的神情,停了下來。

在容玉煙講出“望舒”兩個字之後,林書猛地抬頭看向容玉煙,雙眼倏忽睜圓了,眼底的神色,瞬息萬變。

“你是……”

林書的聲音有些嘶啞,停頓片刻,才說:“容上將?”

容玉煙朝林書微微躬身。

林書在十一年前執行任務時,已經是將軍了,那時候,容玉煙還隻是剛進入星際軍不久的一名小將,論資排輩,林書是他的前輩,所以,容玉煙客氣道:“林將軍,叫我玉煙吧。”

林書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隻吞咽一下,什麼也沒說,輕輕點頭。

這期間,嵐望舒始終緊緊盯住林書的臉,將他的每一處細微的神情都看在眼裡。

嵐望舒可以確定,林書剛才想問的,不是“容上將”三個字,他應該是認出容玉煙的另一個身份,隻是,那個身份,實在特殊,他很難講出口。

容玉煙上前一步,將手輕輕搭在嵐望舒肩頭,“望舒,林將軍剛從堡壘出來,身體虛弱,讓他先休息吧,如果有問題,可以晚些,等他身體恢複了,我們再拜訪。”

嵐望舒轉頭,看一眼容玉煙放在他肩頭的修長手指,應了聲,站起來,向林書告辭。

“等一下!”

林書這時卻不像剛才那樣淡然,竟是有些急切地開口喊住他們,

“我有東西,要給望舒。”

說著,林書從床邊撐坐起身,用精神力將床邊的置物櫃打開。

他的精神力並未恢複,隻是打開櫃門這樣簡單的動作,便牽動他觸角出現刺痛,讓他不自覺擰起眉頭。

嵐望舒見狀,抬起手,主動用精神力幫他將櫃子裡的一隻背包取出來,送到他麵前去。

林書道聲謝,將那背包側邊口袋打開,從裡麵拿出一把桃木做的小劍,用手托起來,送到嵐望舒麵前,

“是做給你的,如果不嫌棄,就帶走吧。”

嵐望舒將那把小木劍接下來,放在掌心。

一瞬間,有關過去,有關那隻雌蟲最後從地球離開的那一段記憶,在嵐望舒腦海中,潮水般湧現出來。

第116章

在嵐望舒的記憶中, 那隻雌蟲的很多行為,都充滿了神秘色彩,對於隻有八|九歲的嵐望舒來說, 實在難以捉摸。

就像那隻雌蟲的突然出現, 還有那隻雌蟲的慢慢靠近一樣, 那雌蟲的離開,也很突然。

雖說很突然,卻並不突兀。

年幼的嵐望舒,和父親相依為命, 因為頻繁的搬家、因為家裡實在太窮、又因為嵐望舒身體上的一些和人類不太一樣的奇怪特征,他那時候,並沒有什麼朋友或玩伴。

那個被他稱作哥哥的“男人”, 在年幼的嵐望舒心中,像親生兄長一樣,是除了父親之外, 他最親近的家人。

因為格外珍視這份親情, 所以嵐望舒對那個男人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在意。

“哥,你是不是要走?”

年幼的嵐望舒非常敏感地察覺到, 男人要離開了。

那時候他蹲在草地上,拿著一根小樹枝比劃著一套那個男人教他的所謂防身劍法,垂著腦袋,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原本靜靜坐在一旁的男人,聞言,微微一怔。

大人的心思, 根本沒辦法瞞過敏感的小朋友,這樣想著, 男人抬手,輕輕撫摸年幼的嵐望舒的後腦勺,

“嗯,你有個大哥哥,他在等我回去。”

就算再怎麼故作堅強,這個噩耗被證實,年幼的嵐望舒還是在一瞬間就紅了眼眶。

他依舊垂著腦袋,小聲說:“那個大哥哥,他有兄弟姐妹嗎?”

對於年幼的嵐望舒這沒頭沒尾的問題,男人怔了怔,如實回說:“有。”

年幼的嵐望舒又問:“那他有好朋友嗎?”

男人再次點頭,“有。”

年幼的嵐望舒最後說:“那個大哥哥,他有兄弟姐妹,有好朋友,他們都可以陪他的。

“你能不能,不要回去找他?

“哥,我隻有你。”

最後“隻有你”三個字,年幼的嵐望舒講得很艱難,因為哽咽得厲害。

男人抬起手,將年幼的嵐望舒攔腰抱起來,攬進懷裡,摸著他的頭說:

“那個大哥哥身邊不光有兄弟朋友,還有很多壞人,很壞很壞的壞人。

“大哥哥需要我回去,回去幫助他。

“哥哥答應你,等壞人都被消滅乾淨了,哥哥就回來找你,好嗎?”

年幼的嵐望舒把腦袋埋在那個男人的胸膛裡,滾燙的淚水把對方衣服都浸濕了。

這樣的姿勢,讓他的聲音變得很悶,他帶著哭腔說:

“哥,那我怎麼辦,我遇到壞人,怎麼辦?”

男人很深地歎息出聲,許久講不出話來,最後,半哄半騙地說:

“哥哥不是教了你一套劍法,哥哥再給你做一把桃木劍,這樣就算遇到壞人,我們望舒也能用劍把壞人打跑了,好不好?”

*

嵐望舒後來沒有拿到那把劍。

那個男人離開得是那樣匆忙,嵐望舒拚儘全力也沒能追趕上他的步伐。

男人離開得又是那樣決然,年幼的嵐望舒摔得手腳都破了皮,腦袋磕在地上,血水流進眼睛裡,模糊了視線,撕心裂肺地喊他求他,也沒能換來男人的回頭。

*

那把嵐望舒沒能等到的桃木劍,時隔十一年,被送到了他手中。

小木劍隻有小手臂那麼長,對於成年的嵐望舒來說,實在太短了。

但嵐望舒還是很小心地把那支木劍收起來,朝林書笑著,輕聲說:“謝謝。”

*

午後,送走嵐望舒和容玉煙之後,林書獨自坐在床邊,靜靜看著窗外,陷入沉思。

他的手中,緊緊捏著自己的手環,那上麵,屏幕始終停留在一條短信上。

那是嵐望舒離開之後,發過來的一條短信——

[林書閣下,有關那段時間發生的事,無論是什麼事,包括一些奇怪的、非自然的、難以用科學解釋的現象,如果您有任何疑問,無法自己解決,若您願意選擇相信我,請隨時與我聯係,我恭候您的消息]

這條短信,林書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了。

林書可以確定,嵐望舒的字裡行間,都在暗示林書,他已經猜到過去發生的事,如果林書願意向他敞開心扉,他可以竭儘全力,為林書解惑。

林書現在確實很疑惑。

堡壘中的十年閉塞生活,還有十年前那次任務,讓他對過去,對現在,對未來,都感到非常迷茫。

是否應該和嵐望舒敞開心扉地聊一次?又或者,索性帶著心底的這些疑惑,徹底抽身出來,離開亞特蘭軍部,離開首都星,從此隱姓埋名……

正想著,房門外的動靜,將林書的思緒拉了回來。

先是利維亞的高聲質問,接著,一個林書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來。

是吳剛,自己那個許多年不曾見麵的師弟。

林書的眉頭輕輕蹙起。

“我家將軍交代過了,林將軍現在是星際軍的軍雌,他的安全,由我們全權負責,沒有我家將軍的允許,或者內閣的批文,一律不能進去。”

利維亞雙腿叉開,橫在門前,將進入病房的路,堵得嚴實。

這整個聖保羅醫院,此時被星際軍的軍雌層層看守著,負責守衛工作的,竟然還都是星際軍裡精神力等級相當高的軍雌。

看得出來,容玉煙對自己新換過來的這位將軍的安危,十分在意。

以吳剛的性格,此刻擋在他麵前的,如果換了其他任何一個編製的軍隊,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硬闖,但此時擋在他麵前的,是容玉煙的副官,他便不得不有所收斂。

容玉煙畢竟是他多年的頂頭上司,哪怕他因為私心轉投了西北軍,容上將的麵子,他還是要給的。

而且,溫特公爵事先交代過,讓吳剛暫時不要急著來找林書。是吳剛自己沉不住氣,想要先過來試探一番。

那套蛛網捕蝶陣裡,缺失的一塊,始終是他的心病。

想到這裡,吳剛難得地擺出一副笑臉來,送了張批文過去,

“我代表的是代理攝政王,這是內閣的通行批文。”

利維亞將那批文拿過來,仔細看了一遍,眉頭擰住,“這是執法通行證,批文裡並沒有明確寫你可以以內閣成員的身份過來見林將軍。”

吳剛本就不多的耐心,眼看快要耗儘,可到底顧及到容玉煙的麵子,沒有當場翻臉,隻是抬手指了指屏幕中的一處,

“批文裡明確寫了,我可以全權代表代理攝政王,行使他的一切職能權限。”

利維亞盯著吳剛指的那句話,陷入沉思。

這批文倒是確實給了吳剛權限,讓他可以假借內閣成員的身份,可問題是,這怎麼看,都像是在玩文字遊戲,鑽內閣規章的空子。

等了一陣,見利維亞仍舊不鬆口,吳剛不耐煩地將光屏收起來,

“批文你也看到了,規定你也清楚,如果這樣還不能放我進去,那我隻能去內閣投訴你,投訴星際軍,濫用職權了。”

涉及到星際軍的榮譽問題,利維亞不敢再堅持,隻得側過身,將門口讓開。

在吳剛邁步正要走進去的時候,利維亞又再次抬手將他攔下來,

“等一下,麻煩將身上的所有武器都摘除了,再進去。”

吳剛眯起眼,轉頭看向利維亞。

僵持片刻,吳剛再次退讓,將腰間配槍軍刺和靴子裡的匕首儘數拿出來,重重放在門邊的桌上。

麵上配合,吳剛在心中暗罵,利維亞回去應該燒高香,慶幸今天吳剛不打算真的為難林書,否則利維亞現在應該已經是隻紅毛死蟲了。

病房門被半推半踹地打開,吳剛冷著臉走進去,又用精神力將房門死死關上。

一眼看到床上的林書,吳剛朝對方點了點下巴,“林師兄。”

林書鎮定地看向他,神情冷淡而平靜,“吳師弟。”

吳剛用精神力隨意拿了張椅子到床邊,自顧自坐下來,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地說:

“林師兄大難不死,真是可喜可賀。

“隻是,聽聞林師兄從堡壘裡出來以後,腦子壞了?

“這真是太可惜了,我原本還想來和師兄討論討論,師父的作戰平台的問題。”

吳剛沒有指明他想討論的是哪一套作戰平台,可是一瞬間,林書的腦海中,便浮現出了一張圖——蛛網捕蝶陣。

這套陣法,像一把鑰匙,一把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頃刻間,林書腦海中,有關十一年前的那段記憶,噴湧而出。

觸角上的刺痛,心房傳來的絞痛,讓他的麵色變得異常蒼白,雙手緊緊握成拳,許久後,才又緩緩鬆開了。

臉色重新歸於平靜,林書定定望著吳剛,斬釘截鐵地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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