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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套作戰體係,會跟我一起,埋進土裡,從亞特蘭,永遠消失。

“我絕不會再告訴任何一隻蟲。

“不要說你,就是師父再世,也彆想再從我口中,聽到有關那套體係的一個字。”

吳剛不過是想來試探一下林書的口風,萬萬沒想到,對方竟是對那套作戰體係到了如此深惡痛絕的地步。

吳剛不知道林書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也不關心這個。

林書是精神力等級高達 S 的頂級雌蟲,又是受過帝國最頂級的專業訓練的軍雌,普通的審訊手段對他根本沒有用。

而且,就算那些審訊真的有用,林書現在是容玉煙的下屬,有容玉煙護著,容玉煙背後站著的,是國王陛下,吳剛也不可能莽撞到對林書刑訊逼供。

所以,在聽到林書的回答之後,吳剛很快確定了一件事——想要補全蛛網捕蝶陣中那缺失的一塊,從林書這裡套話這條路,肯定是走不通了。

他是利益和結果至上的,為達目的不罷休,一切和他的目的無關的多餘的事,他都不會浪費時間和精力。

所以,確認了這個事實之後,吳剛片刻也沒有停留,很快從醫院撤離了。

病房裡重新回歸平靜,林書將嵐望舒的那條消息調出來,又看了片刻。

最終,他回了一條消息過去。

他想,有關過去,他欠嵐望舒一個解釋。

*

午時,星際軍作戰指揮基地,統帥休息室裡,容玉煙和嵐望舒坐在餐桌邊,正在吃剛從樓下餐廳裡打過來的飯菜。

嵐望舒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一隻手拿著餐具,另一隻手拿著那把桃木做的小劍,放在腿上,垂著頭,翻來覆去地看。

容玉煙則坐在一邊,冷冷看著嵐望舒的樣子,眉頭越擰越緊——

小蟲現在看起來像個在課堂上偷玩手機的學生似的,不好好吃飯,腦袋埋得很低,所有注意力都被桌下那把小劍吸引了,臉上還不斷浮現出很濃的笑意。

這樣的畫麵,讓容玉煙內心沒來由的煩躁,比內心的煩躁更讓他難過的,是胸口的窒悶。

嵐望舒並沒有注意到身邊雌蟲此刻的複雜目光,他全部心思都放在那把意外得到的小木劍上了。

嵐望舒以前小學有手工課,手工課上老師讓每個同學交一個自製的手工作品。

那時候,年幼的嵐望舒想到父親在家裡各種日用品上繡的那些蝴蝶,最終放棄了請父親幫忙的念頭,轉而去求助了他認的哥哥。

是那個被他稱作哥哥的男人教會了他怎麼做木雕,他送給國王陛下的那串桃木手串,就是用的那樣一套雕刻手法。

雕刻手法其實和書法很像,不同的師父會有不同的風格,他的哥哥的刀鋒果斷,做出來的木雕線條銳利,毫不拖泥帶水,就像……容玉煙的劍法一樣。

嵐望舒此時盯著那把小劍的劍柄上雕刻的花紋,仿佛看到了容玉煙揮劍的樣子,唇角忍不住便翹起來。

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做的這把劍?從地球離開後,在星艦上嗎?那時候,在地球上,他雖然走得毅然決然,但其實是非常舍不得離開年幼的嵐望舒的吧……

正想得出神,下一秒,他手中的木劍被抽走了。

容玉煙抽得很急,很用力,木劍的劍身快速劃過嵐望舒掌心,劇烈地摩擦,讓他掌心變得很燙,有點麻,還有一點微微的刺痛。

嵐望舒茫然抬頭,看向容玉煙,對上對方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怔住,“……舅舅?”

容玉煙“啪”地一聲,將那木劍重重扣在遠離嵐望舒的那一側的桌上,沉聲說:“這木劍是從地球帶過來的,可能有問題,我要做個全麵的鑒定。”

嵐望舒覺得這話簡直毫無道理,首先,他從未聽說過地球上的東西要做檢查的規定,他從地球上帶過來的那隻背包就從來沒有做個任何檢查,而且——

“這就是一根木頭,用精神力隨便感受一下就能知道,裡麵沒有星源素,連金屬成分都沒有,能有什麼問題?”

嵐望舒對這意外得到的禮物,是很在意的,所以反問的話,講得有些急切。

容玉煙轉過頭,用有些清冷的聲音說:

“望舒,有些毒素和機關,不是精神力或者金屬探測器可以檢查出來的。”

聽到容玉煙的話,嵐望舒一時有些出神。

他已經不再糾結容玉煙為什麼要檢查他的木劍的問題了,他的思緒,很快飄到另一件事上——

容玉煙喊他“望舒”,和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任何一隻蟲,都是不同的。

容玉煙大多數時候,講話都是一板一眼的,有一點點像個 AI,咬字非常清晰,絲毫不會有一般口語中吞音的情況。

“望”字,他會講得清晰有力,“舒”字,他會將舌頭卷得很深,發出一個字正腔圓的翹舌的 shu 音,而不是像大多數人那樣,直接發出介於 su 和 shu 之間的某個音節。

嵐望舒很喜歡他喊自己名字,所以將他的發音方式,記得很清楚。

嵐望舒想,之前在聖保羅醫院的特護病房裡,林書聽到容玉煙第一次喊出“望舒”兩個字的時候,之所以會露出那樣像見了鬼一般的驚訝神情,應該也是聽出來,容玉煙的發音方式,和某個人,或者說,某隻雌蟲,非常像吧。

這邊,嵐望舒想得出神,對麵,容玉煙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隻當他是被收走了心愛的禮物所以不高興了,這讓容玉煙心中越發憤懣了,偏偏又無處發泄,隻得冷著臉,拿指尖輕輕敲了敲嵐望舒那邊的桌麵,

“趕緊吃飯,菜要涼了。”

“哦……”

嵐望舒收斂了思緒,抱起碗,悶悶地扒飯。

容玉煙將身邊小蟲氣鼓鼓的模樣看在眼裡,心中歎息著,最終什麼多的話也沒說,隻默默陪著對方吃飯。

嵐望舒扒了一會飯,腦海裡回想剛才的對話,突然意識到什麼,手上動作停下來,轉過頭,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一雙琥珀色的眼瞳,直勾勾盯著容玉煙的臉看。

容玉煙被他那帶著詭異笑意的雙眼盯得渾身不自在,好看的眉頭擰起來,冷聲問:

“不吃飯,盯著我做什麼?”

嵐望舒的笑意變得更濃,唇角恨不能要翹到天上去,

“舅舅,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容玉煙心頭咯噔一聲,嘴上卻是無論如何不肯承認:

“我是擔心你的安全。”

“哦。”

嵐望舒沒有追問,重新吃飯,可是臉上的笑容卻變得更深了,每一根頭發絲上都寫著:我不信。

嗞嗞。

這時,嵐望舒的手環裡,收到一條消息,來自林書。

嵐望舒的笑容頃刻間收斂了,將消息調出來,裡麵隻簡短一句話,說自己現在正在辦理出院手續,問能否約嵐望舒去他家,有要事麵談。

嵐望舒盯著那條消息,看了一陣。

看起來,對方是想通了,願意和他聊聊過去了?

嵐望舒這樣想著,迅速回了個好過去,對麵立即將自己家的住址發過來。

“怎麼了?”

容玉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嵐望舒正在和對方約見麵的時間,沒過腦子,照實說:“是林書,約我去他家。”

講完了,嵐望舒就後悔了,一抬眼,對上了容玉煙那目光複雜的雙眼。

容玉煙:……

嵐望舒:……

四目相對,尷尬的沉默持續了一陣。

最終,容玉煙問:“你要……直接去他家?”

容玉煙的內心,對林書現在的行為,是有些不齒的——在醫院見麵的時候,看起來還挺生分,現在剛出院,就公然約小蟲去他家……所以不是不想敘舊,隻是想要等一個合適的時間和地點罷了?

嵐望舒將容玉煙的神情看在眼裡,陪著小心說:“我隻是去和他聊聊有關過去的一些事,很快就回來,可以嗎?”

嵐望舒口中的“聊聊過去的事”,在容玉煙聽起來,和敘舊沒有任何區彆,可他也不可能阻止嵐望舒去找林書,他沒資格這麼做。

所以,容玉煙點點頭,站起身,一邊拿軍裝外套,一邊說:“我送你去吧。”

嵐望舒見狀,心中湧起萬分愧疚,朝容玉煙笑著,“不用了,舅舅,我自己開飛行器過去吧,你下午不是還要為陛下部署星艦艦隊?”

容玉煙看一眼時間,“還有三個小時,足夠……”

他原本想說足夠把你送過去再送回來,可話到了嘴邊,突然意識到什麼,改口問:“你們……需要聊很久?”

既然林書決定敞開心扉,嵐望舒當然是希望能一次把那段過去事無巨細都聊清楚,所以他料想,沒有三五個小時,他們應該是聊不完的。

“嗯,”嵐望舒隻能如實回,“或許要聊到晚上去了。”

“哦……好。”

容玉煙點頭應著,目光有些渙散,心中想,這麼重要的雌蟲,約去家裡,就算夜不歸宿,恐怕也不為過,“那我不打擾了,你們……聊得儘興。”

“我剛想起來,指揮室那邊有些事情要提前處理,我先過去看看。”

容玉煙說著,手中提著外套,轉身往門外走。

剛走了兩步,他的手臂倏忽被嵐望舒用力攥住了。

“舅舅,”嵐望舒認真說,“我很快回來。”

容玉煙轉頭,朝他擠出一個笑,“好。”

然而嵐望舒口中的“很快”,和容玉煙以為的,似乎不太一樣。

直到下午的星艦艦隊部署工作全部完成,回到統帥休息室,獨自坐在沙發上等了許久,容玉煙也沒有等回嵐望舒的任何消息。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容玉煙盯著自己和嵐望舒的聊天框,看了許久,心想,小蟲連一條消息也沒有發過來,恐怕是要在林書那邊吃晚飯了?

這樣想著,容玉煙倚靠在沙發扶手上,手肘撐著額頭,視線依舊盯著聊天界麵,不知不覺,竟是睡了過去。

一片炫目的光團在容玉煙眼前浮現,他的身體仿佛在深淵中不斷旋轉,下墜……

最終,他的身體落地,視野逐漸清晰起來。

眼前浮現的,是一個陌生的房間,而坐在他身邊的,卻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小蟲的漂亮臉蛋。

“晚上,要不要就在我這裡吃飯?”

容玉煙聽到講話聲從自己的身體裡發出來,是林書的聲音。

坐在對麵的嵐望舒沒有回答,隻是垂頭看一眼時間,然後似乎是調了一張聊天框出來。

這時,容玉煙聽到林書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自己做了堿麵,你如果不介意,我去簡單做一鍋番茄雞蛋炒麵,我們兩個一起吃?”

這時,嵐望舒將視線從聊天框上移開,有些詫異地看向林書,問:“你居然會做堿麵?”

林書點頭,“以前在地球上,因為喜歡吃,所以專門去學了配方和做法。”

眼前的畫麵逐漸模糊,身體重新下墜,再落地時,容玉煙驀然睜開眼,發現自己仍舊坐在統帥休息室的沙發裡。

剛才那個……是夢嗎?這麼真實的夢境……

容玉煙坐起來,抬起手,想要揉按鼻梁,看到手環上晃動的屏幕,才想起來,自己睡著之前還開著和嵐望舒的聊天框。

正要抬手將聊天框關閉,視線瞥過去,發現上麵多出來兩條消息。

是嵐望舒兩分鐘前剛發過來的,隻有兩個表情——

[狐狸探頭.jpg]

[舅舅,餓餓,飯飯.jpg]

容玉煙看著那兩個火狐的Q版表情包,忍不住笑起來,可笑容很快又收斂。

如果剛才的夢是真的,那這兩個表情,就是在林書約嵐望舒一時吃晚飯的時候,嵐望舒中途發過來的。

這讓容玉煙的神色,立即冷下來。

靜靜想了片刻,容玉煙把嵐望舒的聯係方式調出來,撥了一通全息通話過去。

容玉煙也不清楚,他此時為何會這樣頭腦發熱。

而事後,很長一段時間,容玉煙都不願意去回想這段黑曆史。

如果他事先知道自己在這通電話裡,會做出怎樣反常到離譜的舉動,那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撥打這個電話。

第117章

林書的住處在市區的某一片住宅樓群裡。雖然坐落在市區, 但四周的環境卻很清幽。

這一片住宅區是專門為那些沒有王公貴族身份的帝國高|官要員而修建的住宅區,所以附近守衛森嚴,每一層門禁處, 都有特警把守。

嵐望舒穿過層層門禁, 最後來到林書所在的那棟居民樓的頂層, 停好飛行器,來到指定的房門前,遠遠就看到一排星際軍的軍雌守在門外走廊上。

利維亞站在門前,看到嵐望舒過來, 熱情地和他打招呼,然後迅速放對方進去。

和門外的守備森嚴不同,此時的房間裡, 隻有林書一隻蟲。

林書獨自坐在客廳沙發裡,聽到開門聲,起身迎出來。

他頭上仍舊包著紗布, 身上穿的不再是病號服, 換了身深色的休閒服。

嵐望舒環顧四周,注意到在房間的不同角落裡,放置著幾個不同型號的反偵察裝置。

或許, 相對於病房那樣的公共場所,林書在自己的家中,才更安心,這也是為什麼他執意要提前出院。

“請坐吧。”

林書說著,指了指沙發,然後彎腰去給嵐望舒倒茶。

他仍舊無法使用精神力, 所以隻能親自動手去拿茶壺。

“謝謝,我自己來吧, 可以嗎?”

嵐望舒用精神力將那茶壺接下來,客氣地問對方。

林書點點頭,在嵐望舒旁邊的另一張沙發裡坐下來。

待到嵐望舒坐定了,林書開門見山地說:

“望舒,我喊你過來,是想……和你聊聊,有關過去的一些事。”

嵐望舒點頭,輕聲應著,耐心地等對方繼續開口。

林書先看了一眼嵐望舒沙發邊上的掃描裝置,那是林書在嵐望舒過來之前剛從臥室裡取出來裝上的。

掃描裝置上的指示燈從紅色轉成綠色,象征著嵐望舒身上並沒有佩戴任何監聽監控裝置,也沒有開啟手環中的類似功能,到這時,林書才卸下戒備,緩緩開口:

“十二年前,我隨西北軍及星際軍聯合作戰部隊前往地球,去參加一次特派任務,這件事,你應該已經有所了解。

“有關那次任務的內容,是帝國最高機密,我不可能告訴你。

“不過,剔除掉那些任務內容之後,有些事,我想要和你探討一下。”

林書斟酌著字句,最後用了“探討”這樣的詞彙,因為他大概能夠猜到,有關過去的那段記憶,到底真相是什麼,嵐望舒其實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這件事,要從另外一名西北軍軍官說起,抱歉,我無法告訴你他的名字,隻能用軍官A來代替。

“軍官A,他曾是我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一隻雄蟲,可是,在我和他一同參與這次秘密任務的過程中,我們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分歧。

“有關那次分歧的具體內容,我不能細說,但是,因為那次分歧,軍官A不再信任我,可他又需要確保我在最後關頭,不能臨陣脫逃,所以,他用了一些齷蹉的手段——

“他給我下了藥,將我困住,試圖強行與我簽訂3級契約。

“我那時候拚死反抗,可對方是有備而來,裝備優良,精神力又與我不相上下,又有雄蟲對雌蟲天然的信息素壓迫,所以,我哪怕是費儘全力掙紮,3級契約的星源素注射液,依然還是注入了我體內。

“不過,在最後關頭,我用精神力掙脫了身上的束縛,奮力往外逃去。

“軍官A自然不會任由我逃跑,我剛從冰冷的實驗台上跳下來,下一刻,便被他用利器砸在了頭上。

“隨著後腦勺的刺痛,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我倒進軍官A的懷裡,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我恐怕,從此再也沒辦法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那之後,我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昏迷,我好像被困在一個黑暗的盒子裡,無法動彈。

“昏迷中,我隱約聽到軍醫和軍官A的爭吵聲,軍醫告訴軍官A,因為他砸在我腦後的那一下,很可能導致我永遠陷入昏迷中,再也醒不過來。

“再後來,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到軍官A坐在我身邊,深情地握住我的手,告訴我,他請求我醒過來,如果我能醒過來,他一定對我懺悔,但是,如果我無法醒過來,他將幫我結束我的痛苦,了結我的生命。”

說到這裡,林書停頓下來,收回視線,看向嵐望舒。

嵐望舒聽得極為認真,此時順著對方的故事停頓的地方,問:“所以,你醒了過來?”

林書點頭,又搖頭,“我也不確定,那算不算醒過來。”

嵐望舒眉頭輕蹙,聯想到自己的那個猜測,隱約猜到林書的意思,又不太確定,隻默默等對方講下去。

林書繼續說:“我在軍官A的呼喚中,睜開了眼,但是,那不是在我的意誌的操控下的蘇醒。

“用你們地球人的話來說,就是,我那時候,覺醒了第二人格。

“我想,那時候,以我自己的求生欲、意誌力和精神力,我是無法從那樣的困境中蘇醒過來的,或許,如果沒有這個第二人格的存在,我那時已經永遠沉淪下去,最終被軍官A殺害。

“但是,我的第二人格,在那時出現,並且及時地拯救了我。

“那是個非常強大非常堅韌的人格,他的精神力比我高出許多,行動能力也在我之上。

“在蘇醒過來的第一時間,那個人格便用精神力掙脫了手腳上的鎖鏈,並且一腳踢在軍官A的鼻梁上,不出兩招,便將對方擊暈。

“對方甚至在近身格鬥的技巧上,都比我厲害得多——

“我之前拚儘全力也沒能從軍官A手中逃脫,我的第二人格,卻輕鬆地做到了。

“他控製著我的身體,從軍官A身上將武器和3級契約召喚器搜走,然後迅速逃離了聯合作戰部隊的基地,徹底擺脫了軍官的控製。”

說到這裡,林書直視著嵐望舒的雙眼,認真道:

“再後來,我的第二人格,找到了年幼的你,一步一步地靠近你。

“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時候,你應該是八|九歲的樣子?所以,我的第二人格在接近你之後,做的那些事情,我想,你應該還記得?”

嵐望舒點頭,“記得。”

他記得一清二楚。

聊到這裡,林書忽然變得有些局促,他將視線收回來,不再和嵐望舒對視,然後輕聲說:

“我說有問題想要和你探討,其實,就是有關我腦海裡突然冒出的這個第二人格……

“從地球離開之後,沒過多久,我就進入堡壘,在裡麵獨自生活了十年,這期間,我始終認為,我是出現了精神疾病,在危機時刻衍生出了第二人格。

“這個秘密被我獨自藏了這麼多年,直到……”

說到這裡,林書停下來,不再繼續了,而是看向嵐望舒。

嵐望舒替他把話接下去:“直到我和容玉煙將軍去找你的時候,你開始動搖了?”

林書緊緊盯住嵐望舒的雙眼,想確定嵐望舒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他心底裡那個瘋狂的想法,還是說,不過是順著他的話做出一個猜測罷了。

這時,就聽嵐望舒繼續說:“是因為你看到了容玉煙嗎?你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意識到,自己之前意識裡生出的第二人格,可能根本不是第二人格?”

被嵐望舒一語點破,林書難掩震驚地看向他。

他知道!嵐望舒,他果然都知道!

林書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努力將心中激蕩情緒壓下去。

嵐望舒的話,堅定了林書的猜想,也讓他有了信心繼續下去,他重新睜開眼,說:

“白天在病房裡,容上將喊你‘望舒’的時候,我的記憶,一瞬間便被拉回了十一年前。

“我的第二人格和你相處的那幾個月,我在大部分時間裡都因為太過虛弱而處於混沌狀態,而剩下的時間裡,我就像個旁觀者一般,默默看著你們。

“我可以確定,容上將喊你‘望舒’的方式,和我的第二人格喊你的方式,簡直一模一樣,甚至,他和你互動的方式,和那個第二人格,也非常像。

“這讓我突然有了一個非常瘋狂的想法,我猜想,或許,我一直以為的那個在十一年前出現在我腦海中的意識,根本不是第二人格……”

說到這裡,林書的敘述,戛然而止。

嵐望舒語氣平靜地幫他把話講完:“你懷疑,那個所謂的第二人格,其實是容玉煙魂穿到了你的身體裡,幫你做了那些事?”

林書點點頭,絲毫沒有因為嵐望舒用了“魂穿”這樣奇怪的字眼而驚訝,

“我原本覺得這根本是無稽之談,所以很快便把這想法壓下去了,可是,你給我發的短信,還有,你現在講的這些話……

“望舒,你告訴我,容玉煙上將,他是不是告訴過你什麼?有關他過去曾經讓他的意識進入我的身體的事?他是如何辦到的,是不是借助了精神力?”

嵐望舒斟酌著字句,“我也相信,十一年前那個被我叫做哥哥的靈魂,就是容玉煙,我猜想,他是通過精神力,進入了你的身體。”

嵐望舒試著將自己目前知道的,精神力有可能在不同肉|體之間穿梭的事,挑出適合透露的一部分,講給林書,然後說:

“可是,這隻是我的猜想。

“容玉煙從來不曾告訴過我這件事。

“因為,他到目前為止,從來都沒有利用精神力進入過你的身體。”

嵐望舒的話,讓林書徹底陷入迷茫中,他眉頭緊緊擰在一起,思索許久後,搖頭,

“我不明白所以,容上將,他到底是通過精神力進入了我的身體,還是沒有?”

“現在沒有,”嵐望舒認真地說,“可是,以後的某個時間,或許,他會這麼做。”

到這時,林書終於明白了嵐望舒的意思,他滿眼震驚,磕磕巴巴地複述著這個比他預想的還要天馬行空的事實:

“你是說在未來的某個時間容上將會通過精神力,進入到陷入昏迷中的我的身體中,去完成過去的那些事?

“也就是說,這件事,現在還沒有發生?”

嵐望舒將林書那副震驚的神情看在眼裡,繼續說:

“其實,這件事,你之前應該也有所懷疑吧?”

因為隱約有這樣的懷疑,所以即使猜測出來容玉煙可能通過精神力控製過他的身體,但是也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找容玉煙證實這件事,反而是先求助了向他伸出橄欖枝的嵐望舒。

林書沒有全然否認,隻是說:

“我並沒有想過,這件事可能是尚未發生的。

“不過,之前在醫院的時候,容上將的反應,看起來太過平靜,所以,我隱約懷疑,他或許是因為什麼原因,將這件事徹底忘記了,畢竟,依靠精神力進入其他蟲的身體裡去,這種事實在太不尋常,因此而出現記憶缺失的情況,我想,應當也很正常。”

嵐望舒點點頭。

他現在確信,十一年前給了他召喚器的那隻雌蟲,是由未來某個時間的容玉煙,用精神力控製的。

蟲族的身體構造太過特殊,精神力可以感知十維空間,可以無視時間之矢,可以在時間的維度上隨意穿梭,可是,肉|體卻隻能被禁錮在三個空間維度和一個時間維度中,處於和精神力感知的世界割裂的狀態。

如果讓蟲族的身體,去強行適應精神力所感知的那個高維空間,試圖強硬地讓自己的身體回到過去,改變過去,違背決定論,違背因果律,那麼,後果很可能就和大皇子萊格一樣——因為肉|體無法承受這樣的穿梭,而導致死亡。

這也就是為什麼亞特蘭憲章第一頁會寫上[我們感知一切,但我們絕不妄圖改變]這樣的話,因為那是對每一個亞特蘭公民的生命的保護。

可是,如果精神力等級達到一定高度,導致精神力可以無視肉|體的束縛,在不同個體之間穿梭,那麼這個限製,或許就並不存在了。

未來的某個時間點,容玉煙將自己的精神力,穿梭進過去的林書的身體裡,又因為那時候的林書本身的意識和精神力都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所以容玉煙的更高級彆的精神力,直接取得了那具身體的控製權,做了十一年前的那些事。

容玉煙的精神力擺脫了自己的肉|體的束縛,所以他不會像梵德.愛德華或者萊格那樣,因為肉|體處於無法承受的高維空間而從內部出現爆炸。

……是這樣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未來的容玉煙,為什麼要讓自己的精神力,去接管十一年前的林書的身體?

這個問題,嵐望舒想,或許,隻有未來的容玉煙可以給他答案了。

無論如何,今天和林書的談話,算是徹底證實了他壓在心底的那個猜測,也解決了他許多年來的那個困惑——

他在過去的哥哥,就是他現在的舅舅,也是他未來的雌君。

接下來,就是請求林書將他們的這段對話保密……

“望舒,”這時,林書卻先一步開了口,“我們今天聊的這些內容,能不能,為我保密?”

聽到林書的請求,嵐望舒微微一怔,很快笑起來,“當然,我向你保證。”

說罷,嵐望舒又補一句:“不過,容玉煙將軍那邊,我可能,必須要向他解釋清楚。”

林書點頭,表示理解。

那畢竟是在未來會掌管他的身體一段時間的雌蟲,哪怕他們現在想要瞞他,未來,他也必定會知道這件事的。

這段沉重的話題,到此結束。

林書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抬手看一眼時間,發現不知不覺之間,他們竟然已經聊到了這麼晚。

“晚上,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

林書問。

嵐望舒這時也意識到已經很晚了,聽到林書的邀請,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他必須要儘快回去星際軍基地了,不然舅舅該擔心了。

所以他立即把聊天框調出來,給容玉煙發了兩個表情過去。

這時,就聽林書又說:

“我自己做了堿麵,你如果不介意,我去簡單做一鍋番茄雞蛋炒麵,我們兩個一起吃?”

這著實讓嵐望舒吃了一驚,他抬起頭來,看向林書,“你竟然會做堿麵?”

堿麵這種東西,嵐望舒離開地球以後,就再也沒吃過了。

亞特蘭沒有這種主食。

亞特蘭的很多生活習慣,跟地球都非常相似,但又不是完全一樣。

比如這裡的飲食,和地球上人類的飲食大同小異,卻又不儘相同,有一點像中國本土的中餐和唐人街裡的中餐的區彆,很多食物,乍一聽似乎是一個東西,可吃起來卻大相徑庭。

所以難得聽到林書會做堿麵,嵐望舒便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林書點點頭,見他有興趣,又問一遍:“要一起吃嗎?”

嵐望舒這才發現自己不該多嘴問的,他根本沒打算和林書共進晚餐,他不可能放著容玉煙不管,卻在這邊和另外一隻雌蟲單獨吃飯。

“抱歉,我——”

嵐望舒話講到一半,容玉煙的一通電話,直接打了進來。

嵐望舒微微一怔。

容玉煙很少會主動聯係他,現在這樣明知道他在林書這裡聊事情,卻還主動打全息通話過來的情況,更是從來沒有過。

這讓嵐望舒的神經瞬間便繃緊了,擔心是出了什麼事,他沒想太多,立即便點了接通。

容玉煙的身影在林書和嵐望舒之間浮現出來。

讓嵐望舒萬分意外的是,容玉煙這一通全息通話打進來,首先第一句話,居然不是對他講的。

容玉煙隻短暫地看了嵐望舒一眼,立即轉身看向另一側的林書,先向對方客氣地打聲招呼,然後說:

“林將軍,實在抱歉,打擾了,時間不早了,我是來提醒我家雄主,該回家吃飯了。”

林書聽到容玉煙的話,一時怔住。

而站在林書對麵的嵐望舒,比林書還要震驚得多。

容玉煙……這是在乾什麼?!

哪怕他們兩個私下裡相處的時候,容玉煙都從來沒有用“我家雄主”這樣的稱呼來喊過他,這時候對著林書這個陌生雌蟲,竟然講出這樣的話?簡直像什麼老夫老妻過來查丈夫是否有不軌行為似的……

想到這裡,嵐望舒又倏忽之間明白了什麼——

容玉煙……在向另一隻雌蟲宣示主權嗎?

容玉煙……對他,有了從來沒有過的占有欲?是因為愛而生出的獨占欲嗎?

想到這裡,嵐望舒的眼中,從震驚,逐漸變為笑意,那笑意滿到幾乎快要從眼角眉梢溢出來。

幸福來得太突然,突然到嵐望舒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被一隻巨大的粉紅泡泡給包裹住了,軟綿綿的,甜膩膩的。

但這感覺實在太好了,他實在不想這麼快從這粉紅泡泡裡出來,所以他一言不發地愣在原地,看向容玉煙。

如果容玉煙這時候稍微注意一下嵐望舒的神情,就會發現對麵小蟲的嘴角簡直快要揚到天上去了。

可容玉煙太緊張了,根本無暇顧及嵐望舒的表情。

容玉煙從來沒做過這種事,隻是特意打一通電話過來“宣示主權”這種事情本身,已經完全出離他的認知範圍了,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繼續下去,隻能強裝鎮定地硬撐。

“望舒,儘快回來,你答應過我的,”容玉煙垂著眼,臉頰燒得厲害,還要故作冷靜地說,“我……我做了番茄雞蛋炒麵,再不快些回來,麵要涼了。”

在愛情這種事上,嵐望舒簡直從未見過第二個比容玉煙更生澀的雌蟲了。

怎麼會講出這麼蹩腳的謊話來的?

容玉煙這樣一個自己在家隻會吃軍糧的蟲,怎麼可能下廚做飯?還好巧不巧地,做的剛好就是林書剛才提到的番茄雞蛋炒麵?

這簡直就是直接在告訴嵐望舒:你們兩個剛才的談話,我偷聽到了,而且我很生氣,生氣到開始出現反常行為了。

看著容玉煙站在他麵前,脊背挺直,纖長的眼睫垂下來,臉頰緋紅的模樣,嵐望舒的唇角,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容玉煙,身為星際軍統帥時,分明是那樣成竹在胸,在以長輩的身份照顧嵐望舒時,又明明那樣遊刃有餘,可初開情竅時,怎麼會這麼笨拙,又這麼可愛?

“好,”嵐望舒為了強壓下笑意,講話聲音都變得有些奇怪,“我馬上回去。”

*

掛斷電話,容玉煙獨自坐在統帥休息室的沙發上,回想自己剛才的行為,感到越來越窒息。

番茄雞蛋炒麵?他為什麼會講出這種話來?這簡直太蠢了!

可是話都講出來了,也不可能再收回了。

怔怔地想了許久之後,容玉煙給副統帥索倫打了一通電話過去。

索倫這幾天因為要準備國王陛下的行程,所以搬了出去,並沒有住在隔壁。

接到容玉煙的電話,他以為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慌張問有什麼吩咐。

容玉煙猶豫再三,問他:“你之前說,我跟嵐望舒之間,遇到任何問題,需要幫助的話,都可以向你求助?”

沒想到竟然是這方麵的事,索倫愣了一下,然後說:

“對,儘管放心問,我一定儘力解答。

“怎麼了,是床上的問題,還是上床之前的準備問題,還是,下床之後的事後處理問題?”

聽到索倫的話,容玉煙立即意識到這通電話就不該打給這個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雌蟲,可現在掛斷為時已晚。

僵持片刻,容玉煙一臉認真地問:

“你知道,怎麼做番茄雞蛋炒麵嗎?”

索倫:……

第118章

掛斷和容玉煙的通話, 嵐望舒看向林書,笑容中還殘留著滿滿的愛意,毫不掩飾地說:

“林將軍, 實在抱歉, 我家雌君來催我了, 我要儘快趕回去。”

他特意順著容玉煙剛才那句“我家雄主”,講出“我家雌君”這樣的稱呼,簡直像要特意跟容玉煙對仗似的。

林書想到剛才容玉煙口中的“番茄雞蛋麵”,心裡隱約猜測容玉煙是不是剛才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便順口問:

“你們……真的提前約好了?”

嵐望舒在撒謊這方麵就比容玉煙熟練太多了,麵不改色淡定自若地回:

“是啊,一早約好了, 他給我做麵吃。”

見嵐望舒回得坦蕩,林書也不再多說什麼,跟著他笑著點頭, “你和容將軍, 感情真好。”

嵐望舒笑笑,向林書道謝,在林書送他出門之前, 突然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十一年前,你參加的那次任務,目標,是我雌父嵐蝶衣,對嗎?”

沒想到嵐望舒會突然話鋒一轉,到了最後關頭, 又問出這樣的問題,林書毫無防備, 驀然抬頭,視線和對方撞上,沒來得及掩飾住眼底的驚異。

但他很快回過神來,收斂神色,搖頭,“抱歉,這涉及到帝國最高軍事機密了,我無法告知。”

嵐望舒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不可能從林書這裡問出有關十一年前的那次星際軍和西北軍聯合作戰部隊的任務細節,如果他這麼隨口就能問出來,那容玉煙不可能做了這麼多年星際軍統帥,依舊一無所獲。

但是從剛才林書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驚訝神情來看,嵐望舒覺得,他的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

嵐望舒點點頭,沒有追問。

林書這時卻主動解釋:

“望舒,那次任務,其實,哪怕我想告訴你細節,也辦不到的。

“那次任務,於我而言,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陰謀,一場騙局。我所知道的很多事,其實都是假的,都是……他們為了騙取我手上的信息,捏造的謊言……”

說到這裡,林書垂下眼,神情落寞,笑容裡帶上些自嘲,

“以你的聰明,很多事情,不需要我多講,你應該也能猜到。

“不管我現在如何替自己辯解,我是原西北軍第十四軍團團長,是那次聯合作戰部隊的重要一員,這一點,都不可能改變的。

“可是,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真的從未做過……傷害你和你雌父的事。”

“嗯,我相信你。”

嵐望舒這時卻認真點頭。

林書怔怔地抬頭,看了嵐望舒片刻,然後輕笑,“謝謝你。”

嵐望舒這時已經走到門口,臨走前,他問了林書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那時候,你把容玉煙的精神力,當成了你的第二人格,而你自己的意識藏在後麵,默默看著他,那你知道,他是因為什麼才會出現在你的身體裡嗎?”

問題問出來,不出所料,沒有得到回答。

林書緩緩搖頭,“我那時候的意識,其實已經非常薄弱了,大多數時候,都處於混沌狀態,極少數的清醒狀態下,我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到的,都是他和你的相處,那些事,你也都知道的。”

*

送走了嵐望舒,林書回到自己的臥室,蹲在床頭櫃邊上,手伸進床頭的一處暗格中,扭動裡麵的某個開關。

沉悶的輪軸轉動聲響起。

接著,床邊的一塊牆壁轉動起來,一間密室在眼前浮現。

林書快步走進密室,又將那牆壁重新嚴絲合縫地關閉。

密室裡麵,除了嵌入牆壁的不同兵書和武器裝備模型之外,最醒目的,便是懸浮在空中的,幾套海上空中陸上信息化作戰平台的全息投影。

這些全息投影中,處於正中間的,最重要的一套,正是那套被軍神稱作蛛網捕蝶陣的作戰體係。

林書沒有告訴嵐望舒他所知道的全部事實——

比如軍官A是他的師兄,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雄主,比如軍官A在抵達地球之前,從林書那裡騙取了蛛網捕蝶陣的全部信息。

還有……他所在的那支聯合作戰部隊,最終將那套蛛網捕蝶陣,用在了那隻叫嵐蝶衣的雌蟲身上……

當然,他們最後是如何殺害了那隻嵐蝶的,林書並不清楚,因為他沒有參與那場耗費了幾個軍團的兵力、隻為殺害一隻雌蟲的圍剿行動。

可是,那套蛛網捕蝶陣,是那次圍剿行動的最重要的“凶器”。

林書想,這樣的凶器,不應該再在亞特蘭重現了。

所以,他抬起手,將自己這間密室裡的定時自|爆係統,打開了,然後徑直從密室離開,將房門關閉。

轟隆一聲。

林書身後的密室裡,傳來爆炸的巨響。

林書從自己師父那裡學到的所有軍事理論知識的儲備庫,就這樣被他摧毀得乾乾淨淨。

*

星際軍基地,統帥休息室,臨時搭建的逼仄小廚房裡,容玉煙站在狹窄的流理台邊,在和麵……

這畫麵實在有些滑稽,他身上穿著寬鬆的白襯衫,下|身還穿著軍裝褲,站在台邊,身姿筆挺,看起來和這小小一間廚房格格不入。

他根本沒做過任何麵食,更不要說那什麼聽都沒聽過的“堿麵”了。

容玉煙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他的內心深處,很在意林書和嵐望舒的過去。

林書和嵐望舒曾經一起在地球上生活了那麼長時間,他們有一段讓嵐望舒始終銘記在心的過去。

嵐望舒和林書之間,那些有關地球生活的記憶,嵐望舒和容玉煙,從來沒有過。

那是獨屬於嵐望舒和林書的回憶,嵐望舒願意為之毫不猶豫地離開地球回到亞特蘭。

這讓容玉煙感到胸口發悶。

馬上就要進入發熱期了,他現在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被體內劇烈波動的激素、信息素、精神力牢牢支配著。

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變得異常脆弱。

像一堆久經乾旱的柴火堆,現在哪怕是一顆小小的火星落上去,也能立即將這堆乾柴引燃,形成熊熊烈火。

不知第幾次因為水和麵粉的配比出問題而失敗之後,容玉煙將手中那黏糊糊的麵團用力甩進盆裡,給樓下餐廳去了一通電話,叫了兩份番茄雞蛋炒麵的外賣。

將外賣的餐盒處理掉,又將外賣的炒麵整整齊齊地放進兩個餐盤裡,擺在餐桌上,然後,容玉煙坐在桌邊,陷入了漫長的等待中。

他和嵐望舒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他最後撥打的那一通電話上。

那是三個小時之前的事了。

從林書的住處回星際軍基地,開飛行器,隻需要一個小時。

嵐望舒在告訴他自己馬上回來之後,又在林書的家中呆了兩個小時?

他們能在那裡做什麼?吃林書親手做的炒麵?聊林書和嵐望舒在地球上的那些生活?或者……暢談他們的未來?

想到這裡,容玉煙的心裡變得異常煩躁。

他在輸入框裡打了一行“什麼時候回來”,手指在發送鍵上停頓許久,最後又全部刪除。

怔怔地盯著那聊天界麵看了許久之後,容玉煙腦海中緊緊繃著的那最後一根弦,斷裂了。

星星之火,落在那乾柴堆上,火勢在頃刻間蔓延。

看一眼桌上已經涼透了的兩份炒麵,他煩悶地將手環收起來,猛地推開桌子,動作太大,帶得桌上碗碟都掀翻了。

他也無心收拾,直接轉身,去冰箱裡拿了幾瓶酒,獨自走到陽台上,坐在護欄邊,猛灌了半瓶下肚。

到第最後一瓶酒見底時,他抬起手,從手環裡調出嵐望舒的聯係方式,撥打了一通電話過去。

他想通了。

哪怕林書和嵐望舒擁有一段在地球上的過去,可那畢竟是十一年前的往事了。

哪怕他和嵐望舒現在有的隻是一紙單薄的協議聯姻的婚書,可嵐望舒曾經說過,他是喜歡他的。

如果……他現在向嵐望舒表明心意,或許,他能為自己爭取到一絲可能?

哪怕隻有一絲可能,他也要去為自己爭取。

因為,他發現,自己一直都錯了。

他以為他幫嵐望舒找到林書以後,可以大度地將嵐望舒交還給林書的。

他以為自己可以收放自如地退出,隻默默地守在嵐望舒身邊,做他的舅舅、他的臣子的。

可現在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心痛,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他做不到。

他不能放手,他沒辦法接受嵐望舒成為其他雌蟲的雄主……

電話撥打過去,立即有一串清脆的鈴聲響起。

是嵐望舒的電話鈴聲。

鈴聲,是從容玉煙身後傳過來的,近在咫尺。

容玉煙驀然回頭,就看到那隻雄蟲熟悉的身影,站在陽台門後麵,朝他輕笑著。

容玉煙將手環屏幕收起來,將酒瓶丟開,從防護欄邊下來,走到嵐望舒麵前去,怔怔地望向他。

嵐望舒風塵仆仆的,胸口起伏著,顯然是一路跑著趕回來,還有些喘。

他原本背在身後的雙手這時繞到身前,將一盒精致的蛋糕托起來,送到容玉煙麵前去。

夜風吹拂過來,蛋糕上散發出濃鬱的玫瑰的甜香,飄到容玉煙鼻間。

嵐望舒臉上掛著歉意的笑容,向容玉煙解釋:

“對不起,是不是等了很久?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城中心的這家定製蛋糕店實在太火了,排隊排了好久。

“他們家玫瑰味的蛋糕又比其他味道稀缺很多,我等到商場都快打烊了,才等到。”

容玉煙的視線從那蛋糕上緩緩挪到嵐望舒臉上,“你……”

嵐望舒有些慌張地轉頭看一眼時間,然後長長舒出一口氣,“幸好,還來得及。”

他重新轉回頭,認真地看向容玉煙的雙眼,說:

“生日快樂,小玉。”

容玉煙垂眼看過去,就見那蛋糕上,畫著一棵漂亮的白色生命之樹,樹下寫著兩排字——

[生日快樂,小玉]

[永遠愛你的,舒]

容玉煙看著那兩排字,心底有些酸澀,眼眶發燙,喉頭哽咽,許久沒能講出回應的話來。

見容玉煙隻是垂著眼,眼睫顫動著,不出聲。

嵐望舒上前一步,將蛋糕塞在他手中,然後說:

“怎麼了,是我記錯時間了?還是你不喜歡玫瑰味的蛋糕?”

容玉煙搖頭,“我……以前沒有過過生日。”

他是從聖保羅社會化撫養院走出來的蟲,為了模糊和血緣上的父母的關係,他們是從來不會慶祝自己的生日的。

聽容玉煙這麼說,嵐望舒笑起來,

“那以後的每個生日,我們都一起過,可以嗎?”

第119章

容玉煙垂頭看一眼自己手中的蛋糕, 又看向麵前朝他和煦笑著的雄蟲,胸中湧起萬千情緒。

他一個“好”字哽在喉頭,尚未講出口, 身上強烈的不適感先湧起。

頭頂觸角上倏忽傳來的刺痛, 像有楔子被重重地錘進了他頭骨中。

渾身發燙到每一寸皮膚裡都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白蟻在啃噬, 痛、癢、熱……潮水般將他裹挾起來。

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他幾乎站立不穩,抬手努力想要扶住什麼,勉強維持住站立, 手在虛空中劃了兩下,倏忽被一隻柔軟微涼的掌心握住了。

容玉煙原本皮膚偏涼,此時皮膚卻變得滾燙, 手指被對麵攥住,竟覺得對方皮膚溫涼,很舒服。

身邊雄蟲一手攥住他的手指, 另一隻手攬著他肩頭, 防止他往前傾倒下去。

因為急著趕回來,嵐望舒身上出了一層薄汗,皮膚微微有些粘膩, 很涼爽。

意識混沌,容玉煙本能地朝身後那微涼的胸膛上靠過去,想要更多地和對方肌膚貼在一起。

鼻息之間,有淡淡玫瑰香氣傳來,不是從手上蛋糕裡散發的甜香,而是從身後雄蟲的腺體中散發的, 讓他貪戀的信息素香氣。

他下意識地轉頭,將鼻尖湊近對方脖頸後頭的腺體處, 想要用力嗅聞。

雄蟲的信息素,對於他此時逐漸失控的身體來說,是最好的良藥,他精神上再如何抗拒,也很難抵擋住身體想要汲取更多的瘋狂想法。

“舅舅,你、你是不是……”

耳邊傳來雄蟲因為過度壓抑而有些喘息不勻的低語聲。

因為頭痛,容玉煙此刻耳鳴得厲害,可嵐望舒的聲音,還是穿過那耳鳴的嗡響,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他的意識終於被對方的聲音拉回來,他努力掀起眼皮,看向小蟲有些無措的琥珀色眼瞳。

嵐望舒回望著容玉煙,喉頭艱難地上下滾動,捏住容玉煙手指的那隻手用力收緊。

此時的場景,讓嵐望舒實在有些難以招架。

明明前一秒,他們還在聊生日的事,他把蛋糕送出去了,正要轉身回房間去,想著去餐桌邊點上蠟燭,為容玉煙唱一首生日快樂歌。

可是,他轉身,就看到容玉煙身形搖晃的模樣,嚇得慌張上前將對方穩穩扶住。

下一秒,容玉煙滾燙的身體便柔軟地倚靠進他懷裡,用力貼著他胸膛,皮膚不自覺往他身上輕輕蹭著,鼻尖還往他脖頸處的腺體上拱,滾燙的吐息都噴在他腺體周圍的皮膚上,又濕又熱又癢……

嵐望舒花費很大力氣才把某些旖旎的心思壓下去,開口想要問問容玉煙的情況。

可問題剛問了一半,容玉煙便慌張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一麵搖頭,一麵往浴室裡衝。

“剛才喝了太多酒,有點醉酒……沒事……吃兩顆醒酒藥就好……”

容玉煙說著,將蛋糕放在桌邊,頭也不回地進去浴室。

嵐望舒追上去,想要跟著一起進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可到了浴室門口,卻被對方砰地一下關在了門外。

哢噠一聲,容玉煙將浴室門鎖上了。

嵐望舒怔怔地看著緊鎖的浴室門,抬起手,想要敲門問一聲,鼻息之間聞到濃烈到讓他窒息的雪鬆信息素的味道,手指猛地蜷縮起來。

浴室裡,容玉煙鎖上門,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強效阻隔針劑。

他進入發熱期了。

為了幫嵐望舒準備議會選舉,他已經接連三天幾乎沒有合眼了,加上和嵐望舒朝夕相處,發熱期提前,幾乎是必然會發生的事。

雖然早有預料,可是容玉煙還是沒有想到,這次信息素和精神力的波動,會這麼強烈,又這麼迅猛,他根本來不及做任何準備措施,剛才險些直接倒在陽台上。

晚上不應該那樣不顧後果地喝酒的。

臨近發熱期的雌蟲,身體脆弱無比,酒精會很大程度地催發他體內激素和信息素的分泌,讓症狀變得更加嚴重,這樣簡單的生理期常識,容玉煙剛才,卻忘的一乾二淨。

他像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似的,在嫉妒和醋意中,做出那樣莽撞衝動的事,現在隻能自食其果。

在翻遍了浴室裡每一個角落之後,容玉煙絕望地發現,他沒有在這裡準備阻隔針劑。

砰砰。

又輕又急的敲門聲響起。

“舅舅,需要幫忙嗎,我進去幫你?”

容玉煙慌張搖頭,想到對方看不到,又艱難地出聲回一句:“不、不用……”

他喘息得厲害,雖然分隔在兩個房間,可僅僅隻是聽到嵐望舒的聲音,他頭頂的一對觸角已經開始不安地彈動著,眼看要從發絲之間露出來。

背後那對堅硬的鞘翅下麵,纖薄柔軟的膜翅摩擦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那是來自蟲族本能的反應——

那細碎的聲響,是雌蟲進入發熱期以後,向雄蟲發送的信號——請求雄蟲給予撫慰的信號。

容玉煙極力壓製住自己的本能,警惕地瞥向門口。

他不確定自己剛才發出的響動,是否落入了門外雄蟲的耳朵裡。

他現在的狀態,無論如何沒辦法正常地從這間浴室裡走出去了。

可利維亞和容玉煙身邊信得過的一眾親衛軍雌,儘數被他安排去守護在林書身邊了,該找誰幫他送阻隔針劑過來……

幾番掙紮,最終,容玉煙撐著浴室冰涼的牆壁,站起身,走去了淋浴間,打開花灑,站進去。

他幾乎無法長時間地站立,隻能扶著牆壁瓷磚,弓著身體,努力讓冰冷的水流衝刷在他每一處滾燙的皮膚上,幫他物理降溫。

他將頭頂上紅腫的觸角露出來,又把背後的翅膀從囊袋中釋放出來,努力地將那一對堅硬的鞘翅伸展開,露出裡麵敏感脆弱的膜翅。

他讓花灑中心那根水柱打在充血的觸角和膜翅上,用力閉上眼,想象那是嵐望舒的手指,溫柔地撫過,就像上一次發熱期時,對方做的那樣……

嵐望舒站在門外,聽到裡麵丁零當啷的翻箱倒櫃的聲音,擔心容玉煙不小心砸傷自己,想幫忙又被一口回絕,隻能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門口來回踱步。

踱了片刻,他轉身從儲物櫃裡把解酒藥找出來,又拿了杯溫水,重新回到浴室門口,剛想要開口再問。

這時,嵐望舒在門邊,隱約聽到了裡麵的喘息聲,還有……奇怪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那聲響,嵐望舒很熟悉,上一次容玉煙進入發熱期,他們在湖心彆墅裡渡過的那幾個日日夜夜裡,嵐望舒耳邊不斷響起的,就是這樣的聲音。

那是容玉煙背後的那對纖薄的膜翅,發出的摩擦聲。

源自蟲族刻在骨子裡的本能,此時聽到那聲響,一瞬間,嵐望舒便起了反應。

他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到了嘴邊的問題,咽了回去。

房間裡仍舊有殘餘的酒氣,可是那酒精的味道,此刻顯得微不足道。

因為整個房間裡,此時充斥著的,滿滿都是雪鬆信息素的味道,還有被雪鬆信息素勾出來的玫瑰香氣。

不是醉酒……

到此刻,嵐望舒心裡才確定了一個事實——容玉煙的發熱期,到了。

浴室裡,這時傳來軍裝褲上的皮帶扣解開的清脆金屬聲,接著是花灑被打開的聲音,期間,始終夾雜著容玉煙不間斷的壓抑的喘息,還有那勾得嵐望舒渾身每一處血液都在躁動的窸窸窣窣的響動。

嵐望舒像塊木頭一樣杵在門口,垂眼看著腳邊,那裡的門縫處,容玉煙的身形拖長的陰影,隱約透出來。

嵐望舒怔怔地盯著那晃動的黑影,呆愣愣地聽完了全程。

然後……

哢噠一聲。

門鎖被打開。

容玉煙走了出來。

第120章

他身上裹著厚實的浴袍, 銀色發絲濕漉漉地貼在頭上,垂落腰間的發梢不斷往下滴著水,很快便將他腳邊的地板洇濕一片。

顯然是急匆匆洗了個冷水澡, 甚至來不及將身上擦乾便急著走出來, 所以看起來, 有些狼狽。

哪怕洗了冷水澡,他臉頰也因為發熱而泛紅,下頜處有濡濕的頭發粘在上麵,水珠順著那發絲的紋路流下去, 又沿著脖頸,一路落到鎖骨上,他此刻, 連凸出的鎖骨周圍的肌膚,都泛著粉。

嵐望舒極為艱難地將視線從那水珠上挪開,看向容玉煙的雙眼。

他將手中的水杯和藥片往前遞了遞, “我、我拿了解酒藥過來……”

容玉煙看一眼那白色藥片, 搖搖頭,沒有接。

冷水澡短暫地緩解了他皮膚上的燥熱,可是對於身體裡的躁動不安, 卻是杯水車薪。

他需要趁現在症狀有所緩解的時候,儘快離開這裡,去隔壁找到阻隔針劑,然後把自己關在副統帥休息室裡,再也不出來。

想到這裡,容玉煙側過身, 繞開嵐望舒,邁步往門口走, “我去隔壁……”

他剛走了一步,一雙手臂從背後伸過來,猛地環住他的腰,將他用力摟進懷裡。

容玉煙渾身僵硬,身上每一處肌肉都緊緊繃住,頭上的觸角彈動兩下,直接從銀白的發絲之間冒了頭。

他抬手攥住嵐望舒手腕,想要將對方的手臂掰開,可對方將他的腰死死禁錮住,他現在的那一點力氣,根本掙不來。

容玉煙壓抑著,低喘出聲,

“望舒,鬆開……”

嵐望舒的手臂,收得更緊了,

“小玉,你進入發熱期了。”

他用了陳述句,並不是在詢問容玉煙情況,隻是在講出一個事實。

“我想幫你。”

嵐望舒在容玉煙耳邊輕聲說,“讓我幫你吧。”

我想幫你。

這句話,上一次容玉煙意外進入發熱期的時候,嵐望舒也講過。

一模一樣的話,那時候,嵐望舒講得生澀而猶豫,陪著小心,帶著試探。

那時候的嵐望舒,對容玉煙隻有朦朧的好感,更多的是處於聯姻之後雄蟲的責任感,所以想要試著幫容玉煙緩解痛苦。

而此時此刻,相似的場景下,同樣的字句,嵐望舒卻講出了幾分蠱惑意味,蠱惑中,甚至帶著幾分強勢。

容玉煙攥住嵐望舒手腕的手指,收得更緊了,修剪得圓鈍的指甲,深深地陷進嵐望舒的皮膚中。

容玉煙不敢鬆口,不敢回應一個字。

他隱約預感到,如果此刻鬆口,便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可是……他還沒有準備好。

他心底裡的那個芥蒂,還在。

“我……”

容玉煙剛講出一個字,倏忽之間,身體一輕,竟是被嵐望舒直接攔腰打橫抱了起來。

“望舒!”

容玉煙驚得低呼一聲。

他很早就離開社會化撫養院,進入部隊,現在是星際軍統帥,平時遇到的大多數蟲,都要尊稱他一聲“將軍”,哪怕有索倫這樣關係要好的軍雌偶爾做些親昵的舉動,可那些行為,也都是把握著分寸,陪著小心的。

他從來……從來沒遇到過現在這樣的情況!

從沒有任何一隻蟲……這樣抱過他。

一隻身材健碩的雌蟲,怎麼能被一隻身形瘦弱的雄蟲,這樣橫抱起來!

容玉煙嚇壞了,腰腹肌肉繃得更緊,因為擔心掉下去,所以想要伸手攬住嵐望舒脖頸,又因為害怕出現過多的肢體接觸而觸發發熱期症狀,所以被迫縮著四肢,想要躲。

最終隻能難耐地扭動腰肢,抬起手臂,手肘輕推嵐望舒胸膛,

“你……你把我放下去……”

嵐望舒將懷中雌蟲那羞憤夾雜著驚異的神情看在眼裡,輕笑,卻沒有鬆開手,

“彆動,我抱你去床上。”

他聲音有些啞,和容玉煙一樣,嵐望舒現在也極力忍耐著。

他身材瘦弱,容玉煙卻是煉了一身極為緊實飽滿的肌肉,按說嵐望舒是不可能抱得起來容玉煙這樣身材的軍雌的,可他作弊,用了精神力。

他一隻手托著容玉煙腰背,另一隻手攬著他膝窩,手臂上沒費什麼力氣,力氣主要都用來把容玉煙禁錮在自己懷裡了。

同時,他用精神力調動著容玉煙身上的浴袍,利用那件厚實的浴袍,將容玉煙穩穩托了起來。

浴袍被用做了類似吊床的功能,承載著容玉煙身體的重量。

如此一來,容玉煙腰背、臀部和大腿根的肌肉,被浴袍勒出了明顯形狀,越發顯得飽滿緊實。

嵐望舒掌心隱約感覺到那形狀,呼吸一滯,慌張錯開眼。

容玉煙還在掙動著,身上的浴袍散落開,嵐望舒想要用精神力幫他將浴袍穿好。

然而,嵐望舒的精神力,似乎有它自己的想法——原本應該往裡收束的衣襟,不知為何,竟是被控製著往外掀開。

嵐望舒慌張收斂了精神力,不敢亂來了。

容玉煙仍舊推拒著,嵐望舒的精神力收斂了,便有些抱不穩他。

心思一動,嵐望舒垂下頭,輕輕親吻雌蟲的額頭。

容玉煙額頭上皮膚濕潤,觸感溫熱,親上去,還能嘗到一點淡淡的沐浴露味道。

柔軟的唇瓣覆上去,一瞬間,容玉煙的掙動便停了下來,攥住嵐望舒衣領的手指收緊了,垂著眼,眼睫輕顫,溫順得像隻白色長毛兔。

嵐望舒走去床邊,輕輕將容玉煙放下,然後跪在他身邊,俯下|身去,抬起手,仔細地撥開他臉頰上貼著的濕發。

他看向容玉煙那雙仿佛蒙上一層水汽的湛藍雙瞳,自己的眼中盛著的滿是壓不住的欲望,卻仍舊輕聲細語地問:

“小玉,讓我幫你吧,可以嗎?”

他問得那麼溫柔,好像容玉煙如果搖頭拒絕,下一刻,他真的會站起身,用上自己生平最大的自製力,去為容玉煙找阻隔針劑。

容玉煙眼尾飛紅,回望向嵐望舒,定定注視著那雙不似平常那般清澈的琥珀色眼瞳。

片刻後,容玉煙緊緊攥住嵐望舒衣領的手指,一點點鬆開了,

“嗯。”

他垂下眼,輕輕點頭。

嵐望舒的眼中,一瞬間迸出光彩來。

如果他果真是隻狐狸,容玉煙懷疑,這一刻,他背後的那根毛茸茸的尾巴,一定正用力地左右搖擺著。

胸前的涼意,將容玉煙的思緒拉回來。

嵐望舒探身在容玉煙臉頰上輕輕親吻,動作輕柔到好像擺在他麵前的是個他萬分珍視的禮物,一個脆弱到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可和他溫柔的親吻截然相反,嵐望舒手上的動作,卻急切又莽撞。

到這時,容玉煙才恍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一隻乖巧的狐狸,這是一匹饑渴難耐的灰狼。

惡狼露出尖牙利爪,眨眼功夫,便將獵物單薄的皮毛撕開、扯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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