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葵和蔣世豐要是繼續這樣站著, 那也未免太顯眼了。
雲礫在楚葵陳述前,先讓兩人坐下。
楚葵坦然大方地拉開一張空椅坐了,蔣世豐則猶豫了下, 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楚葵旁邊,還看起來坐得極度忐忑不安, 讓雲礫懷疑是不是就蔣世豐選的椅子長了嘴巴,正不斷咬著蔣世豐屁股。
“蔣世豐害怕的是被住在我們公寓裡的其他人孤立。
“我們一起來到這裡, 我們一起麵對種種危險。在我們各自得到不同工作前,我們都在一起生活,儘量出門後都保持集體行動。
“每一次,我們遇到危機,我們回到公寓, 見到一起來的同伴, 我們就會發現, 我們在這裡並不孤單, 還有人和我們經曆著差不多的事情。我們, 才是背靠背的天然盟友。
“當其他人都說雲老板是魔鬼的代言人時, 如果我們當中還有誰主動接近雲老板,那這接近的人, 同樣會被打上魔鬼的標簽, 然後被其他人聯合孤立。
“自我們來到這裡後, 很多話,我們都隻敢和有著同樣經曆的他們說。我們哪怕說了,也無法從彆人身上得到有用的意見, 但說這個過程,就能為我們贏來某些心靈上的支撐。
“所以,蔣世豐他害怕, 怕再來雲老板店裡,以後在公寓中,就除了我,再找不到一個能說話的人。”
楚葵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這次的笑容,不像過去的純粹陽光,而藏著辛辣的諷刺。
“可當我們在工作的時候經曆的事情不儘相同後,我們這種盟友關係,就已經不知不覺地變質了。
“我在畫廊的工作不算簡單,風翎老師去過我們畫廊,知道畫廊裡的一些畫藏著怎樣的危機。而我留在畫廊裡,就必須每日都和它們打交道。也正因此,我身上才會出現墨痕樣的汙染。”
風翎微微點頭。
雲礫注意到,風翎兜帽邊緣的殷紅血線淡了一點。
楚葵繼續說:“但總有一些人覺得自己的工作更危險,覺得我們的工作安排一點都不合理。哪怕有其他人願意給出意見,他們都隻會說,你知道什麼?你的工作那麼輕鬆!你怎麼懂!
“也正是這樣的人……他們最堅定地相信著,雲老板就是魔鬼代言人。即便有我、有我的三個小姐妹一起嘗試過雲老板的燃麵,也有蔣世豐真的從雲老板這裡得到過幫助,他們都不會相信事實。
“他們隻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而這樣的人,在公寓裡有很多,他們的聲音,逐漸成了公寓裡的主流,影響著其他人。”
還有裡世界汙染從旁輔助。
這些被框在了自己思維中的人,隻會更堅定地相信他們認定的事情,而不願意走出來,看看真實的世界。
他們已經先覺得整個世界都對不起他們。
“我想活著。”
楚葵這四個字說得格外清晰堅定。
“哪怕在來到這裡後,我已知道希望渺茫,我依舊希望活著。我也相信,這裡有生路。哪怕真有哪一天,我活不下去了,我也希望我做的所有事情,能被其他人看到,能讓他們在來到這裡後,有更多的參照、能更好地活下去。”
她說這話時,目光偏了偏,似乎在空中尋找著某些隱匿著的鏡頭。
而她要直麵鏡頭,要給予鏡頭另一邊的人微笑。
明朗的、向死而生的笑。
“我以前認識的蔣世豐和我想法差不多,他也在努力地,用他的方式,尋找著生的機會。
“我在畫廊裡遇到的汙染,有將我變成畫的可能。而他在明天請早店鋪裡遇到的汙染,會讓他看到他處理的食材,是各種正在蠕動著的活物。
“最初的他,根本無法看清食材原本的樣子,他隻能拿起食材後,在還沒有看到食材改變模樣之前,先記住食材的樣子,想好自己大概要怎麼處理,然後行動。
“他的老板沒有怎麼幫他,甚至給他增加了更多的任務。那時候,他如果目光稍微偏離砧板,他都可能看到更多的、更恐怖的景象。”
楚葵身邊的蔣世豐終於忍不住般,發出一聲低低的悲歎。
“阿葵,不要再說了……”
那是他哪怕就這樣簡單回想,都會覺得可怕的時光。
幸好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當秦括帶著他來了一次雲礫的餐廳,他以為自己要吃韭菜餃子吃到撐死,結果卻那麼輕飄飄地被秦括帶了回去,除了接下來做韭菜餃子做到雙手全是韭菜味道外,他的心反而比之前還安定了。
那之後,他最初在明天請早店鋪後廚恍若染滿鮮血、還完全由腐肉組成的牆壁;他在處理的時候,竟然還會對著他發出豬的哼唧叫聲,並且伴隨著人的喊疼聲的肉……這些都逐漸消失了,逐漸變成了正常的樣子。
連他和秦括的相處,他都覺得比之前正常了很多。
雖然秦括這個老板看起來凶神惡煞,但起碼在他有需要的時候,秦括其實也挺能幫他解決某些問題。
“為什麼不說?”楚葵看都沒看蔣世豐一眼,“有些不說清楚,難道不容易被誤會嗎?你本來就和我一樣,也是相信雲老板他們的!”
楚葵後麵的話,變回對雲礫等人說。
“哪怕雲老板、風翎老師、大叔,你們和我們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哪怕你們也是……”她頓了頓,到底沒當著眾人的麵,直接說出“怪物”二字,“但我相信你們。”
“如果我選擇與你們接觸,會被公寓裡的其他人孤立,我寧可被他們孤立。反正啊……”
她臉上血色稍褪。
“如果他們不肯認清真相,他們也活不了多久。”
到那時候,是否被孤立,更不重要了。
連人都沒了,何來其他?
蔣世豐也漸漸從之前那些血腥可怕的回憶中恢複。
他滿懷歉疚地低著頭。
“雲老板,對不起,我、我……”
他支吾著,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
他自覺雲礫幫他最多,可他因為謠言,竟然想疏遠雲礫的做法錯誤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