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在意。”雲礫剛啟唇，就聽到一聲肚子饑餓時發出的叫聲。
他微楞，然後那聲音連著響了幾下，還響得更急了。
本就低著頭的蔣世豐愈發不敢抬頭看人，恨不得能將腦袋埋到自己懷中。
雲礫知道這聲音怎麼來的了。
他抬手，給楚葵和蔣世豐分彆倒上一杯溫熱的米酒，酒杯是木頭人剛拿過來的。
“請喝。”
他溫和淡然的聲音總算讓蔣世豐稍稍擺脫尷尬，敢抬頭看人了。
雲礫再給兩人各自遞上一雙筷子。
“不介意它們沒有去汙染效果的話，請吃。楚葵，就算你幫我測試說魔鬼辣燃麵效果的報酬。正好，我今晚很需要它。蔣世豐，你也可以吃，算你沾楚葵的光吧。”
雲礫說是這樣說，但蔣世豐依舊感覺得到雲礫當下的真實想法。
他眼中的感激與懊惱都大幅度增加。
楚葵強拉著他來這裡時，在路上和他說過的話一點都沒錯。
也許公寓裡的其他住客，與他倆同時來到怪談城後，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大家都想活著。
但到現在，已經有更多人，放棄了生的希望，開始選擇沉淪，選擇將自己所有失敗都歸咎到環境中，選擇拉著其他人與自己一起滑向深淵。
所以那些人，一點都不願意去相信雲礫會幫助他們，還將雲礫當做魔鬼代言人。
哪怕有雲礫主動招呼兩人吃東西，兩人都沒有吃太多，更沒有在餐桌上久坐。
蔣世豐最後萬分不好意思地打包帶走了一份羊肉泡饃，旋即與楚葵一起告辭離去。
雲礫的目光穿透餐廳的落地窗，伴隨著他們走出自己視線範圍。
終於看不到兩人了，雲礫輕嘖一聲。
“果然，他們之前看到我，就這麼害怕我，是將我當做了和你們一樣的存在啊。”
哪怕到現在，蔣世豐等人都沒有想過，雲礫也是人，不是怪談城的怪物。
風翎饒有興致地問：“你不打算告訴他們真相？”
閔誠瀚跟著連連點頭，語氣中都染了一點憤懣。
“小礫，如果他們知道你是人，一定會更後悔的！”
雲礫笑著搖頭。
“沒必要。願意相信我的，不管我是什麼身份，都肯定相信我。不願意相信我的，我和他們說，我也是外來者，他們也不可能相信，還會覺得我這魔鬼代言人又在想什麼方法欺騙他們。那些固執地不願意信的人，即便你們將市民證送到他們麵前，他們都隻會覺得你們想害他們吧？”
閔誠瀚沉默了。
雲礫則環顧著餐廳，慢悠悠地問：“況且，未來的我，真的還能算人嗎？我還是人，我難道就不是他們眼中的怪物嗎？”
閔誠瀚等人齊齊怔住。
風翎最先回了神，給予肯定回答。
“是人，也是所謂的怪物。”
雲礫笑著點頭。
“那不就行了？我何必去糾正他們的認知呢？而且如果還有其他人從他們那兒，得到了一個錯誤的認知，誤以為這裡還有很多人類，或者這裡的餐廳店主必然是人類，那就不好了。哪怕這是真的，如果一個人傻到隻知道根據已有的東西判斷真假，而不知道自己結合情況思考，告訴他們再多也沒用。”
怪物們有善意，但不代表善意得不到回應，依舊能自始至終地做出相同的付出。
雲礫自認，自己也如此。
他願意隨手幫一把這些人，不代表誰他都能同樣地幫忙。像現在散播謠言說他是魔鬼代言人的人，一旦被他遇到，他不落井下石，就是他的善良。讓他幫忙？不可能的。
所以這樣不確定的事，沒必要拿出來說了。
他有說那些話的功夫，不如趕緊吃飽，睡覺休息，等待營業時間結束。
在他坐在櫃台後，趴在櫃台上，閉上雙眼，不知不覺沉入黑暗夢鄉。
餐廳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客人。
小精靈們來打包飯菜了，一發現雲礫睡著了，立刻將說話聲音降了好幾個度，差點要湊到他們唇邊才能聽清楚他們說啥。
不過在餐廳負責招待客人的木頭人們也有特殊能力，客人在點菜，就無論客人說得多小聲，隻要客人有說出口的動作，它們就能知道客人要點的是什麼。
小精靈們離開後不久，連葉、何田兩人就來了。
他倆還在大堂坐下，與閔誠瀚等人一起等著一點到來。
閻祚、閻佑也一度來過，發現雲礫睡著，隻讓閔誠瀚幫忙轉告雲礫，最近一定要小心烏鴉，然後又匆匆離開。
夜宵高峰期過去，餐廳的客流量逐漸減少，少到要清零了，一點也終於到來。
閔誠瀚正要喊雲礫起來，卻看到雲礫猛然坐起，睜開雙眼，怔怔看著前方。
雲礫雙眼倒影出一棵奇異的樹。
他兩隻眼倒影出的景象還不大相同，哪怕將其拚湊起來，樹的身影依舊不完整。
但盤根錯節的樹根、有斑斑裂痕的深色樹皮、橫伸出來的枝丫……無不證明，這確實是一棵樹。
餐廳門外出現了一名蒼老的老人。
他冷冷盯著櫃台後的雲礫。
“雲老板，時辰已到，你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