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柒很了解自己的身體,裡麵有突然出現的魔息,也有仙門為保證安全,種下的蠱毒。
魔息泛濫時,他會刺穿靈脈,強行將其逼出。蘇長柒重複過很多次,頗為熟門熟路。
這一刀下去,雖然能逼出魔息,卻他很快會由於氣息紊亂陷入昏迷。在幾個時辰後,他會恢複意識,蘇醒,數日後又會再度複發,需要重複破開靈體。
依照此類推算,他很快便再也動不了。仙門與魔族兩方的算盤,皆與他沒有關係。隻需要及時返回,毀了所謂聖女的佩飾,便萬事皆休,一切都將歸於清淨。
黑氣混著紅色,從體內汩汩湧出。沉重的肺腑去除積重,竟輕快許多。
蘇長柒,無意間,往裡間敞開的房門暼去,瞳孔不自覺收縮一瞬。
葉沁竹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她站在門口,墨發淩亂,臉色慘白,直勾勾地盯著他。嘴唇嚅動,張開又合上,險些失去說話的能力。
被看到了。
結界失效了?
蘇長柒愣住,而後失笑。
他忘了,幻術和障眼法對葉沁竹無效。
葉沁竹張開嘴,從嗓子眼裡發出喊聲:
“來,來——”
“來人啊!救人——”
一覺醒來,看到新認識的世外高人在自殺,到底是是怎麼回事?!!
葉沁竹的聲音發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看見蘇長柒伸手,食指豎起,抵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彆喊了,沒有人。”他心情頗佳,淺淺勾起唇角。隨後握住刀柄,緩緩起身。
葉沁竹眼見蘇長柒起身,下意識想上前。
“咚——”
撞上透明牆壁,猝不及防摔在地上。葉沁竹揉著腦袋,抬頭,仿佛不知道自己方才經曆了什麼。
蘇長柒看她傻愣愣的模樣,忍不住失笑:“是結界。”
“今夜你還是肉眼凡胎,無法看清,明日就能看到了。”
“你彆拔刀,千萬彆拔刀。”葉沁竹心急如焚,爬起來敲玻璃,“我現在去找林翎吧,就說我們爭執,我不小心把你捅了。他在哪兒,你知道嗎?”
她滿腦子都是:他幫她殺了程越,又教她靈竅與星圖,還讓她在夢裡繼續背書。不會是提前安排好後事,準備直接自殺。
那是心臟的位置吧?
是被捅穿了吧?
他喉嚨的傷也很嚴重。該不會都是他捅的吧?
人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活嗎?
葉沁竹臉色發白,心裡一團亂麻。直到看到蘇長柒似笑非笑的神情,葉沁竹才向後退了一步,重整思緒。
她上下打量眼前人,見他毫不避諱橫過刀刃,扭了一下,輕鬆從體內抽出。
並指點上心脈,即刻止住血。再信手掐訣,去除身上的臟汙。
“死不了。”蘇長柒的聲音,若遠若近,若即若離,“我做出過承諾,不會違約,離開時,一定會通知到位。”
說著,他抬手解開結界。
葉沁竹正趴在透明牆上往裡看。阻力忽然消失,她往前邁出一步,穩住平衡,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蘇長柒麵前。
眼前人再看不出自傷的痕跡,連紮穿劃破的法衣,也被靈力重新縫合。
蘇長柒倚著裡、外兩間的隔牆,手中長刃消失無蹤。他輕輕咳了兩聲,站穩後問:“為什麼會醒?”
葉沁竹的眼神很疲憊,像是強行從夢境被拽出,哪怕心臟狂跳,渾身發抖,上下眼皮仍在打顫,不多時又會陷入夢中。
她不應該蘇醒。
這麼短的時間內,她絕不可能把所有的課目背完,怎麼會突然蘇醒。
葉沁竹:“我的事之後再說。”
“你呢?”
葉沁竹焦急地問。
“真的沒事嗎?”
“我能做些什麼嗎?”她說,探手去扶住蘇長柒的手臂。
蘇長柒沒想她還來抓他,躲閃不急,被握個正著。
燙。
不是錯覺。
先前還隻是小燒,現在蘇長柒整個人就像是起了高熱,不,有過之而無不及。失血那麼多,怎麼可能燙成這樣?
她下意識地伸出另一隻手,去抓蘇長柒的手腕,隱約間又摸到一條長長的創口。
葉沁竹:“阿七?”
蘇長柒低頭,和葉沁竹四目相對。
他從裡麵讀到很多情緒,焦急,無措,慌亂,完全做不得假的關懷。
看著那雙眼睛,他沒忍住,又笑了一下。
淺淺彎起嘴角,後仰,輕吐一聲歎息。微垂的眼眸中,泛起一點清潤柔光。
麻木到無感的痛楚重新被感知,竟沒來由地放鬆下來。
“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他說,“你繼續去背我給你的圖。”
葉沁竹聽著,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一起回去?”
“我留在這兒便好。”蘇長柒抽回手,“那張矮桌就不錯。”
“怎麼可以。”葉沁竹皺眉。
她的動作儘可能輕柔,堅決地拉著他往裡間走:“外麵冷,你和我進去。”
蘇長柒:“進去做什麼?”
葉沁竹:“回床上躺,床是你的。”
“我打地鋪就行。”她申明。
“本來我覺得男女有彆,打算以後都在桌上講究的,但你現在這樣……”
她困得要死,好容易被阿七嚇清醒,他清理掉所有痕跡後,困意又漸漸湧上。
葉沁竹感到,要是蘇長柒再不行動,自己恐怕要當場倒在地板上。
她眼一閉,心一橫:“對不起,我無知,不了解在修真界這點傷算什麼程度。按照凡人的概念,我擔心你。”
一口氣說了長串,沒有聽到蘇長柒的回應。葉沁竹抬頭迎上他的視線,無聲四目相對許久,聽見他問:
“擔心我死後,沒有人教你術法?”
葉沁竹噎住:“什麼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