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怕血)(1 / 2)

魏國公的生辰宴漸散, 灑金色的雲層逐步灰暗下去,天邊的鳥雀也相攜著展翅回巢。

盛如意乘車回府,宣平侯府內正廳燈火大盛, 燈光暈出密密的人影。

她腳步不停,轉瞬拐彎去了彆處。

“明歌,今日之事,你總要給為父一個交代。”宣平侯坐在最上首, 端著茶杯的手青筋擰起, 顯示出此刻他心緒極不平靜。

一想起今日的同僚們, 旁敲側擊地給他說不可因公事繁忙, 就忽視了家中女兒的教養,宣平侯便覺得臉上掛不住。

他仔細一打聽, 才知道現在有流言說是盛明歌和常君思密謀害人清白,結果反受其亂。這多新鮮, 年紀輕輕的貴女居然有如此惡毒下作的手段,宣平侯當真覺得一張老臉都被丟儘了。

盛明歌被父親責問,滿臉煞白,像小雞子一樣噗通跪下去:“父親,明明是常君思思緒不清胡言亂語, 她沒有絲毫證據就誣陷女兒, 女兒白白受此冤屈。”

盛明歌眼中的淚水滾落下去,低聲哀求:“父親,女兒遭此橫禍,已經很難受,現在父親也要不分青紅皂白詰問我嗎?”

盛明歌按著侯夫人教給她的辦法, 以哭泣來讓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心軟。

侯夫人雖然惱盛明歌做了蠢事,但現在也不得不維護她, 免得她被盛怒的宣平侯打死。武將的脾氣,可不是鬨著玩兒的。

她道:“是啊,侯爺,明歌是你的親女兒,那個常小姐能在大庭廣眾下做出那等醜事,她說的話能信嗎?”

宣平侯蹙眉,來不及說話,張氏便哎喲一聲道:“那個常小姐說的話還真不一定不能信,否則……”

張氏笑著打量盛明歌:“否則怎麼常小姐不說彆人的不是,獨獨拉扯出明歌呢?”

張氏素恨侯夫人和盛明歌為人,如今高高興興地落井下石,盛明歌快把自己的掌心都給掐爛,她雙目中壓抑著火焰,這個大伯母不過是個命苦的寡婦,有什麼資格在這裡編排她?

盛明歌恨不得撕爛張氏的嘴,但牢記母親所言,她現在最要緊的是示弱讓父親憐惜,盛明歌隻銀牙暗咬,壓下今日這屈辱。

侯夫人淡淡道:“常小姐是個瘋子,瘋子為什麼要拉扯出明歌,這正是瘋子的思維,我們這些好好的人,怎麼能理解得了瘋子在想什麼,難道大嫂了解嗎?”

張氏臉色便就一變,她一直鬥不過侯夫人,如果鬥得過,也不是現在這樣兒。

宣平侯神色複雜地盯著地上跪著的盛明歌,明歌一直是他嬌寵長大的女兒,今日卻弄成了這樣,於私心裡,他當然不想相信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兒是這麼壞的人。

侯夫人觀宣平侯麵色,便哀戚道:“侯爺,如今這個事兒鬨得滿城風雨,明歌從來沒經曆過這樣的事兒,流言蜚語皆是殺人之刀,一刀一刀割在明歌身上,如果這個時候,侯爺你再懲罰明歌,這不是要她改過,是逼她去死啊!”

侯夫人拿出帕子擦拭自己的眼淚:“我統共三個孩子,明珠早嫁了出去,進兒去外地為官,隻有明歌繞膝孝順我,如果明歌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我該如何是好?”

她偷偷給盛明歌遞了個顏色,盛明歌馬上伏在地上痛哭失聲:“母親……都是女兒不孝,交友不慎才有了今日之禍,若父親今日相信外人,女兒死去……還請母親勿要煩憂。”

宣平侯神色已經鬆動下來,露出一絲不忍,他真的該信外人的言語,而不信任自己相伴多年的妻子女兒?

他正要不忍地扶起盛明歌,廳外便傳來洪鐘般的聲音:“她要死,便讓她死好了!”

這聲音粗獷有力,中氣十足,如同一聲驚雷在眾人耳旁炸開。眾人俱都驚愕地往外瞧去――

一個不怒自威的錦衣老夫人從外麵走來,她身體健朗得緊,雙目如聚虎光,左邊跟著羅嬤嬤,右邊跟著盛如意。

“母親!”宣平侯見到一向躲閒稱病的老夫人居然來了這兒,孝順的他什麼也顧不得了,高大的身軀微彎,小步走出去想要攙扶老夫人進正廳。

“彆來拉扯我!”老夫人身體健康得很,見到自己不成器的小兒子過來,一把拍開他的手,宣平侯的手登時紅了一片,他尷尬訕笑:“母親健朗依舊。”

老夫人白他一眼:“我若是不健朗了,這個家都不知道要被你敗成什麼樣子!”

她用手指指著盛明歌:“你這個女兒,在你麵前說你若是相信外人,她就要死去,你心疼她嗎?這麼多年,你的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我活了大半輩子,聽過不講道理的父母以死來逼迫子女的事情,第一次聽到子女以死來逼迫父親,她要給你一個逼死親女的名頭,你還樂顛顛地覺得心疼她!”

老夫人揚高聲音:“她要死,就讓她去死!”老夫人鷹隼般的目光垂下,看著盛明歌:“你去不去?恩?”

盛明歌現在完全不知作何反應,她第一反應是覺得落了臉,第二反應是覺得祖母如此冷酷無情,在這種視線下,她哪怕佯裝撞柱都不敢。

盛明歌尷尬又害怕,怯生生道:“祖、祖母……”

“你彆叫我祖母!”老夫人道,“你們這父親,我是知道的,他不大成器,但是對你,沒什麼苛刻的地方,他不是不講道理的父親,如今你在外麵出了事情,他過問你一句,還沒說該如何罰你,你就開始涕泗橫流,以淚水、以親情來逼迫你父親?你該這麼做嗎?”

“他給你衣穿,給你飯吃,給你尊榮,你現在連他問你一句你做錯了的事兒,就開始尋死覓活?你該是不該?”

盛明歌心中劃過一絲羞慚,臉上也浮起紅霞,她……她也不想的,隻是如果父親責問起來,她怎麼受得住?

老夫人看她雖然羞愧卻不語,陡然提高聲音:“咱們家的規矩已經成了這樣?年長者不可過問年幼者之事,這個家現在的規矩究竟是什麼!”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宣平侯更是既慚愧,心中又有暖流劃過,母親是念著他的,怕他難做……可是明歌呢,居然真如母親所說那般,明歌在眾目睽睽之下說著死不死的話,可想過身為父親的艱難處境?

宣平侯微微哽咽:“母親……兒子慚愧,治家不嚴,還讓母親為兒子操心。”

老夫人冷哼一聲。

侯夫人知道今日要壞事,她驚疑不定,不知道老夫人為什麼會出來,再一瞥到老夫人身邊的盛如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宣平侯微微躬身,“母親,兒子愚笨,今日之事,兒子實在不知該怎麼處理。明歌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壞了全府名譽,若不懲罰,恐怕不好。但若是懲罰,那位常小姐卻又可能是構陷明歌,比起外人,兒子自然相信明歌,明歌是無辜的,兒子實在不知該怎麼辦。”

“這麼個小事你都不知道,遠兒,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老夫人道。“如意,如果今日是你,你會怎麼做?”

宣平侯一愣,老夫人居然會問盛如意,母親素來有見識,是女中英傑,他非常佩服。但是盛如意有哪裡出眾,能讓老夫人另眼相待?

盛如意額心紫色的墜兒在燈光下更加深邃神秘,她倒不會真在宣平侯麵前說自己會怎麼做,而是提醒道:“父親,今日之事,不在你是否相信二姐,而在彆人是否相信二姐。”

“在彆人看來,二姐攤上此事,便已如入了泥淖。宣平侯府如果對二姐絲毫不加以懲處,那麼,便會給人以我們宣平侯府不重名譽,姐妹相殘這等大事都能輕輕揭過的印象,來日此事,也將成為禦史大夫案上的素材,成為父親治家不嚴之例。”

“那就罰!”宣平侯下了狠心,“把明歌送去鄉下的莊子裡――”

“侯爺!”

“父親――”盛明歌和侯夫人同時叫道。

“父親,若是如此直接懲罰二姐,那麼,原本隻是常小姐一人之言辭,彆人再懷疑二姐,也沒有證據,如果父親如此做,彆人便會以為二姐真做了此事,對我們宣平侯府和二姐來說,都不公平。”盛如意輕輕進言,老夫人看著她,含著欣賞,微微點頭。

侯夫人也沒想到盛如意會幫盛明歌說話,說實話,侯夫人寧願盛如意如同張氏那樣落井下石,這樣,她還能看透她。

可現在,盛如意卻沒有,侯夫人在這一刻覺得盛如意像是一汪煙紫色的湖水,表麵清澈寧靜,幽靜美麗,可湖水下到底有多深多危險,真是誰也不知道。

宣平侯道:“那該如何?罰也不是,不罰也不是!”

“主子之罪,奴才代為受過。”盛如意輕輕道,“如果父親將二姐身邊的仆人們全部更換、發落,責打,那麼,在彆人眼中,就是宣平侯府非常重視小姐們的名譽,哪怕是這等捕風捉影的謠言,也要大力審問個清楚明白。而這些仆人們,被如此責打逼問事情真相之後,依然堅持二姐的清白,則足可堵彆人的嘴,證明二姐無辜。”

“好!好!”宣平侯連聲呼好,“你說得對。那些丫鬟放任明歌和那個常小姐往來,沒有起到一點督促主子的作用,早該換了!”

盛如意隻微微頷首。

盛明歌身邊的丫鬟、婆子們,都是侯夫人精挑細選,有這些忠心耿耿的丫鬟婆子在盛明歌旁邊提醒盛明歌,盛明歌有時才勉強壓得住火氣。比如花嬤嬤,就曾為盛明歌的智囊。

隻要這些丫鬟婆子們全都換走,盛明歌就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

哪怕侯夫人再撥來仆人,以盛明歌的驕縱自大性子,也不會給不是從小伺候她長大的新仆人好臉色。

侯夫人捏緊手,自己經營多年的忠仆……今日毀於一旦,但她還不能說什麼,如果再對這個結果不滿意,她如何能拿出更好的辦法救明歌?

老夫人點頭:“就按如意說的做,同時,明歌,今日之事,都是因你而起,你的仆人們受刑時,你就在旁邊看著、聽著,好好反省一下她們落到那個地步,都是因為你的過錯。”

盛明歌含著淚福身:“是……”

老夫人吩咐完這個事兒,便也沒什麼心思再在這裡待著了,她起身,狀似不經意地吩咐:“老四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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