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上,雙方開始推杯換盞,漸入佳境,就連不怎麼想拋頭露麵的張監軍,都主動倒滿酒,隔空跟對麵兩人分彆喝了一杯...
那群鶯鶯燕燕乍一看來,隻覺得賓主儘歡。
唯獨幾個當事人心裡清楚,看似融洽的你來我往背後,實則是暗流湧動。
雙方都各懷鬼胎,看破不說破罷了...
那個老鴇可要比那群隻會吱吱喳喳,露腿賣肉的姑娘們深諳人情世故多了,隱隱能夠聽得出一些刀光劍影。
所以,老鴇不辭辛勞地奔波遊走於兩方人之間,更是舍得讓自已吃點虧,讓那位郡尉大人,也就是三天後的郡守大人,在桌子底下捏了兩把屁股...
這邊的兩位大人肯定是得罪不起的,而那邊的三個人,老鴇雖然不知道他們的根腳來曆,但想著能讓兩位大人請來同桌喝酒,還能客客氣氣地敬酒,那肯定也不是自已不能得罪的主兒...
神仙打架,犯不著她這個凡人來遭殃,更犯不著搭進去自已苦心經營了半輩子的珠玉樓。
所以,她真的是在賣力活絡著酒桌上的氣氛,希望自已今天能夠將兩邊都照顧周全了,最後再和和氣氣把幾位大爺送出門去。
等到出了珠玉樓,到時候你們再吵也好,打也罷,她不僅不會攔著,說不定還湊上去看看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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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既是接風,也是歡送,看似稀疏尋常,在桌之人又都有些彆扭的宴請,就這樣不溫不火,索然無味卻又針鋒相對地進行到了尾聲...
突然一陣嘈雜的聲音,傳入眾人的耳中...
珠玉樓門外,兩個衣衫破舊的半大少年,大概是肚子餓得實在撐不住了,竟然尋著了樓內飯菜香氣,跑到門口來乞食來了。
守在門口的一位小廝,今天早早地就被老鴇打過了招呼,今晚珠玉樓裡概不再接客。他知道如今的樓裡坐著兩波貴客還沒走呢,他此前守在門口,已經好說歹說,勸退了幾波熟客。
此刻他正百無聊賴,蹲在門檻上吹著冷風,盼著樓內那幾位吃飽了喝足了,該乾嘛乾嘛去!身體好的,該上樓的趕緊上樓脫褲子去,身子不行的,該回家的趕緊回家抱老婆去,他自已也好早點當完差,跑進大廳裡麵去烤烤火...
不料,這會兒竟然又來了一單“生意”。
他沒個好氣地對著兩個小乞丐嚷嚷道:“去去去,滾一邊去,他媽的,彆臟了老子的眼睛...”
那兩個少年停下腳步,或許還是抵不住正咕咕亂叫的肚子的唆使,仍然上前兩步,站到了小廝麵前,乞求道:“這位小哥,我們兄弟兩人兩三天沒見到過米粒星子了,你發發善心,就給點裡麵剩下的吃食吧...”
那小廝眼見自已竟然沒有招呼住兩個小乞丐,對方還敢上前來開口索要吃食,憋了一肚子火氣的他開始叫罵道:“我給你姥姥,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有多遠滾多遠,真是瞎了眼了,居然跑到珠玉樓來乞食,這裡麵的飯菜也是你們吃得上的?還沒聽說誰不付銀子,就能白吃了去!”
對麵,看著歲數稍小的少年拉了拉另一人袖口的爛布條,有些怯生生地說道:“哥,這裡看著不像是能給口飯吃的地方,咱們還是去彆處試試吧...”
那位稍稍年長,被喊作哥的少年,轉頭看了看自已的兄弟,麵有不忍,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放棄,接著轉頭過來,對著門口小廝說道:“小哥,我這兄弟餓得實在是撐不住了,你就行行好,發發善心吧,給一份就行,我不吃!”
那名小廝聞言,氣得直跳腳,幾步跑過來,搶過開口少年手裡的破碗,用力“嘩啦””一聲摔在地上,仍不解氣,又一把將後者推搡在地上,嘴裡罵罵咧咧道:“我讓你不吃...你睜大狗眼好好瞧瞧,老子像不像個善人?沒點眼力勁的東西,就活該你們在街邊餓死...”
另一個少年見狀,急著跑過來,倒不是上前動手,兩兄弟現在餓得頭昏眼花,走路都不穩,打架都沒力氣。
那少年跑過來,扶起倒在地上沒力氣爬起來的哥哥,慌忙說道:“彆打人啊,我們走就是了...”,說完,竟是流著眼淚,小聲哭泣著,委屈得不行。
小廝被惹得不堪煩擾,催促道:“走走走,真晦氣,再在這裡墨跡,老子可要牽狗出來攆你們啦...”
那位被推搡倒地的少年垂頭喪氣,蹲下身子,正要去撿起那隻已經被小廝摔成兩半的破碗...
明天就是臘月初一了,這段時間裡,鳳翔郡城裡每逢農曆一、四、七,便會由官府操辦,為難民乞丐們施粥。雖然清湯寡水的,一碗粥裡,大概有幾顆米粒都能數得清,但總好過喝西北風。
這會兒,他想著明天還要用這隻破碗去盛粥,不然明天還得餓肚子...
正蹲著身子伸出手去拾碗的少年,卻被人給捷足先登了...
那少年抬起頭,看清對麵是一個比自已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
少年站起身,也不害怕,他將弟弟擋在身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方...
而對麵幫著撿起那隻破碗的人,正是在樓內聽見動靜,獨自跑出來查看的許青白。
許青白拾起那隻破碗,先轉頭對著那位小廝笑道:“兄弟砸人飯碗,這事兒可做得不地道啊...”
那名小廝先前可以在兩個少年麵前橫,這會兒見了許青白,卻是將腰躬得不能再低,趕緊賠笑道:“這位爺,這兩個乞丐不知好歹,非要往樓裡鑽,好說歹說就是不聽,小的也是怕打擾了裡麵幾位爺的興致,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著趕緊把他們打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