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隻露在被子外麵的手,都快要被一個個輪番上前的大漢們,磨出老繭來了...
等到高長恭過來時,他先是走到床邊,掀開被子,細細檢查了一番許青白的傷口愈合情況。
等到一番檢查完畢,放下心來的高長恭,臉上輕鬆,一屁股就坐到了床上,瞬間將還躺在床上的許青白彈得一顛一晃的。
許青白牽動到了傷口,眉頭微皺,有點吃疼。
一屁股坐下來的高長恭,輕鬆高興之餘,自已也沒想到這一茬,此時猛然醒悟,有些尷尬地開口說道:“嘖嘖嘖,不愧是能硬接我兩掌的人,這身子瞧著不怎麼健碩,但勝在耐操,抗揍!”
他眼見許青白似要艱難地爬起身,趕忙說道:“眼下,這些虛禮就免了!”
可是,躺在床上的許青白不聽,咬著牙,似乎拚著力氣,也要起身坐起來...
等到許青白的後背剛剛離開床麵不到一寸,高長恭便伸手將他硬生生地又按了回去,板著臉說道:“瞧你這犟脾氣,怎麼的,連都尉大人的話都聽不進去了?都跟你說免禮了,年紀輕輕的,哪兒學來的,這麼大的禮數!”
說完,這位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都尉大人,還不忘替許青白整理一下被子。
他牽起被子的一角,嚴嚴實實地壓在許青白有些漏風的肩膀上...
被按了回去,重新規規矩矩躺在床上的許青白,此時的臉上,有一種快要哭出來了的表情...
他扭頭在人群中找了半天,終於看到一個愣貨的身影,仿佛瞬間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用儘力氣,倉促又無力地求救道:“龔平,夾不住了,快...快來扶扶我,我要起來撒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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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白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這才能夠自已下床活動。
這三天時間裡,多虧了龔平,一個人帳裡帳外來回跑,幫著許青白換藥喂飯,把屎扶尿...
許青白出了營帳,看見龔平正在外頭,埋頭蹲在一個簡易的土灶台前,費力地吹著灶膛裡的火勢,一張臉被熏得漆黑...
這幾日裡,許青白身子虛弱,吃不下去飯,營裡的堂食又儘是些粗糙的大鍋飯,甚至有時候還是些夾生飯。龔平便自已在帳篷門口搭了個土灶,又從一個臉熟的炊事兵那裡借來了一口大鐵鍋,每日裡替許青白熬些白粥喝,讓他能夠咽得下去。
三天來,第一次走出帳篷的許青白,拉來門簾,站在帳篷門口,對著正撅著個屁股使勁吹氣的龔平,輕輕咳嗽了一聲...
龔平聽見聲響,轉頭過來,待看見是許青白站在自已身後。他趕忙起身,對著許青白說道:“帳篷裡暖和,你如今才好那麼一點點,跑出來乾什麼,眼下已經入秋了,外麵轉涼了,要是不小心受了風寒,可不得了...”
說著,他兩隻手快速地在自已衣服上擦拭了一番,也不管燒了半天,卻始終還沒有冒泡的那鍋米,就要過來扶著許青白進去。
許青白伸手打落那兩隻伸過來的“臟手”,笑罵道:“不用,我又不是那養在深閨中的小姐,吹不得風,淋不得雨!”
龔平一番苦勸無果,最後替許青白端來一根小板凳讓他坐著,自已則繼續埋首在那座土灶前...
許青白坐在龔平後麵,找了個話頭開口說道:“聽他們說,那天下午,你是率先跑回來傳訊的!”
正忙活著的龔平沒空回頭,蹲在前麵點了點頭...
許青白接著說道:“嘖嘖嘖,龔二公子,你行啊,當時你們兩個人分頭回來傳訊,為了保險起見,我可記得你比另外那人要多繞了十幾裡路,你卻要比對方早趕到一炷香的時間,這本事,了不得啊...”
今天的龔平好像談興索然,他將木勺伸進米鍋裡,一勺一勺地緩緩攪拌翻動,鍋裡終於開始冒起了泡泡...
許青白看著他頗有些笨重的動作,問道:“聽說事後,咱們隊長還特意嘉獎了你一番,萬幸是你提前將消息傳了回來,為咱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要是再晚上一會兒啊,結果還真不敢想象!”
前頭,龔平將木勺擱到一個大白瓷碗裡,他肩頭聳動,竟然在輕輕抽泣...
他轉頭回來,對著許青白說道:“我還是跑得太慢了,不然援軍早一刻過來,咱們也不會死那麼多弟兄了!”
說著說著,他開始放聲大哭:“如今老馮沒了,蔣大富那龜兒子也走了,嗚嗚嗚,連我哥也撇下我,不要我了...”
許青白聽見龔平這麼說,心裡也堵得慌,想了想,安慰說道:“他們走了,就是要把好日子讓給咱們,讓我們替他們好好活著...”
龔平跑過來一把抱住許青白,在許青白的肩頭泣不成聲道:“許青白,我以後都沒有大哥了...”
許青白看著此時聲淚俱下的大男孩,覺得這樣也挺好。
有時候,什麼事兒都憋在心裡,憋久了,不發泄出來,會讓自已和旁人看著都揪心。
誰說隻有不哭的人才堅強了?開心了就使勁地笑,傷心了就縱情地哭,這才是真實的人,性情中的人。
不分男女!
那些即便傷心欲絕,也要撐著強顏歡笑的人,就是在自已跟自已裝...
等到龔平哭得差不多了,許青白有些於心不忍地安慰道:“龔大哥走了,伍裡如今就剩下咱們兩兄弟,你放心,我以後也會像龔大哥那般待你...”
聞言,本已在慢慢收聲的龔平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哭得更大聲了...
許青白不明就理,急忙問道:“又咋了?”
一邊抽泣,一邊擦拭眼淚的龔平,斷斷續續,有點撒氣地開口說道:
“可是,可是...大哥,你年紀...比我還小啊...”
對麵,有人捂住了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