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這時山東同學陣營裡有一個人喊道：“哪個是毛奇磊？站出來！彆嚇破了膽！”這邊毛奇磊站了出來，對方一個人指著他說：“你是毛奇磊？你個小毛孩子，敢搶我們山東媳婦兒？讓你嘗嘗我們山東二哥的厲害！”這人說著，上去就推了毛奇磊一下，毛奇磊雖然有準備，還是被推了個趔趄。對方前麵的幾個人齊頭邁進，氣勢洶洶就逼了過來。而毛奇磊還沒從趔趄中站穩，他的心比他的身體更糟糕，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他慌張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這時候他連後悔的時間都沒有，他預感到他不僅會失去他想談的女朋友，而且會遭到一陣毒打，且名譽掃地。但是，他已經處在不可逆轉的崩潰過程中，他的心理也已經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而不知所措了。對方趾高氣揚地逼過來就要揮拳大開殺戒，毛奇磊這邊河南的同學一個個神色慌張將要作鳥獸散的狀態，看來一場由爭風吃醋引起的殺伐即將開始。
在這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佩軒衝了出來，他一下衝到最前麵，擋在毛奇磊的前麵，低沉地吼一聲：“住手！”對方的陣營正處在趾高氣揚的得意忘形之中，被佩軒的這一舉動嚇了一跳，海大濤定了定神，厲聲說：“你是誰？”說著，揮拳就對著佩軒打了過來，佩軒急忙往後退一步，沒讓海大濤的拳頭落到他身上。佩軒義正詞嚴地說：“住手！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這樣像是p大的學生嗎？給自己留點尊嚴吧！你們考慮過打架的後果嗎？我們所有這些人都會被開除的！你們覺得值得嗎？一旦打起來誰能製止住？公安局一旦介入誰來承擔犯法的責任？來吧！誰的拳頭比學校的紀律和國家的法律硬？各位師兄！這些你們應該比我清楚十倍！”
李文欽大聲附和說：“說得對！”
佩軒稍微緩和一下口氣說：“我們都是好不容易考上大學，考上p大，就因為這點事就大打出手，如果被開除了，你們不後悔嗎？那時候你們後悔還來得及嗎？在我們的身上，寄托著我們的父母、我們全家的希望，我們這樣輕率地放棄我們的學業，我們的一輩子就完了！你們說，值得嗎？”
佩軒在大家驚慌失措的情況下繼續說：“你們為了爭女朋友而大打出手，多麼光榮啊！多麼勇敢啊！我都替你們臉紅！你們與街頭打架鬥毆的小流氓有什麼區彆？連匹夫之勇都算不上。想爭得女朋友芳心靠什麼？靠打架鬥毆？虧你們想得出來！你們的人格魅力哪裡去了？就這樣的人格魅力？像個大學生嗎？像p大的大學生嗎？回去吧！好好想想吧，再後悔都來不及了。”
然後他轉一下身，站在海大濤和毛奇磊兩人的旁邊，讓他倆麵對麵站著，不怒自威地喊道：“你們倆都伸出手來！握手！互相說：‘對不起！’”兩個人像木頭一樣按照佩軒說的去做，伸手，握手，同時說：“對不起！”說完，兩個人僵在了那裡。
這時候，隻見沈素雲瘋狂地跑過來，後麵跟著一個女生，她大聲喊道：“你們要乾什麼？你們不要命了嗎？你們考慮後果了嗎？”當她看到這許多人都呆呆站在那裡不知所措時，也愣住了。大家見她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有佩軒對她平和地說：“師姐來了？這裡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沈素雲帶著哭腔說：“到底怎麼回事？”佩軒息事寧人地說：“沒事，什麼事也沒有，回去吧，師姐。”
佩軒想著，這麼多人聚集在這裡，讓彆人知道了，不是好事，即使沒事也會挖出不少事來。於是他喊一聲：“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各位師兄，散了吧！”然後催促大家：“快走！”李文欽拉著海大濤，蔡誌雲拉著毛奇磊，分彆走開了。這兩個當事人呆若木雞，隻是跟著彆人走，像失了魂一樣。尤其是海大濤，原來高大威猛的樣子變成了六神無主的樣子。不管怎樣，讓人欣慰的是，一場大禍消弭於無形之中了。沈素雲要跟著佩軒走，問他具體情況，他說：“師姐，這件事以後再說吧，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等於什麼事也沒有，不過如果學校追查起來，也許會沒事找出事來的。所以咱們及早散了吧。”
原來有一個祖籍山東的河南女生崔魯豫聽說了兩幫人要為搶沈素雲做女朋友而打架這件事，她本來與沈素雲就很熟悉，同屆的老鄉嘛，她就急忙去找了沈素雲，給她說了這事，她倆就急急忙忙跑過來了，企圖製止打架事件的發生。
佩軒也催著沈素雲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沈素雲問她這事的來龍去脈，佩軒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隻是被叫過來助陣的，我以為是觀敵料陣，誰知道差點參戰。哈哈，沒事了，趕快回去吧，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也確實什麼事沒發生。”沈素雲和崔魯豫驚魂未定的樣子，也回學校了。
大家散開後，參與這件事的那三十來個人，都嚇壞了。佩軒快步地往前走著，一個剛才罵毛奇磊毛孩子的山東大漢用顫抖的手拉著佩軒說：“兄弟，多虧了你，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們都將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另一位高大的山東師兄說：“我們這麼多人鬼迷心竅，唯獨兄弟你異常清醒！而且你那麼勇敢地站出來，隻身擋住了一場大禍的發生。我敢說今天的事一輩子也忘不了。兄弟，你的見識，你的果斷，你的善良，都讓我佩服。你是大家之中的翹楚。”佩軒搖搖頭自嘲說：“師兄謬讚，我不過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而已；什麼翹楚之類，我根本不配。”一位山東師兄邊走邊說：“師弟，你怎麼那麼清醒啊？”佩軒若有所思地說：“我從農村出來，世世代代都是吃不飽、穿不暖的農民，考上大學太難了！這是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我們不去珍惜這個機會，而是輕易放棄這樣的機會，這難道不可惜嗎？這難道不是愚蠢嗎？當我想起那種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想起我的爹娘那麼大年紀仍然在農田裡勞作，我就心痛不已。我們不能因為一時頭腦發熱就葬送自己一輩子的前途，葬送一家人對我們的希望。”幾位山東的師兄都說：“師弟這麼小，沒想到有這麼慘痛的經曆，怪不得這麼清醒、理智。”
海大濤和毛奇磊兩個人嚇得腿都軟了，魂差點嚇沒了，走不快，李文欽和蔡誌雲隻好陪著他們慢慢走。
進了p大西門，佩軒跟山東師兄們告彆，直接去了圖書館。他去了期刊閱覽室，拿了一本學術雜誌《國內哲學動態》，一邊翻雜誌，一邊想今天發生的事，仍然心有餘悸，心呯呯直跳。他想，一旦打起群架來，誰都脫不了乾係，後果不堪設想！想想實在後怕。學校對於打架的學生一向不姑息，都是直接開除，這次參與的學生有二、三十個，這是多大的事件？雖然比不上當年火燒趙家樓，可也是第一張大字報以來的學生大事件。如果真的發生了，可是涉及到這二、三十個學生命運的大事啊。
佩軒坐在那裡想著這件事，內心一直忐忑不安：學校會不會知道這件事？知道了會不會處理當事人和參與的人？不過打架的事沒發生，不會有更嚴重的處理吧？頂多也就是告誡談話吧？他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又是一年級的新生，自然對這些可能的處理方式不會很明白，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不是好事，如果學校知道了，肯定會處理，隻不過處理得輕重不同而已。
他也不知道沈素雲與海大濤、毛奇磊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居然讓這兩個人差點發生肢體衝突。不過，他也曾經遇到過類似的事件，都冷靜處理了。去年那次夏海超糾纏文秀好幾天，佩軒去了，夏海超要打他，他躲開了，沒有跟夏海超打架，又把夏海超說了一頓，讓夏海超服服帖帖地走了。年前他與文秀發生的那場誤會，他也是非常冷靜，他敲文秀房間的門敲了三次才開門，見不到文秀，是一個男人開的門，這男人對他一副輕蔑的態度，而文秀卻不露麵，當時他的心涼透了。雖然他並不恨文秀，但是已經對她絕望了。他沒有表現出自己內心無比的憤怒，隻是冷冷地說了一句話就離開了。他走出宿舍樓的時候，淚水已經控製不住，可是他依然冷靜，默默地離開。這些都是他的親身經曆，他在關鍵的時候是完全可以控製自己的，能夠理智地去麵對情感的崩塌。對了，他還想起來，文秀的大哥找他談話，要他與文秀斷絕關係的時候，他也是強忍悲傷，冷靜地答應了文秀大哥的條件；他獨自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麵。這些情感的經曆他依然曆曆在目，隻是除了文秀，他誰也沒說過。
他突然想到，沈素雲雖然是他的師姐，可是也還是個女孩子，她的內心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嗎？她似乎有許多話要跟佩軒說，可是當時急於讓大家離開那是非之地，不宜在那裡呆下去，自己就催大家儘快離開了。其實大家也都知道那是是非之地，也想著儘快離開，唯恐會有什麼不良後果。可是沈素雲內心肯定像大海波濤翻滾一樣，內心不是滋味。自己也沒法安慰她，當然也不便跟她說太多，那麼多人在場，而且還有崔魯豫在她身邊。
佩軒又想到，自己跟沈素雲並不是很熟，也僅僅是認識而已，重點關心她安慰她恐怕還輪不到自己，自己也犯不上自作多情。當然，自己也沒有什麼想法，本來就有未婚妻嘛；即使沒有未婚妻，也不會對沈素雲動什麼心思，他自知是個癩蛤蟆，從沒有想吃天鵝肉的想法，連白小潔他都不會動心思，何況沈素雲呢？他不可能對沈素雲有任何想法的，這一點他比誰都明白。他的心裡隻有韓文秀，沒有其他人的位置，這是不容置疑的。
不過，他沒有能夠及時安慰沈素雲，仍然覺得有點內疚。他通過幾次不多的接觸，本能地感覺到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溫柔、體貼、明達事理、氣質高雅、漂亮、洋氣，有這麼多的追求者本身也說明她是極具魅力的。
佩軒想了許多，也有點心神不定。不過他知道，今晚他這麼做是對的，這件事他做得好。不管彆人怎麼看，他對自己的挺身而出感到欣慰，如果他不這樣做的話，他肯定會後悔一輩子的。想到這，他就不由得笑了，自感得意地做了善事、好事，內心是很快樂的。
圖書館要閉館了，佩軒才出來。他回到宿舍，李文欽找他，兩人到走廊上竊竊私語。文欽感慨地說:“酆兄，你今天做的事，善莫大焉。”佩軒搖搖頭說：“其實不算什麼，就說了幾句話而已。”文欽不滿地說：“得了，酆兄，你就彆謙虛了，大家心裡都明白，剛才我們幾個山東老鄉來找你表示感謝，你沒在，讓我一定把話捎到。”佩軒客氣地說:“謝謝！我心意領了，謝謝文欽。”文欽又說：“酆兄，我也要謝謝你。”佩軒苦笑著說：“你還跟我客氣，也太見外了。其實我看到你的時候，我才有了底氣，我覺得你是我的強力後援。”文欽沒好氣地說：“好了，酆兄，隻有你有那麼大的勇氣敢在那時候那樣的場合挺身而出，我做不到。你知道，墜入情網的人和一般人是不一樣的，彆人也試圖勸過海大濤，可是沒用，他被沈素雲迷住了，聽不進去彆人勸他的話。其實現在看，沈素雲根本就沒有跟他真正談過戀愛。對於這樣的人，你的當頭棒喝才起作用。”佩軒隻有苦笑搖頭。他倆又說了幾句，就各自回宿舍洗腳睡覺了。
佩軒與李文欽的關係很好，李文欽來自山東農村，是一個誠懇、正直、厚道的男生，他們在一起很說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