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文秀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起床、洗漱，然後去食堂吃飯，吃完飯就去上班了。她首先去打字室繼續昨天打印試卷的工作。她關好門，就開始打字，沒多久就打好了語文政治的兩份試卷，接著又打數理化的試卷。她想到，虧得她是高中畢業，不然她就不認得許多數理化的許多符號，錯一點就麵目全非了。在她第一份試卷即將打好的時候，外麵有人敲門，她這時當然不便開門，所以她就隻管繼續打試卷。敲門聲越來越大，原來又是唐英俊！他喊道:“小韓，我知道你在裡邊，我有急事，你趕快開門！”文秀知道，他不會有什麼急事，即使他有急事，也決不能開門；這試卷關係重大，不是天要塌下來就不能開門。所以她根本不理睬唐英俊，忍著煩惱繼續打試卷。唐英俊的敲門變成了捶門，文秀不勝其煩，但是依然如故地繼續打試卷。
唐英俊的行為引起了二公司其他科室的注意，有人過來問：“唐科長，你這是乾什麼呢？”唐英俊憤憤地說：“小韓在裡邊，我工作上有急事找她，她不開門。”彆人不滿地說：“怎麼著你也不能捶門啊，影響彆人工作了。”這樣說著，就有幾個人從房間裡出來看出了什麼事。此事引起了二公司楊經理的注意，他過來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唐英俊隻好說:“我有急事找韓文秀，她在裡麵不開門。”
楊經理過來敲敲打字室的門，說：“請問小韓同誌在裡麵嗎？我是老楊。”文秀聽到門外熙熙攘攘，更不敢開門。當她聽到楊經理的問話時，急忙回答說：“您好，楊經理，我是小韓，對不起，我正在打一份高度機密的資料，不能泄露，請您原諒。等我打好了，我去向您彙報。”楊經理馬上說：“小韓同誌，你繼續工作吧！你不需要向我彙報，把上級交待的工作做好就行了。”文秀在裡麵說：“好的，謝謝楊經理。”
楊經理轉臉向唐英俊嚴厲地問道：“你有什麼急事？”唐英俊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楊經理嚴肅地說：“打字室是機要重地，一般人不能隨便進出。如果打字員在進行機要方麵的工作，就是總經理也不能去乾擾！明白嗎？回去乾自己的事吧！”大家聽了，明白文秀肯定是在做極其重要而需要保密的工作，都馬上回房間乾自己的事去了。楊經理對唐英俊說：“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到了楊經理辦公室，楊經理嚴厲批評了唐英俊，明確警告他不要乾擾韓文秀的工作。如果再有這樣的事，將對他嚴懲不貸。唐英俊被批評了一頓，悻悻地回自己辦公室了。
文秀沒想到她關起門來打個試卷引起了這麼大的風波，心裡誠惶誠恐，可是她告誡自己，越是這樣，越要小心謹慎，不能出差錯。她把四份試卷都打出來，各印了一份，然後仔細校對，沒有發現任何的錯誤。她坐一會定定神，又仔細看了一邊，沒有發現任何問題。於是她把打字機蓋起來，把打好的清樣鎖好，把原來的手寫試卷藏好鎖好。又看了一圈，確定一切都做好了，就把打好印出來的四份試卷收裝到包裡，提著包出門，轉身用鑰匙鎖好門，就去找楊經理。她見楊經理的辦公室關著門，敲門，裡麵沒有動靜，知道楊經理沒在，就徑直去了人事處秦處長的辦公室，見門虛掩著，就敲門，裡麵秦處長的聲音：“請進！”她推門進去，看見秦處長正在跟楊經理談話，就說：“楊經理，您在這兒呀？我去找您，您沒在。”楊經理笑著說：“我來給秦處長彙報工作，小韓你辛苦了。”說著，就站起來對秦處長說：“秦處長，請原諒，我走了。”秦處長客氣地說：“謝謝楊經理。”楊經理走了，秦處長指著剛才楊經理坐的椅子說：“小韓，請坐。你做的非常對，原則性很強，我為你感到欣慰。你辛苦了。”文秀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秦處長解釋說：“剛才楊經理專門過來說明情況，表揚了你，我就知道，你做事讓人很放心。”
原來，楊經理知道了文秀在打機密材料，他想，小韓她在人事處幫忙，肯定是為人事處打材料，這一段人事處忙得很，正在招工、招生，很多材料都是需要保密的。唐英俊這個二貨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如果影響到人事處的這些工作，我老楊都可能吃不了兜著走！他想，有必要去給秦處長道個歉，說明一下情況，表揚一下小韓，也讓人事處放心。於是他就去找了秦處長，跟秦處長道歉，並且說了小韓值得信賴。秦處長苦笑著說：“你道哪門子歉啊？你讓小韓給我們幫忙，你還道歉，這不是羞辱我們嗎？得，得，得，想讓我請客就直說啊。”說得楊經理哈哈大笑。秦處長正經地說：“楊經理，你們的小韓真是個好同誌啊，不僅能乾，而且原則性非常強，不管啥事，你交給她，就沒有不放心的。”楊經理感慨地說：“是啊，小韓的確太優秀了，而且還很謙虛。可惜這樣的人才讓呂助理調到了四公司，不過眼下她兼著雙方的工作。”他接著說：“把我們能用的人才都借走了，剩下唐英俊這樣的二貨沒人要。”秦處長哈哈笑起來，說：“唉，這個唐英俊真是個人才啊，給誰誰不要，成事不足吧，還敗事有餘。這次又差點闖禍。”楊經理搖搖頭說：“真讓人頭疼啊。”秦處長感慨地說：“這個小韓做事非常認真，放在哪裡哪裡行，可惜她才是個合同工。以她的能力和工作態度，現在當個科長也綽綽有餘。”楊經理點點頭說：“秦處長你說的一點不錯，當初呂助理就說：‘小韓這個姑娘做事認真，任勞任怨，為我們二公司掙了不少的榮譽。’確實，她在打字員的崗位上，為公司掛牌忙死忙活的，打出了那麼多的文件，實在是做出了很大貢獻啊。”他倆正說著，文秀就敲門進來了。
文秀小心翼翼地從包裡拿出來四份試卷，交給秦處長，說：“秦處長您看看。”秦處長簡單看了看，就說：“沒有錯吧？”文秀點點頭說：“我校對了兩遍，沒發現錯誤。跟老師們手寫的內容一字不差。”秦處長肯定地說：“好，小韓，你辛苦了。”文秀搖搖頭說：“不辛苦，這是我的工作，必須做好。”秦處長又把試卷給了文秀，說：“小韓，你還拿著。兩套試卷中，各挑出來一份，印四百八十份，藏好，等到考試的時候再拿出來。”文秀把試卷收回到包裡，認真地說：“好的。”
從秦處長那裡出來，文秀又去了管理室，看那裡有沒有積壓的領物品的單子，她看了單子，去把實物領過來，電話通知領物品部門來取，又相應地記上賬。她願意做的是這種不用動腦子的事務性工作，當然，這樣的工作隻要腦子夠數，誰都可以做，按照一定的規程去做就是了。難做的是要動腦子的工作，比如跟人打交道的工作，都是需要動腦子的。讀書一類的事就更難做，更需要動腦子。
文秀想著招工考試還有十來天時間，就不想那麼著急去打印試卷了。她想，晚一、兩天也沒事，不過她把打字室鎖得死死的，誰也不讓進去。萬一試卷泄露，她的責任就大了。二、四公司的工作一忙完，她就去忙人事處的工作。人事處在進行招工報名，工作比較繁瑣，但是這是需要耐心去做的，來報名的多是上山下鄉的回城青年，年齡一般比文秀要大幾歲，文秀看到這些大哥大姐們，是懷著同情心的，因為他們本該在城裡生活的，卻在高中或初中畢業以後到廣闊天地裡去紮根了幾年，在那裡過著跟貧下中農差不多的生活，本來這樣的生活對農民來說也是平常的生活，但是對於從小生活在城市的人來說一下子是難以接受的。這種落差讓他們重新認識社會，從原來造反的美夢中驚醒過來，而後來的推薦上大學和後門返城又一次教育了他們，所以他們是有怨氣的，但是招工單位都是比較牛氣的單位，做這些工作的人層次有高低，素質有好差，不一而足，所以對待他們的態度也自然有差彆。
這天下午文秀在大廳裡負責登記報名，說話很和氣，也不厭其煩地解釋政策，針對每個人的不同情況進行情況說明，正好被省裡在安陽檢查工作的領導們暗訪到了，記著也悄悄地跟進，不露聲色地采訪了她。
一位領導扮作來為孩子打聽情況的家長，問道：“你們單位招工是一視同仁嗎？”文秀回答：“我們的招工也是有條件的，一是要求文化水平要初中以上；二是年齡不超過二十五歲，但是對於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可以放寬到三十歲；三是有過犯罪記錄的不得報名。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條件了。在這個條件範圍內，我們一視同仁，不會有任何的歧視。至於工作，我們將根據考試的成績、個人的愛好、個人的身體狀況來確定具體的工作崗位。”記著打趣說：“小姑娘，你是這次招工的負責人嗎？”文秀笑著說：“我是今天負責報名登記的，我們的領導負責這一項工作。”那位領導又說：“你們單位裡像你這樣的乾部對工作很負責啊。”文秀解釋說：“謝謝您的誇獎，不過我不是乾部，我是個合同工。我們公司各項工作都在展開，非常缺人手，我是抽調過來幫忙的。”記著吃驚地說：“啊！你的業務很熟啊，工作也做的滴水不漏啊。”文秀謙虛地說：“我沒有您說的那麼好，這也是我應該做的。我們之前都進行了培訓，對這項工作有嚴格的要求。”旁邊的人私下裡說：“嗨，這公司的合同工素質都這麼高啊，這個公司不錯。那位領導問道：“這位小姑娘，可以問一下你叫什麼名字嗎？”文秀爽快地說：“當然可以，我叫韓文秀，韓愈的韓，文明的文，山清水秀的秀。您有什麼問題，尤其是有關招工的問題，隻管問。我知道的都可以回答，我不知道的可以去請教上級再來回答。”那位領導豎起大拇指說：“韓文秀同誌，真棒！”文秀客氣地說：“您過獎了。”那個記者說：“一般的招工單位都是比較牛的，有時候傲慢的態度自然就流露了出來，可是你沒有一點高高在上的姿態，是很平易近人的樣子，讓應招者很感動。”文秀懇切地說：“咱本身就是個普通工人，哪有不平易近人的資格？即使是有點地位的乾部，更不應該態度傲慢，因為地位高，素質也高嘛。其實那些地位高的人反而是平易近人的，態度傲慢的人往往是地位不見得高卻要擺出地位高的架子。哈哈，我是放肆地胡說，您彆當真。”那位領導同誌稱讚她說：“你說的太對了。”
原來這位領導是省委組織部的朱副部長，他帶領組織部、人事廳、勞動廳、工會等等部門組成的檢查團來安陽檢查工作，來到安陽之後，聽說華北冶金公司正在招工，朱副部長就和幾個檢查團成員坐著公交車來“私訪”了，他本來就是穿衣服比較隨意的人，這次“私訪”又故意隨意一些，不像是出席會議那樣正式的樣子，正好遇上文秀在進行報名登記工作，就扮成家長來打聽情況，就出現了上麵的一幕。
文秀在跟朱副部長和記者說話的時候，看到不遠處一個人一直看著她，她總覺得這人有點麵熟，卻想不起來是誰。突然她想起來，這不是省委組織部的竇主任嗎？她急忙對朱副部長說:“對不起，請您稍等一下。”說著她就走了幾步到竇主任跟前，激動地說：“竇主任，您這麼大的領導怎麼來這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