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其實文秀與藍琴有許多共同語言,因為兩人情況相似,都出身農村,在農村算是條件稍好一點的,不過文秀家裡條件要比藍琴好一些,文秀的爸爸工資高一些,而且文秀他們兄妹都已經長大了;藍琴的爸爸工資低一些,而且孩子們小,家裡是缺糧(欠生產隊糧款)狀態。她倆的媽媽都是很會理家的。文秀在家是老小,而藍琴是老大,所以藍琴乾的家務活和上工都比文秀多,對困難的體諒更深切。所以藍琴讀書比文秀更用功,通過考學走出農村的願望更為迫切。藍琴對家庭的責任感更強,因為她是老大,要管點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味道,對艱苦生活的體諒沒有藍琴那麼深切。不過,自從她跟佩軒談了戀愛之後,她似乎突然懂事了,理解農村貧困家庭的困難了。所以她花錢也特彆謹慎,不敢亂花錢,這當然是受了佩軒的影響,她怕佩軒說她亂花錢。其實佩軒從來沒有說過她亂花錢,反而勸她多花錢,隻是不想讓她為他和他家花錢。她知道,佩軒不是個小氣的人,隻是對他自己很小氣,對彆人很大方。他對他自己那個小氣的樣子有時候讓她很生氣,可是還要照顧他的麵子。
藍琴的爸爸雖然叫緱三旺,但是在家裡卻是老大,困難時期他剛剛去上學,弟弟妹妹們還小,就麵臨著全家挨餓的局麵,他讀師範學校一個月有十幾塊錢的生活費,他舍不得吃飯,儘量補貼家裡。那次家裡捎信來說一家人要斷頓了,要他立即回家,可是他也幾乎身無分文,他的情況被班長韓德海和班委曾義寬都看在眼裡,韓德海是帶工資上學的,條件稍好一點,他倆去送他,韓德海把身上的二十來塊錢和十二斤糧票全給了他。他回到家,家裡已經斷頓三天了,他用這些錢和糧票去買了最便宜的紅薯麵,打成糊糊,給爹娘、弟弟妹妹慢慢喂,救活了一家人。並且還給幾個也斷頓的村裡的家庭送了一點紅薯麵,讓這些家庭維持到救濟糧下來。所以,他經常給藍琴他們姐妹兄弟說,永遠不能忘記韓伯伯的大恩大德,是他救了我們一家。所以藍琴對文秀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她對子君也有這種感覺,因為曾伯伯也曾經幫助爸爸。她知道,這樣的家庭裡的孩子不會不懂事,因為他們的父輩道德高尚,通過言傳身教,會延續到下一代。
文秀和藍琴在一起說了許多家裡的往事,有時候兩個人還掉眼淚。天快黑了,文秀要留藍琴住她這裡,藍琴打趣說:“秀秀姐,我住下可以,不過有一個條件。”文秀急忙說:“不許提條件。”藍琴堅持說:“我的條件並不苛刻,你很容易就可以做到。”文秀猶豫著說:“你說吧。”藍琴高興地說:“你答應了?”文秀搖搖頭說:“我沒有答應。”藍琴不滿地說:“好吧,我說出來,你看看就知道這條件並不苛刻了。我的條件就是,你給我說說你的戀愛曆程。”
文秀想了想,說:“有啥好說的?你想知道,我給你說就是了,好不好?”藍琴高興地說:“當然好了,我就想知道秀秀姐怎麼和大才子談戀愛的。”文秀笑了笑,說:“好,滿足藍琴妹妹的好奇心。”
文秀看一看窗外的天已經黑了,說:“藍琴,咱們去食堂吃點飯吧。”藍琴直率地說:“秀秀姐,我一點不覺得餓,還覺得肚子飽飽的,不吃了吧?”文秀搖搖頭說:“不中,到晚上的時候會餓的,那時候想吃飯也沒地方吃了,走吧。”藍琴隻好跟著文秀去食堂吃飯。
其實文秀也不怎麼餓,但是藍琴來了,連一點飯都不吃,感覺不夠親一樣,所以,不管吃多吃少,必須去吃點飯。到了食堂,她要打兩份炒白菜,師傅說:“一份就夠了。”給她的菜盆裡舀了兩勺菜,問:“夠不夠?不夠再來一勺。”文秀急忙說:“夠了,就這就吃不完了。謝謝師傅!”師傅隻收了她一份菜票。藍琴說她喝點粥就中了,不吃饅頭。文秀就買了一個饅頭,掰開,給藍琴一半,說:“就半個饅頭,撐不著你。”藍琴隻好接住,姐妹倆就在食堂飯廳裡慢慢吃,一邊吃,一邊閒聊。吃完了,文秀洗洗碗,把碗筷放到管理室。然後對藍琴說:“藍琴妹妹,要不要去散散步?”藍琴爽快地說:“我正想去散步呢。”
於是兩個人出了公司大院往西走,走出去一千多米,就是麥地了,兩人就往回走,這樣,兩人散步也將近一個小時。回到宿舍,兩人洗洗就穿著內衣鑽進被窩了,藍琴羨慕地說:“秀秀姐,你們公司真好啊,冬天有暖氣,多享福啊,少受多少罪啊。我最怕過冬天了,咱河南這裡是最冷的,我說的是屋裡。人家河北農村都燒炕,屋裡不冷;南方本身溫度高。隻有咱們河南,尤其是農村,即使屋裡生了煤火爐,也還是冷,何況許多家庭根本生不起煤火爐。”文秀附和說:“是啊,咱們河南城市裡冬天也就是生個煙筒爐子取暖,有暖氣的很少。晚上睡的時候不敢脫秋衣秋褲,好長時間還暖不熱被窩。許多家庭就是弄個錫打的熥壺來暖一下被窩;窮人家就燒一塊磚或石頭,用破布包起來暖被窩。最冷的時候,屋裡都能結冰,你說冷不冷?”藍琴不由得說:“太冷了。”文秀接著說:“不過呢,我家倒沒有那麼冷過,我還算是沒有受過罪,我是老小,家裡都寵著我,吃的、穿的都不缺。我得知足。”藍琴直率地說:“秀秀姐,你太讓人羨慕了。不過呢,我家條件雖然差一些,還不是最差的,有的家庭比我家差很多,畢竟我爸有工資嘛。爸媽辛苦半輩子,尤其是我媽,為了養家,天天馬不停蹄地乾活,照顧老人,撫養我們幾個孩子,好難。所以我從小就學會了乾活,跟著媽媽,她乾什麼我就乾什麼,苦是苦一點,也不覺得什麼,可能習慣了吧。有爸媽在身邊,感到還是很幸福的。”
文秀感慨地說:“是啊,跟人家窮人家比起來,咱倆還算是幸福的,因為咱倆的爸爸都有一份工作,有工資。說實話,那時候,一個家庭一個月能有十塊錢的收入日子就會好不少。我雖然沒有那樣的貧困經曆,可是我知道這樣的人家有很多,一聽到這樣的事情我的心就顫抖。”
藍琴試探著說:“秀秀姐,我聽說,你的酆佩軒家裡的條件也是很一般的,你是怎麼看上他的?”
文秀歎了一口氣,說:“說來話長,他家的條件不是很一般,而是比一般還差。他一身粗布,土得掉渣;長得矮矮瘦瘦,其貌不揚。不過呢,他也有優點,他在他們班長跑第一;學校蓋房子拉磚的時候,十幾裡路,他一點不在乎,力氣超過其他同學;還有就是他學習好,作文在我們班裡還讀過;他性格開朗,樂於助人。等等。不過這些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的影響,我跟他也不一個班。有一天放學了,我和一個女同學一塊回家,在路上碰上了他,這時候天已經黑了,很快這個女同學也分道走了,隻剩下我和他,到了他們賈莊,他也要回家了,這樣就隻剩下我一個人回劉莊了,從賈莊到劉莊還有三、四裡路,他突然說:‘韓文秀同學,天已經黑了,你一個女生走夜路,你不害怕嗎?我送你回劉莊吧。’我言不由衷地說:‘我自己可以回家。’他說:‘你一個女生,不光害怕,也不安全啊,我送你吧。’其實我是有點害怕的,他堅持要送我,我也就順坡下驢了。就這樣,他把我送回了劉莊,然後很快就回家了。還有幾次,也是在路上遇到,到賈莊天黑了,他送我回劉莊。這樣一來二去,就對他有了一些了解,明白了他雖然貌不出眾,但是他內心很強大,很自信,很真誠,也很成熟。這樣我慢慢了解他,也就明白了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就這樣,慢慢談上了。一開始,他自慚形穢,不敢和我談,不過呢,我也沒有給他拒絕我的機會。我和他談本來都是秘密進行的,除了我們倆,沒人知道。可是後來因為路上遇到他柳莊的一個朋友,人家非要請他去家裡吃飯,結果飯桌上有人認識我,我並不認識他們。聽說他的這個朋友是個小混混,結果就有消息傳到了我家裡,說我和一個小混混談戀愛,爸媽很生氣,自然不可能同意,大哥大嫂也極力想拆散我們,我一開始不承認,但是被大嫂調查清楚了酆佩軒家的底細,隻能承認了。我不承認的時候,家裡逼著我去相親,對方是個英俊的軍人,正在上軍校,簡直無可挑剔,而且他還特彆願意,見麵禮要給五十塊錢,可是我一點和他定親的意思也沒有,自然也不會接受他的見麵禮。”藍琴插話說:“啊!五十塊的見麵禮是最高的呀,一般都是二、三十塊,可見人家對你是特彆滿意的。”
文秀繼續說:“是的,他對我特彆滿意。但是我心裡已經有人了,不可能跟他定親。家裡壓力太大,我大哥甚至找了酆佩軒,要他跟我斷絕關係,否則就讓學校開除他,讓他參加不了高考。這一招把他嚇得不輕,我們倆就幾乎不敢再約會了。在這巨大的壓力下,我生了一場病,到醫專去住了三天院。家裡擔心我的健康,也慢慢了解到酆佩軒不是一個小混混,而是一個認真讀書的好男生,就不再堅決反對我和他談了。因為這事,家裡嫌名聲不好聽,就同意了我和他定親,他來我家,我去他家,就這樣定了親,這是去年春節之前的事。後來,他考上了大學,我來這裡上班,就這些。”
藍琴不由得說:“秀秀姐,怪不得人家都說你眼光好呢,你早就看上他了。等到他考上p大了,大家才發現還是你的選擇是最好的。”
文秀解釋說:“其實我跟他談的時候,也不是覺得他一定能考上大學才跟他談的,我和他都複讀了一年,他前年考的是理科,剛過了中專分數線,沒有被錄取。於是改了文科複讀,結果改對了。他喜歡文科,他的數學好,文科大多是數學不好的才報的,而他數學好,一門就超人家幾十分。不過他的其它幾門功課也不差,沒有明顯的缺門。不說了,說這些好沒意思。”
藍琴想了想說:“秀秀姐,你說說你怎麼看待愛情和婚姻。”文秀不假思索地說:“藍琴,你這個問題太大了,我就是個普通人,回答不了你的問題。”藍琴隨意地說:“你就說說你的體會嘛。”文秀想了一會兒,說:“我覺得吧,愛情是個神秘的東西,有時候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麼就會愛上這個人。當然,一般人圖的是長的好,家裡條件好;看重個人品質的其實並不多。我對長相和家裡條件都不是很在乎,隻看重這個人是不是正直、善良、厚道,我喜歡那種有責任感的男人,不喜歡花言巧語的男人,我覺得隻會說好聽話的男人大多靠不住。而且男人要大氣,要寬容,小肚雞腸的男人我不喜歡,我覺得小肚雞腸的人不像男人。說這麼多,其實就是一句話,要看他是不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
藍琴肯定地說:“秀秀姐,你說得對。可是你怎麼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個肯負責任的人呢?”文秀隨口說:“這個也不難看出來,你就看他對家裡人、對父母的態度就大概可以看出來。對父母孝順,知道對父母感恩的人,一般來說是有基本的責任感的人;如果不知道感恩父母的人,肯定是沒有責任感的人。你想,父母把他養大,那是對他最有恩的人,他對這對他最有恩的人還不知道感恩,那麼你還能指望他對誰感恩呢?你說是不是,藍琴?”
藍琴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文秀閉著眼說:“妹妹,我有點瞌睡了,咱倆醒來再說吧。”藍琴往上拉了拉被子,說:“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