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佩軒在幫著君曼解題的間隙，觀察了她家的情況，看到她家乾淨整潔，幾乎一塵不染,他就想到，這家的女主人董老師是個非常能乾的女主人，他們一家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穿戴得體，顯得高貴典雅。
同時，佩軒覺得，這樣輔導君曼也太簡單了，就乾這點事也太容易了。他又問君曼：“你以前的周末作業還有不明白的嗎？都給我吧，我都給你說一說。”君曼找出以前的作業，指出了她不明白的難題，佩軒一一為她解答，把每一道題都講的很透徹，這樣，從三點多講到了六點多，他剛剛講完，準備收攤的時候，程老師過來說:“佩軒同學，正好也到了吃飯的時候，你現在回去吃飯也來不及了，家裡也沒有特意準備，也就是家常便飯，請你不要推辭，隨便吃點，咱們也借這個機會聊聊天，好吧？”
佩軒實在是不想在人家家裡吃飯，聽了這話一時語塞，他趕快說：“我的同學今天約好了來找我，實在對不起，程老師、董老師，我得馬上走。”說著，拔腿就要走。君曼攔住他，說：“酆大哥，我還有幾個問題要請教你，還沒來得及說呢，你哪能走呢？咱們一邊吃飯，我一邊請教你，你宿舍的同學會告訴找你的同學你來這裡了，所以他也不會著急。你也不要著急，我還要麻煩你呢。”這話一說，佩軒就沒有理由走了，隻能留下來邊吃飯邊聊天了。
程老師和董老師有兩個孩子，君曼是老大，她的弟弟叫君武，在上初中二年級，正好比君曼小三歲。他們一家圍著餐桌坐下，留著一個挨著程老師的位置給佩軒。佩軒隻好坐下，他儘量顯得無拘無束，但是實際上他心裡很是忐忑不安，因為他沒有在城裡人的家裡吃過飯，不懂人家的規矩，也不知道該怎麼吃，也不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想，什麼都不懂，那就謹言慎行好了，所以他去洗了洗手就坐在了程老師的旁邊。
程老師和董老師一再說：“佩軒你隨便一點就行，咱們家裡一向都是很隨意的，沒有什麼規矩，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佩軒知道，這是他們寬慰他的話，自己當然要顯得隨意一些，其實也不能真的隨意。程老師從櫃子裡拿出來一瓶酒，佩軒急忙說：“程叔叔，我不會喝酒。一點也喝不了。”程老師很隨意地說：“你也不用客氣，咱們隨便喝一點。今天是周末，咱們每人都嘗一口。”說著，他給每人倒了一小杯，他風趣地說：“在美國，有些州規定，年齡十八歲或二十一歲以下不許喝酒，咱們這沒有這個規矩，哈哈。”董阿姨做了六個菜：鍋塌豆腐、紅蘿卜燒肉、芹菜炒肉、乾槐花炒雞蛋、酸辣土豆絲、燒帶魚。佩軒看了，說：“菜太多了。”董阿姨客氣地說：“不多，也做的不好。”程老師舉起酒杯說：“咱們喝酒。”大家都舉起酒杯，程老師一口乾了，其他人隻是淺嘗輒止，佩軒也隻是泯了一下，小半杯而已。君曼皺著眉說：“好辣！”程老師笑了，說：“這個酒不算辣，對了，這個酒還是河南的酒。”本來佩軒嘗了這酒，總覺得味道很熟悉，一時也想不起來是哪裡喝過這種酒，聽程老師一說，他一看酒瓶，吃了一驚，原來是洹水大曲！實在想不到，在北京還能喝著洹水大曲。
程老師解釋說：“我的表弟兩口子都在冶金部工作，他們發福利發了幾瓶這洹水大曲，我表弟喝酒過敏，一口不嘗，都讓我帶回來了，我喝了，感覺這個酒還不錯。”佩軒點點頭說：“我也聽說，這個酒挺好的，不上頭，口感也可以。”程老師肯定地說：“你在河南，肯定喝過這個酒。”佩軒故意掩飾說：“也許喝過，不過我喝什麼酒都是一個味，都是辣，就像剛才君曼妹妹的感覺一樣。”
董老師認真地說：“佩軒，我聽盧煜說，你是河南新鄉地區的，你考上p大太不容易了！一般都是四百分上下才能上p大的，這太難了。”佩軒隨意說：“我也是瞎蒙的，不知道怎麼考上的，想著能考上個中專就不錯了。我們那裡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可是生活追求的依然是吃飽穿暖。所以同學們都想考學出來，混口飯吃。”程老師不以為然地說：“考個一般的學校有可能蒙上，但是p大是絕無可能蒙上的，你們的高中肯定是個名校。”佩軒笑笑，搖搖頭說：“我們學校是個公社高中，最普通的高中，前年我的一個同學考上了q大，他讓我們高中出了名。我們初中高中都是兩年製，不過我是複讀一年才考上p大的。”董老師驚訝地說：“啊！你們一個農村的公社高中，居然考上了q大、p大這樣的名牌大學，太了不起了！”佩軒笑了笑說：“沒什麼，其實像我這樣雖然到大學裡讀書，但是什麼都不懂，就是個書呆子，以後也就是混碗飯吃，不會有什麼出息。”程老師笑著說：“佩軒同學你好謙虛，你們這些農村出來的孩子經曆過艱難困苦，懂得生活的艱辛，將來會有更大的成就的。你們讀書這幾年就會脫胎換骨，迅速成長起來，將來會成為國家的人才的。”
君曼也問道：“佩軒哥哥數學怎麼這麼好啊，而且講得好！比我們老師講的清楚明白，大哥的思路特彆清晰。”佩軒忙說：“可不敢這麼說，我的理解也不一定對。我從小喜歡數學和語文，從小學到高中，數學老師都比較喜歡我。喜歡語文是因為喜歡讀課外書，喜歡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一般來說，喜歡語文，曆史、地理、政治，這些成績就會好一點；喜歡數學，物理化學成績會好一點。不過我不太喜歡物理，考了一年理科沒考上，就改了文科，我的數學好，占了很大便宜。”董老師點點頭說：“佩軒你喜歡讀書，學習成績又好，考上了p大，一定是個大才子啊，在當地名氣很大。”佩軒搖搖頭說:“沒有，那時候喜歡讀書是個缺點，不是什麼優點，老師也不見得喜歡。我家裡條件不好，特彆土，一身粗布，土得掉渣，這一點倒是有名，據說我是我們高中第一土，哈哈。”
程老師催著佩軒說：“佩軒同學，喝酒。”佩軒裝出不能喝的樣子說：“程老師，我實在是不會喝酒，你就饒了我吧。”程老師笑著說：“佩軒，我看得出來，你喝酒的動作是久經沙場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酒量是很大的，喝半斤一點問題沒有，喝吧。”佩軒跟程老師碰了杯，慢慢喝下去，搖搖頭說：“喝酒對讀書不好，經常喝酒會影響讀書。”程老師不在乎地說：“沒有那麼嚴重，喝一點沒事的。”兩人又喝了一杯，佩軒說什麼也不喝了，他們一共喝了也不到半斤。
佩軒問一直在聽他們說話的君武：“君武弟弟，你喜歡哪些課程？”君武若有所思地說：“各門功課我都喜歡，我也喜歡讀課外書，隻是讀課外書的時間不多。將來我也許會更喜歡數理化一些。”佩軒鼓勵他說：“好好讀書，將來會有更好的前景，君武弟弟將來會有了不起的成就。”君武不好意思地說：“大哥過獎了。”
吃完了飯，程老師和董老師拉他到書房，關上門，跟他談報酬的事。程老師認真地說：“佩軒，我覺得你能夠給君曼很大幫助，按照一般的情況，一次課也要五塊錢的，咱們就按一般的算吧，給你的不算高。”佩軒搖搖頭說：“北京這裡補課價格太高了，我覺得一次課兩塊錢就夠了。對於我來說，一個月多了七、八塊的收入，大半個月的夥食費就有了。”程老師、董老師聽了，知道他一個月的夥食費也就是十三、四塊錢，也是舍不得吃飯花錢的，內心替他感到悲涼。可是看他並不在乎錢，還樂於給彆人幫忙，這樣的人不可多得，這樣的品質值得推崇。他們想不到，他這樣一個窮孩子有這樣的胸懷和情懷。董老師嚴肅地說：“佩軒，兩塊錢是絕對不能考慮的，你付出的是知識，這是一種腦力勞動，你不能用體力勞動的價格來衡量。那樣對你是不公平的，也讓我們內心不安。”程老師笑著說：“你阿姨說得對，佩軒，你也不能讓我們心裡不安吧？我能夠感覺出來，你以後在學習上，在做人上，都會影響君曼，也會影響君武，這是無價的，沒法用錢來衡量的。所以呢，佩軒，你不能推辭。”佩軒看到他們為難的樣子，乾脆地說：“叔叔阿姨，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我明白你們的想法。那就三塊吧，不能再多了。再說我還不一定能勝任呢，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君曼妹妹呢。”程老師和董老師仍然麵有難色，但是他覺得不能再讓步了，因為一次三塊，一個月按四個星期算，增加十二塊錢的收入，就差不多夠他一個月的夥食費了，他覺得，加上他的助學金，他的收入已經算是奢侈了。
程老師想了一會兒，說：“佩軒，說實話，三塊錢的情況是沒有的，人家輔導老師一下子教好幾個學生，是三塊錢的價格。你現在不是這種情況，三塊錢肯定是不行的。這樣吧，你是非要降價不可，咱就按你的意思辦，降！一口價，不能再討價還價了，四塊錢！就這樣定了。”佩軒苦笑著說：“這哪裡是降啊？再說五塊錢的價格我從來也沒認可呀，四塊太高了，就三塊吧！”程老師堅決地說：“四塊，就這樣定了，咱們不再說這事了。”董老師誠懇地說：“說實話，我覺得四塊其實還是有點低，不過佩軒說什麼也不接受五塊，也就隻好這樣了，四塊就四塊吧。其實想想，以佩軒能給予孩子的幫助而言，就是五塊也太低了。謝謝你，佩軒！”佩軒感激地說：“我應該謝謝叔叔阿姨。”
談完了這事，佩軒又去問君曼:“君曼妹妹，你還有什麼問題沒有？有其他方麵的問題也可以隨便說，並不限於數學方麵，隻是我才具有限，不一定能達到你的要求。”君曼站起來說：“謝謝佩軒哥哥！我暫時沒有問題了，有了問題，我會攢起來，留著向哥哥請教。”
這樣，佩軒告彆了董老師一家人，回到了學校。一路上，他想，這家人都是素質很高的人，接觸多了，他能從他們身上學到許多優秀的品質、做人做事的智慧，這對於他也是幸運的。何況人家非要一次輔導給四塊錢，確實太多了，這足夠他一個月的夥食費而綽綽有餘了，實在是受之有愧啊。自己隻能好好輔導君曼來報答程老師和董老師。
佩軒走後，程老師和董老師都覺得佩軒不僅有清晰的解題思路，而且表達清楚明白，很快就能夠讓君曼明明白白，他是個很不錯的老師。而且看上去他雖然年齡不大，但是生活閱曆豐富，為人厚道，不計名利，樂於助人，以後他會給君曼起到很好的榜樣作用。這樣想著，他們覺得給佩軒的報酬有點低，但是這已經是多次討價還價才由程老師硬性定下來的結果，已經讓佩軒難以接受了，雖然感覺有點愧對他，也隻能這樣了。
後來，盧煜知道了這些情況，跟他預料的基本一致，他對佩軒調侃說：“你和程老師真是有意思啊，就好像做買賣的，賣東西的總嫌價格高，買東西的總嫌價格低，還差點談不攏，也夠奇葩的，說出來幾乎沒人信，卻還是真人真事。”佩軒笑著說：“談不攏倒不至於，但是最後都覺得有點愧對對方卻是真的。”盧煜打趣說：“你如果嫌錢多，就多請我幾次客。”佩軒認真地說：“還真的應該請你客。”一聽說請客，文祥、小劉馬上圍了上來。文祥不客氣地說：“請客？如果滿意我參加那可是不行。”小劉也馬上說：“請客可不能少了我，敢不請我，彆想安生。”佩軒無奈地說：“這倆搗蛋家夥，平時喊你們，喊半天不答應，可是一聽到請客，馬上就湊過來了。少不了你們倆，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