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兩家的糞坑都挖完了,佩軒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樣,鬆了一口氣。他暗自想,以後隻要他在家,挖糞坑的活就都由他來乾。
這天已經是正月十四,明天就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了,這附近有這樣的習慣:出嫁的姑娘正月十五要回娘家。而且這裡也興過正月十六,把十五、十六參照大年三十、大年初一來過,也就是說,正月十五、十六是非常重要的節日。吃飯也是仿照三十、初一,十五的中午、晚上和十六的早晨、中午,比較講究,正如三十的中午、晚上和初一的早晨、中午比較講究一樣。在當時生活的情況比以前好一點,那麼過節的氣氛也就稍濃一些。
吃過中午飯,佩軒拿了一些禮品,去了劉莊文秀的家裡,因為他明天就要去上學了,走之前應該去看看未來的嶽父嶽母。文秀知道他要來,在家裡等著他。他來了先跟爸媽打招呼,坐下來陪爸媽說了一會兒話。媽囑咐他說:“念書也是一件苦差事,生活上不要太節儉,該花的錢要花。現在秀秀每個月也有不少的工資,我聽她說,你半年也沒有讓她給你寄一點錢,她心裡很難受。家裡有你爸的工資,一點不缺錢,秀秀掙的錢她和你花就中了,不用給家裡。你不讓她為你花一點錢,她心裡很不是滋味。”佩軒解釋說:“媽、爸,我在學校也沒有很節儉,該花的錢都花了。我去的時候文秀給我一百塊錢,我買日用品也就花了不到五十塊錢,一個月我還有二十二塊的助學金,足夠我花還不止,還有幾塊錢的節餘。所以我一直有好幾十塊錢在手裡,一些同學沒錢了,我還經常借給人家。文秀每次寫信給我,都說要給我寄錢,我說我手裡有不少錢,確實不需要,就沒讓她寄。放假回來,我手裡有八、九十塊錢,給娘一些,我手裡還有一些,不缺錢,而且二月份的助學金也要發,這已經夠我一個學期花了。”
媽語重心長地說:“佩軒,你是在北京,這是最大的城市,花費肯定要比安陽這樣的城市高得多,你一個月十來多塊錢的夥食費肯定是最省的,你不能太委屈自己,吃飯上不要省,省不出來幾個錢,身體還吃虧。零花錢也要花,還有你們同學一塊去玩啥的,也不能顯得小氣。所以呢,秀秀手裡有錢,要給你,你就順著她一點,要不她心裡會難受的。其實現在秀秀也受你影響很大,雖然她掙錢了,也是不肯花錢,買個衣服都舍不得。說她了,她就說:‘我現在是有婆家的人了,不能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顯得張揚。’我說她不能十七、八歲就顯得老氣橫秋的,趁著年輕,該穿就要穿,那麼好看的閨女,不能土裡土氣的,要像個年輕人漂漂亮亮的樣子,這樣人家就更看得起。咱雖然不是要最時興的,也不能顯得很寒酸,咱有這個條件。如果咱的條件不好,那樸素一點也應該,可是咱的條件還算不錯,再顯得寒酸就有點不合適了。”
文秀早就過來聽媽說話了,聽到這裡,就不客氣地對佩軒說:“佩軒,聽到沒有?咱媽的話,你聽不聽?”佩軒委屈地說:“我啥時候也不敢不聽咱媽的話呀,咱媽說的很對,尤其是說你,連件衣服都不舍得買,連個手表都不敢戴,也確實有點不夠大氣。媽說我的話,我記住了。以後按媽說的辦。”爸也說:“佩軒、秀秀,你媽說得對,艱苦樸素雖然是對的,可是該花的錢不花也不對。你們都大了,是成年人了,穿戴打扮都要體麵,不能邋遢,這是基本要求。尤其是秀秀,要有幾件像樣的衣服。佩軒也一樣,大城市要求更高一些,雖然咱們不要很講究,也不能很隨便。”佩軒鄭重地說:“爸說得對,我記住了,按爸媽說的做。”文秀也說:“爸媽說得對,不過我也沒有不舍得花錢,該花的都花了,這不手表也戴上了,不戴也不中啊,一家人都恨不得吃了我。我一看不對頭,趕快接過了二嫂的手表,再不敢不聽話了。哈哈。”媽不滿地說:“秀秀你還說呢,你早該聽話,你戴上手表氣質就是不一樣,知道不?為啥人家相親的人都要戴手表?沒有手表的也要借塊手表戴上,一是顯得條件好;二是顯得氣質好,層次高。一家人對你秀秀都很關心,你偏不領情,就是不要手表,所以你大嫂和二嫂才自告奮勇要治服你,非讓你戴上手表不可。”媽的話一說,一家人都笑了。
文秀對爸媽說,她和佩軒一塊去賈莊,準備明天佩軒去上學的事,媽說趕快去吧,好好準備一下。
正月十五村裡熱熱鬨鬨,有踩高蹺的,有舞槍弄棒的,有舞獅子的,有唱戲的,有唱歌的,等等,村裡的人都從家裡出來看熱鬨,比前幾年熱鬨多了。
這樣,佩軒和文秀就來到了賈莊,文秀來了先跟爹、媽、姐姐、姐夫打招呼,然後就跟佩軒去了他的房間。一進門自然就擁吻在一起,放開之後,佩軒隨口說:“今天村裡好熱鬨,咱們去看熱鬨吧?今年有大奎的領獅子節目,咱們去給他捧捧場。好不好?”文秀爽快地說:“好,我也正好想看看熱鬨呢。”
於是兩人就出去看熱鬨了,文秀看了各種節目,感覺比他們劉莊的花樣多,參與的人也多,更熱鬨一些。大奎的領獅子節目做的挺好,他先打一趟拳,再耍一把槍,他把槍舞得風生水起、神出鬼沒,的確是武藝高強。接著是呼喚獅子,兩隻獅子蹦蹦跳跳,作出各種動作,不時贏得熱烈的掌聲。大奎看到了人群中的佩軒和文秀,他的節目一結束,就來跟他倆打招呼。文秀讚歎道:“大奎,你的功夫太高了!”大奎謙虛地說:“哪有真功夫?都是花架子。”佩軒正經說:“你的功夫可不是花架子,你的拳和槍都是真功夫,沒有五、六年練不出來。”他當初是和大奎一塊學拳的,他隻學了一年多,就不學了;大奎則練了七、八年,他們大小差不多的,數大奎的拳練的最好。大奎隨意說:“近兩年也因為上學高考,沒咋練拳,都落下了,近一段他們非要我領獅子不可,才又練起來。手腳沒有以前靈活了,哈哈。”佩軒誇讚說:“你的功夫在咱們大小差不多這些人裡,還是最好的,沒人比得上。”大奎正經說:“大根哥,你如果一直練下來,你的功夫肯定比我好,你的悟性比我高得多,練拳也是需要悟性的。”佩軒搖搖頭說:“不是的,你練拳的悟性很高的,我比不上。我手腳比較笨,技巧性的事我做不好。”文秀笑著說:“不錯,你的手腳是夠笨的。你要練拳,肯定比大奎差遠了。”他們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佩軒和文秀就回家了,因為還要準備明天去上學的事。
到了家裡,袁保六來了,他送來了一大袋炒好的花生,說讓佩軒帶到北京去,給他的同學們吃。因為這時候花生屬於緊缺的副食品,買都買不到,他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這麼一旅行袋花生,專門炒好送來,難得的友情。佩軒留他吃晚飯,他說還要在找大奎,佩軒隻好讓他走。他歉意地說:“大哥,明天我有事就不來送你了,你這邊有什麼事就寫信來,我照辦就是。大哥、嫂子,再見!”佩軒和文秀把他送出門外,說:“再見!”
送走了袁保六,文秀和佩軒就開始一件件點要帶著的物品,寫在一張單子上,有就打鉤,沒有就空著,等準備好了再打鉤。這樣一項一項下來,都準備好了。還有一個布兜,專門裝一些路上吃的東西。袁保六送來的花生太多,佩軒找了個不小的旅行袋還裝不下,隻好留到家裡一小部分,他讓文秀帶走,文秀說家裡有,已經給她準備好了帶到安陽去。
都準備好了以後,文秀就放心了。她明天也要回安陽去上班,隻不過佩軒是和華辰、順泰去新鄉坐火車,文秀是往東北方向,路過道口等地方去安陽。
沒有多大一會兒,大奎的弟弟小順就來到家裡說:“大根哥,俺哥說讓你和嫂子去俺家玩,保六哥來了,讓你去陪,還說讓俺嫂子一定去。”佩軒爽快地說:“好,小順兄弟,我一會兒就去。”小順走了,佩軒對文秀說:“我就知道袁保六走不了,大奎肯定要留住他喝酒,果然是這樣。”文秀警告他:“你可不要多喝,明天還要去北京呢。”佩軒不在乎地說:“我知道,不會多喝的,你不是跟著我嘛,我還能多喝?不敢。”文秀不滿地說:“你就給我裝吧,誰管得了你?”
佩軒和文秀對媽說,他們去大奎家了,陪袁保六去了。媽也囑咐他少喝酒,他認真地說:“我知道,媽,你放心吧,還有文秀跟著我呢,我不會喝多的。”媽聽他這麼說,就放心了,媽知道,佩軒乾什麼事一向有把握,他出去喝酒,幾乎沒有見他喝醉過,不是他酒量大,而是他心裡有數,到感覺要喝多的時候就不喝了。
佩軒和文秀到了大奎家,先跟大奎的父母去說話,他和大奎是同輩,稱呼大奎的父母叫大爺大娘,他向大爺大娘介紹了文秀,文秀也向大爺大娘熱情打招呼。大爺大娘特彆欣賞佩軒,也特彆認可佩軒和大奎兩人的親密關係。佩軒和文秀去了,他們二老很高興。大娘誇讚說:“我聽說了,大根的媳婦特彆懂事,還長得特彆好,今天一見,果真是百裡挑一,長這麼好,比電影裡的還好。哈哈,大根你爹娘好有福氣。有這麼好的媳婦兒,他們以後可是享不完的福了。”大爺也說:“咱家大根也有能耐,考上了北京的大學,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聽大奎說,你們倆給他幫了好大忙,讓他的生意好了不少。”文秀客氣地說:“大爺大娘,我沒幫大奎多少忙,再說就是幫忙也是應該的,大根和大奎他倆跟親兄弟一樣,能幫的忙都會儘力的。”佩軒讓大爺大娘一塊去坐,大爺說他不能喝酒,說啥也不去。大爺大娘催著佩軒和文秀去坐,他倆隻好來到大奎的屋裡。
袁保六、大奎等幾個人都在等著他倆,因為他倆去跟大爺大娘說話,也不能去催他們過來,隻能等著。這天大奎定了親的未婚妻寇銀環也來了,在忙著做菜,涼菜都上來以後,就開始就位,佩軒讓袁保六坐首位,他堅決不乾,還振振有詞:“你是大哥,理應你坐首位。”佩軒推不過,隻好坐首位,兩邊分彆是大奎和袁保六。文秀因為要去幫銀環做菜,就坐在了靠外的位置,佩軒招呼大奎讓把銀環叫過來坐下,就開始喝酒,佩軒舉杯說:“第一杯,大家過年好!”於是除了文秀和銀環兩個女生之外,大家都舉杯喝了。佩軒接著說:“第二杯,歡迎保六哥!”大家又喝了。佩軒繼續說:“今天是元宵節,咱們歡迎銀環來,第三杯!”袁保六和銀環同時說:“還有嫂子呢,歡迎嫂子!”大家一邊笑,一邊喝酒。
接著,大奎作為東道主,開始過關。他先從佩軒這裡開始,佩軒自然喝了兩杯,讓大奎喝了一杯。接著他和袁保六喝,兩人先碰了兩杯,接著劃拳,袁保六又喝兩杯,大奎喝了一杯。遇到文秀的時候,大奎笑著說:“嫂子,我知道你能喝,你喝吧。”文秀見躲不過,就說:“好,我喝兩杯吧。”於是她喝了兩杯,讓大奎喝了一杯。大奎過關喝了也有十來杯酒。接著是袁保六過關,他也從佩軒開始,照例佩軒也喝兩杯,讓他喝一杯。大奎也是主動喝兩杯,讓袁保六喝一杯。到了文秀這裡,袁保六要對她表示感謝,先跟她碰了兩杯,然後主動喝了兩杯,讓文秀喝一杯。最後是佩軒過關,大奎、袁保六都主動喝了兩杯,讓他喝一杯,其他人與佩軒劃拳互有勝負,佩軒也喝了十來杯。除了文秀,男人們都過了關。每人也平均四兩酒了,袁保六對大奎和佩軒說:“兄弟、大哥,今天喝的差不多了,我還要回柳莊,不能再喝了。”
佩軒也不想再喝了,於是就吃飯,然後他們送走了袁保六,囑咐他騎車要靠邊,他說他沒喝多,回家沒問題。佩軒、文秀也與大奎、銀環告彆,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