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文秀回到宿舍房間裡,一看馬蹄表,快十二點了,她急忙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佩軒的信,然後脫下大衣,就拆開信看。
信上主要是告訴她,佩軒的車票與彆人換了,他二十二日晚上到安陽,二十二日?不就是今天嗎?她總是覺得什麼事有點不對頭,對呀,他前麵的信上怎麼說?她找出來前麵的那封信看,說是二十三日晚上回家;不過後麵說可能有人找他換火車票,會提前一、兩天回家。可是自己沒有注意到。他寫第一封信的時候,已經知道可能換火車票,就告訴了她。第二封信是換了車票之後趕快寫信告訴她,說二十二日下午五、六點到安陽。這是讓她有思想準備。
下午彩排完的時候,小宋告訴她有她的一封信,好像是北京來的,她沒當回事,打算吃完飯再去拿信,可是吃完飯就直接去跳舞了。跳舞的時候有點心神不定,總是覺得有點什麼事,加上要與鄭江濤一塊兒再熟悉一遍台詞,於是就早退場了,回到打字室去拿信,知道了自己心神不定是因為沒有看佩軒的來信。可是,自己收到信以後毫不在意,連看都沒看,就和鄭江濤一起去了宿舍。
如果拿到信的時候馬上看信,就知道這時候佩軒已經到了,自己還會和鄭江濤一塊回宿舍嗎?還會讓佩軒敲好幾次門不開嗎?肯定不會!還會發生這一係列的誤會嗎?自己一錯再錯,把本是歡樂無限的事搞成了痛苦無比的事,她悔恨地哭了,痛哭一場。她即使沒有看到這第二封信,隻看到第一封信,如果認真看了,也不至於把事情搞砸到這種程度!如果認真看了第一封信,她就會操心佩軒,知道他可能會提前來,就不會和鄭江濤大晚上同處一室讓佩軒敲不開門了。如果自己預知佩軒會來,會高高興興等著他,一見到他,兩個人會激動不已地擁吻在一起,說不定她這會已經成為佩軒的女人了,兩人相擁而臥進入夢鄉了。唉,自己一錯再錯,鑄成大錯,悔之晚矣!
表麵看上去,是自己沒有認真對待佩軒回來這件事,麻痹大意造成的,但是深挖下去,可不是這麼簡單。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佩軒不太在意了,甚至他的信都不在乎了,自己不知不覺中,喜歡和那些長得帥的男人在一起,像唐秘書、鄭江濤等,這不是嫌棄佩軒不帥嗎?自己越來越喜歡聽奉承話,越來越疏遠佩軒,一個多月才給他寫了兩封信,而且還無話可說。尤其是後來不忙的時候,自己懶得給他寫信,他的來信也不好好看,他告誡的事也不當回事,這不是疏遠是什麼?自己口口聲聲說愛佩軒,就是這麼愛他的嗎?當佩軒對自己有所不滿的時候,自己覺得冤枉。真的冤枉嗎?其實不是佩軒要拋棄她,而是她走在拋棄他的路上已經很遠了。可悲啊!
文秀想,自己當初愛上佩軒的時候,愛的是他的真誠、成熟、聰明,開朗,無論是讀書還是人情世故,他看的都很透,但是他依然真誠。以他的聰明程度,他會不會發現她的變化?嗬嗬,儘管他在北京,她在安陽,他明鏡一樣,照的她清清楚楚。她信中無意中表露的情緒,他都能捕捉到!她以前寫的信都是情真意切的愛,後來突然寡淡無味;原來至少一個星期一封信,後來半個月還不寫一封信,借口忙;但是掛牌以後很閒的時候,她的信更少了,而且什麼內容也沒有;這時候自己忙什麼呢?忙著在男人懷裡跳舞呢,自己把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但是,自己讓他來安陽找自己,他就來了,而且他變了車次,馬上寫信來告訴她,唯恐她不知道。可是她呢?聽說他來信了,並不著急去拿,而是急著去跳舞;後來拿了也不看,這就是她對他來信的態度!不,這是她對待他的態度。他對她的憤怒和冷漠皆因此而來,她卻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將被拋棄的受害者,他能不憤怒嗎?他不是憤怒,而是失望,甚至絕望!所以他感到無比痛苦。尤其是他敲門敲不開的時候,他會認為她和一個男人在練台詞嗎?鬼才相信!誰都會認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房間裡,敲門敲不開,那即使沒有上床也是在上床的路上。如果是村野匹夫,早揪著她的頭發拉到街上把臉搧成發麵膜了,把她當作破鞋一樣讓她丟人現眼個夠!可是他呢?自己選擇隱忍,離開。他的痛苦並不亞於村野匹夫,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隻是默默地離開她,放任她自由去飛。沒幾個男人能做到這一點,這是因為他對她刻骨銘心的愛!但是,愛的越深他越痛苦。可是他想著如何顧忌她的麵子,擔心她被公司的人認出來而丟臉,他的冷靜是超乎常人的,他對她的愛更是超乎常人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在為她著想,顧及她的臉麵。
後來和她一起去吃夜宵的時候,當著女服務員的麵,他和她親切地調侃,好像他回心轉意的樣子,其實不然,也許是他對她的絕望。隻不過他顧及她的麵子,他是在鼓勵她麵對以後的生活,讓她好自為之。他看開了,放棄了,對她不再抱希望了,才有這樣的豁達,這樣的平靜。他知道明天她要主持聯歡晚會,怕耽誤她,他強顏歡笑,暫時與她和解,其實純粹為了她。但是,他的心已經冷了,對她不再有任何的留戀了。
想到這裡,她都想明白了,因此哭的更傷心了。哭了一會兒,她想,我這樣哭有什麼用呢?我還能挽回和他的愛情與婚姻嗎?我必須現在去找他!這樣想著,她坐不住了,也不敢再哭了,立即穿上棉衣去找他。她想,也許還有這一點點的機會,一旦到了明天,也許他就徹底絕望了,自己這一點點機會也沒有了。她要不顧一切地去找他,跟他說對不起,求他原諒,給她一次機會。如果他不答應呢?如果他不答應,自己會以死相逼嗎?他顧及她,會答應的。但是他內心創傷的愈合也許需要很長的時間,甚至需要幾年的時間。自己必須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必須讓他先答應,然後再用愛、用自己的溫柔去撫平他的創傷。一旦他下了決心,徹底放棄了她,那就一切都完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出了宿舍樓往西,刺骨的寒風撲麵而來,可是她內心的寒意比這寒風還要冷。她急匆匆趕到打字室,輕輕敲門,裡麵傳出佩軒低沉的聲音:“誰?”
文秀哽咽著回答:“我。”
門馬上開了。佩軒要去開燈,文秀擋住了他,說:“不要開大燈,開台燈就中了,我來。”一般辦公室是沒有台燈的,但是打字室專門給配台燈,這是工作需要。文秀一伸手就打開了台燈。
其實,她一敲門,佩軒就知道是她,也似乎明白了她的來意。佩軒這時候還沒睡著,他的心就像冷澀的海水一樣不是滋味,他想,經曆了這次的洗禮,他可能幾年內不會再談戀愛了,即使有白小潔那樣的好姑娘在等著他,他也不敢動心了。他覺得,不是他不再相信愛情,而是愛情也經不起這花紅柳綠的世界的考驗。自己以後要一心撲到學業上,苦讀四年,將來工作以後再說戀愛婚姻的事。可是,自己家在農村,已經定親,如果散夥,爹娘經得起這樣的打擊嗎?自己是不是也像劉國增那樣讓彆人認為是個豬不吃狗不啃的東西呢?可是真是這樣也沒辦法,隻有硬著頭皮往前走,走到哪算哪。唉,這是談的哪門子戀愛啊?其實,農村談戀愛的大多沒有好結果,都是始亂終棄。自己早就該想到會有這種結果。總以為自己是例外,結果呢?蠢!你自己再投入,再相信愛情,可是在現實麵前你的愛情碎的一塌糊塗。但是他隻能把痛苦壓在心底,用微笑來麵對這慘淡的人生和無情。
他腦子一閃:她這會兒來乾什麼?他隨即明白了她的來意。
他關心地問:“這麼晚你還過來乾什麼?有事明天再說不中嗎?”
文秀滿眼淚水,說:“明天不晚嗎?現在也未必來得及。”
佩軒歎口氣說:“不晚,什麼時候都不晚,你趕快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