豕肉總帶著一股奇怪且濃鬱的騷味,這讓宋人與唐人相似,變得以羊肉為貴。
在文人之中更是如此,文人用來形容美食的字:“膳、饈、羹、饌”都與羊有關,與豬從無關係。
《禮記》還曾言中:“君子不食圂腴”,因此在宋朝,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不愛吃豕肉,有些人還認為,豕肉是仆從之賤食。
硯書原也是富農之子,是數年前因蝗災家破人亡才被謝家買去為仆童的。他不識字,更沒讀過《禮記》,但他見過餓殍遍野的慘狀,故而對豕肉沒有半分歧視,壓根不知士族中還有這等為了當君子不肯吃豕肉的操守。
在自家主人發呆的那片刻,硯書不顧燙都埋頭吃了大半碗了,聞言忙將頭搖得好似撥浪鼓:“九哥兒試試便知,奴奴覺著,便是咱們謝家手藝最好的那方廚子也不及,這娘子的手藝隻怕去樊樓掌勺也使得了!九哥兒聞聞,哪有什麼膻味?這湯餅,湯鮮味美,無一處不好,奴奴平生未曾吃過這樣美味的湯餅,這舌頭都快吞下去了。”
見硯書整張臉都要埋進碗裡去,謝祁也被他那呼嚕呼嚕嗦麵的模樣感染,鼻尖那香氣縈繞更是誘-人,便重新取了筷子與湯匙,嘗了一小口湯。
令人擔憂的腥膻味道果真沒有出現。
當肉之淳香、蕈之鮮香、湯之濃香爭先恐後在舌尖炸開,謝祁都還沒反應過來,手中的筷子已經下意識去夾了湯餅送入口中。
硯書便眼睜睜看著謝祁一改往日那恨不得先焚香沐浴才慢條斯理用飯的模樣,不多時便將一整碗湯餅都吃下肚去了,連湯底的蘿卜絲、黃瓜絲與白菘也未曾放過。
他怔住了,方才是誰挑揀說不吃的?
“這湯餅……”謝祁吃得竟熱出一頭汗來,他坐著回味,用絲帕擦了擦額頭,又試了試嘴角,才極為滿足地呼出一口氣,“與這醬汁,真乃絕配!一碗下肚,通身舒暢,妙哉妙哉!”
說完又撫了撫肚子:“好些時候沒吃過如此美味,竟仍覺不足。”
硯書忍不住笑,捧出兩個蕈饅頭:“大娘子都說了,九哥兒如今正是竄個頭的年歲,正要多吃些呢!那娘子還包了兩個饅頭,全與九哥兒吃罷!”
謝祁隻拿了一個,謝家家境殷實,他並不是沒吃過好東西的人,這會兒便從一時的驚-豔中慢慢冷靜下來了,笑著抬手揉揉硯書的腦袋:“你尋來的美味佳肴,自當與你同食才是。”
硯書滿臉喜色:“謝過九哥兒了!”
兩人便又吃起饅頭來,謝祁一口咬下去,麵皮蓬鬆暄軟極了,薄薄一層,一口便咬到裡頭的肉餡,那餡料裡不知還加了些什麼,吃起來不僅有香菇肉醬的美味,還香香脆脆。
謝祁方才還意猶未儘的美味又一次回到了口舌之間,他幾口吃下肚,不禁搖頭喟歎:“這醬熬得實在好,可惜明日到了陳州碼頭我們便要走了,否則托那娘子再熬個一兩罐,咱們帶回家中孝敬長輩多好。太婆牙齒鬆搖,吃不得硬物,想必會很喜愛用此醬佐粥。”
是啊,吃了這頓也不知何時還能吃上如此美味了!想到此節,硯書都舍不得吃完這蕈饅頭了,捧著小口小口吃,靈機一動道:“九哥兒,那娘子也是汴京人士,不如奴奴一會兒歸還陶甕時問問她家在汴京何處,咱們回了汴京再尋她買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