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斯還不能熟練地掌握詛咒,所以詛咒的底層邏輯應該很簡單。”威爾遜打開了麵前的匣子,眼前的綠色凝膠在室內光線的誘惑之下呈現出晶瑩剔透的模樣,“費琳達教授在人類學的課程裡講過。”
“喔?她可是這個領域的權威,”這個名字無疑喚醒了卡門女士關於舍監歲月的回憶,“萬幸你好好聽課了。”
“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增進知識的機會的,老師。”威爾遜掏出了自己的筆記本,坐在了椅子上,開始了公式一般的演算。
“你在做什麼,威爾遜?”卡門女士不安地瞥了一眼門,想看看門口是不是有什麼可疑的動靜。
其實,這裡沒有任何其他動靜可以稱得上可疑了,當門口再度出現動靜的時候,就又是柯林斯的詛咒回來了。時間不定,時長不定,甚至於詛咒的類型都不特定。但誰都知道,當它撬開眼前這道門的鎖眼的時候,一定會來帶來最作嘔的那類死亡。
這件屋子的每個人都不畏懼死亡,但是沒有人想讓自己死得令人作嘔。
柯林斯對人心的拿捏還真是入木三分。
“我說,我們就不能找到什麼方式來保護自己麼?威爾遜,我不是想打斷你的思考,但我們有沒有考慮過采用一點兒其他的什麼防護用具?”卡門女士就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依靠氣味與香水完成的防守戰無疑給了她一些思索的餘地。
“不,芥子氣是無解的,老師,”威爾遜麵無表情地抬了抬頭,“在地下室的最後的時間裡,院長和我為了打發時間,把裡頭的危險品盤道了個遍。”
“實際上,院長和我都不怎麼確定柯林斯是怎麼操作合成工序的,因為根本就沒有任何能有效防護的用具。以前醫生們穿的無非用蠟處理過的亞麻襯衣或棉線,帶上充分加長帶有濾嘴的鳥喙麵具,往裡頭填滿棉花,再裝上兩片玻璃當鏡片,就認為自己防護得很安全了。這個方法簡直就是笑話,連鼠疫杆菌都防不住。後來,衣服換成了硫熏製,結果除了讓這些家夥看起來像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活死神以外,絲毫不起效果。在被嚇死之前,亞巴頓一定是被笑死的。院長用一瓶雪莉酒打賭,看看從拉昂運來的一等品天然橡膠手套能不能防住這玩意兒,結果差點將自己的左手燒了個窟窿。誰想得到這玩意兒竟然把橡膠給融化了。
之前聽斯拉夫那邊的正教會傳來的消息,他們的人好像合成了一種名叫六胺的高密度分子材料,但可惜沒試驗過效果。總之,除了設法製造出同樣有毒的原料氣體,讓他們就地產生中和反應;或者請到風神,將這些災難全部吹走外,我們是束手無策了。現在用沾了麝香醇的濾紙貼在門上,也是儘量利用芥子氣的化合反應刺激濾紙變色,來判斷它是不是已經站在門口了。但麝香的純度太低了,成功概率實在不高。…。。
現在之所以能保持安寧,單純是因為我們騙過了驅動介子氣的詛咒本身,這團玩意兒沒有視覺也沒有聽覺,我想他追蹤至此的理由,除了是被特定的氣味或信息素引來的,就隻有機械地重複詛咒發生的這個時間裡的動作兩個可能了。柯林斯不是詛咒大師,不可能設置那麼多邏輯的防護牆和偽裝項,所以能如果能解開詛咒,那麼至少我們就不用應付時時刻刻來撬鎖的芥子氣團了。
但現在,老師您的香水就要用完了。”
卡門女士麵無血色地聽完了威爾遜的分析,他的話無疑給眼下的情況宣判了死刑。
“那她呢。”卡門指向了躺在裡屋的瑪格麗特。
“我們暫時不用擔心她了,她會沒事的。剛剛那趟工坊她不是白去的。”
“找到了什麼好方法麼?”卡門女士聽出了威爾遜的弦外之音,於是急切地問道。
“對,方法很有效,但缺德,所以她很篤定我們做不到。”威爾遜又埋下了頭去看他的筆記本。
“是什麼?”
“殺人,精挑細選符合條件的年輕人,然後提取皮脂腺分泌出來的油脂,再通過油脂萃取法做成香水。”僅憑威爾遜的三言兩語,卡門就已經知道這是什麼邪術了。
香水的提取流程當然是多元的,經典如植物香料的蒸餾提取,早已撐起包括格拉斯和巴黎在內整個香水帝國的世界版圖。玫瑰、薔薇、蘭花、鬱金香與薰衣草排列組合而成的升級版除臭劑,正是新世界千家宮廷和萬戶富商的時尚新寵。但培育了大量鮮花的格拉斯仍然要應付來自太陽王路易十四以降巴黎與凡爾賽那無休無止的香水訂單和巴黎達官貴人的蟻附,不得不與時俱進地將天然香料的來源從花朵和奧斯曼的香料市場,轉向更為多元化的動物之中。
馬賽和戛納進港的貨船,捎來了各地宮廷與富商的訂單。更加馥鬱、更加濃烈、更加動情的香水訂單如古神的低語一般水漲船高。
人們總是驚豔於法蘭西人在藝術與食物上驚人的創造與天賦,並將這一切都歸結於瑪麗安娜的優雅與蘇菲瑪索式的古靈精怪,但很少有人聯想過,香水與凶殺之間的關係。巴黎人需要情緒,音樂帶來情緒,美食帶來情緒,藝術帶來情緒,香水帶來情趣。然而一切情緒與情趣的源頭都是多巴胺的生產與消費。這個僅由人類的大腦中樞神經與腎上腺髓質分泌的精神傳遞物質,刺激著人類的滿足、興奮、愛、緊張、刺激與報複。人們或者通過愛,或者通過複仇來分泌大量的多巴胺,來實現自己的滿足與陶醉。
因此在這人間浪漫的登峰造極之國,白玫瑰軍、胡格諾派、投石黨、雅各賓人、吉倫特派、保皇黨人、狂熱的革命與瘋人之間的戰爭輪番上演。鮮花的芬芳氣息已經不足以迎合路易十四以來法國人的鼻腔了。荷爾蒙,他們需要更多的荷爾蒙,需要更多的性、愛、複仇、死亡與血腥來讓自己感動和陶醉。似乎人類藝術的巔峰除了神一般的平靜之外,也有人類初窺神的無上權力時,所帶來的欲望、震撼與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