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說說這幾個人的基本情況吧。”借著人還沒進來的工夫,威爾遜低頭向狄更斯說道。
“好的。今晚在吸煙室裡的人有八個。卡門女士是跟著你來的。阿爾伯特親王之前負責的是‘伊瑪目’套間那一層的服務工作,工作的內容很簡單,按照前台記錄的要求,給各個套間送下午茶和晚餐。他給伊瑪目送過一次晚餐,內容是雙人份的牛排。柯林斯應該是有客人來訪的,但送進去之後沒有見到人,放下餐車之後,他就離開了。之後沒有再來過這個套間。”
“白衣女人自稱‘瑪格麗特’。我們是在隔壁的房間裡找到她的,她是一個人登記入住的,在前台找到了她的入住登記,顯示名字是瑪格麗特沃金斯,居住地址在巴斯。她是一個在家呆膩了的大小姐,自己和嬸嬸一並來倫敦消夏,我實在不懂從風景宜人的巴斯到夏季又難聞又悶熱的倫敦來消什麼夏。”
“至於住另一個套間裡的壯男人,就是帶著撲克牌下來的,我之前認識他。他叫威廉,是劍橋大學的學生,但是輟學了。因為有一筆遺產可以揮霍。
剛剛坐他對麵的人是個業餘的私家偵探,但同時也是一個作家。隻是格調不高,寫的內容多少有些刻意驚悚。他叫亨利雷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在這兒。看起來他不太像那種會把稿費灑在煙花之地的人。”
“那個西西裡島的人叫維托費爾羅,關於他的血腥傳聞已經傳遍了整個南歐,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兒。至於費爾羅對麵說話的那個男人是個美國人,但給了我們一個意大利名字,阿爾卡彭,有理由懷疑這是個化名。因為‘卡彭’不是一個意大利姓,而是西西裡俚語中開槍時的聲音,但我沒權力檢查他的護照。他們旁邊的那個女人就是名譽歐洲的朱莉盧瓦塞爾。見鬼,她跟費爾羅在一起,明天的《鏡報》和《太陽報》又要炸鍋了。他們三個人住兩間房,阿爾卡彭就住在費爾羅對麵,他們三個今晚一直在一起,彼此作證沒有離開過房間。每個人都強調自己不在場。這就是目前的情況。”
狄更斯的話非常及時,剛好在來人進門之前說完了最後一句。
“先生們,我來英國是做生意的。”阿爾卡彭進了門之後便嘟嘟囔囔地說道,“不是來坐牢的。你們的飯菜真的很難吃,說話我也聽不懂,全倫敦最好的酒店套間又發生凶殺案,現在還非得讓我來麵談,行行好,你們就這麼對待從世界各地而來的客人麼?”
瑪格麗特進門之後兩眼則直勾勾地盯著威爾遜,什麼都不說,隻是優雅地擺出了一個二郎腿,手肘承載自己的腿上,手腕拖著下班,上身前傾著壓了過來,耐人尋味地看著威爾遜。狄更斯咳嗽了兩聲,瑪格麗特都無動於衷。…。。
“我隻是個小女孩,什麼都不知道,先生,還是您想來我房間單獨給我上上課?”
“注意您的口吻,小姐,您不是在和紳士們搭話,而是在同警官們講話。就剛剛這些話,如果被記錄了下來,您就等著婦女感化院去巴斯找您吧。”狄更斯的臉色陰晴不定。
“哦,”女孩吐了吐舌頭,漫不經心地把裸露在外的大腿往裙子裡收了收,“我的事兒您剛剛都打聽了,還有什麼要問我的?”
“您今晚離開過自己的房間麼?”威爾遜板著臉接過了話。
“哎呀,您終於願意和我說話啦,我就這麼一直看著您,盼您多看看我。可您連一眼都沒舍給我。”
“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如果這就是您的問題的話。”
“您沒有麼?介意我留下一個您的腳印麼?”
“討厭,蘇格蘭場的警官都喜歡借工作機會這麼搭訕麼?一般警官,我會投訴他騷擾;但是您,親愛的,我給您個請我吃飯的機會。”
威爾遜緊緊地閉上了嘴巴,似乎多和她說一個字,就像在要自己的命。
至於這個天真爛漫的女人一直癡癡地看著他。
狄更斯不禁眼前一黑,眼前的兩個人差不多可以在本年度全英最不受歡迎的嫌疑人榜單上占穩前三名。
如果今年局裡還破不了了彈簧腿傑克的案子的話。
威爾遜無動於衷。這兩個討厭鬼比看上去的凶悍多了。阿爾卡彭是個殺手,而瑪格麗特……恐怕是全世界最危險的女人之一。
卡門女士則坐在門口,她拒絕與其他兩個人坐在一排,然而義憤並沒有衝淡她的理智。自進門以來,她便一直催動著古老的咒語,通過香水的媒介,來維持在座所有人的理智。
正是這個混合著海鹽、橄欖和柑橘的味道,才稍稍中和了場地的空氣中,某種不易察覺的激素氣息。力圖主持正義的警官們才不至於心猿意馬地對瑪格麗特的說法照單全收。
至於張伯倫和卡門女士還沒有趕到的時候,阿爾伯特親王依靠著對維多利亞公主的摯愛與思念,才以強大的意誌力逃開了這個女人的吸引力。
這一點菲爾德和狄更斯都還沒察覺到,而卡門女士是清楚的。畢竟,阿爾伯特親王在她眼中,是一個真摯的年輕貴族,默默愛著一直嫌棄婚約的表姐,他對愛情是那樣勇往直前,毫不畏懼自己平庸的爵位與流言。他並不渴求愛情開花結果,隻是在竭力保護那個當年同自己一同,在梅恩湖畔騎馬的小姑娘。因此,他魯莽而機警地從宮中跑了出來,委屈自己喬裝成一個酒店侍應生,去探尋一個對未婚妻不利的陰謀。
談話就在這樣詭異的環境中拉開了序幕。
“卡彭先生,您是哪兒人?”
“警官,我是個體麵的商人……”…。。
“我知道,我們充其量隻是請您協助調查一起發生在酒店的命案,如果我懷疑你們,又怎麼會讓你們結伴來談話呢。”
“這話說得倒挺像那麼回事,警官,雖然您還很年輕,但看起來很有眼力見兒嘛。”
威爾遜用一幅很難以語言刻畫的表情,看著眼前搖頭晃腦的卡彭。
“您是哪兒人?”
“紐約,五點區人。”
“我看您的手臂上紋過一條鯉魚,您這輩子去過東方嗎?”
“沒有,這個紋身是紐約的紋身師給我紋的,或許是他們哪兒的習俗。”
“您不知道這條魚的意思麼?”
“不知道,這有什麼意思麼?”
“好吧,卡彭先生,您來倫敦做什麼?”
“做什麼?見鬼,偉大的蘇格蘭場就這麼提審我們這些趕來世界都市見見世麵的鄉巴佬?嗬,警官,是不是我們現在都不用再操心出口,直接把港口讓給你們的艦隊來運茶,然後再給我們課一筆茶稅,就能讓海關的老爺們摸摸我們的頭,再誇誇我們有眼力兒了啊?”
“卡彭先生,我想一名在愛荷華和紐約身上背了四宗命案和十五起傷害案的家族打手,和家族的教父一起到倫敦來,任何一名警察都能上前打聽。”威爾遜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卡彭的表演。
“你,你胡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阿爾卡彭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旁邊這個叫瑪格麗特的女孩想去拽一拽卡彭的衣角,馬上被狄更斯喝止了:“您在做什麼?彆動。”
瑪格麗特瞪了一眼狄更斯,而霎那間狄更斯覺得房間中漂浮的那種清醒的芳香科植物的香氣,又濃鬱了一份。
“沃金斯小姐,您二位現在隻是在接受我們的詢問調查。但如果兩位不配合的話,我們很樂意改成訊問。屆時您當然可以聘請您的家族律師上門,而我們針對您的調查一啟動,您和您的教父在倫敦的行程就得再延長兩個月。您覺得鬨成這樣,您吃虧還是我們吃虧?”威爾遜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吸引了瑪格麗特和卡彭的注意力。
“無恥。”卡彭氣呼呼地盯著威爾遜,眼神蘊含著惱怒與……防備。
相比之下,那個叫瑪格麗特的女人就直接多了。
“我的嬸嬸一會兒就來接我,律師什麼的讓她去找吧。現在我拒絕做任何回答,因為我隻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我拒絕做任何可能對自己不利的證詞。”
“您請隨意,”威爾遜毫無表情地撇了一眼瑪格麗特,然後又將眼光釘在了阿爾卡彭身上,“您還沒有回答誰更吃虧這個問題。”
“我……”卡彭長了嘴,喉嚨動了動,但還沒有說出話來,“不,你在詐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平克頓偵探事務所的人來過了,他們從紐約一路追您追到了倫敦。您覺得他們不會跟我們交個底麼?還是讓我現在拍個電報給紐約州?”威爾遜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而這個轉換連狄更斯都沒有預料到,“和您在一塊兒的可是歐洲的名人,西西裡島上的居民現在都不敢直呼他的名字。卡彭先生,我以個人名譽保證,您在警界之中絕對是一顆明星。”…。。
卡彭聽罷鼓起了眼睛,氣呼呼地瞪著威爾遜要發火,這個派頭讓狄更斯條件反射地將手放在了手槍上,但他仍然沒有說話。
“今晚您在哪兒?”威爾遜冷冰冰地問道。
“我在其他客人的套間裡,那位尊敬的先生和他的情人在包廂裡和我整晚都在聊天。”
“您說謊。”
“你說什麼?警官,我允許您詢問,但沒說過允許您侮辱我。”卡彭“簌”地一下站了起來,整個身軀似乎就占掉了眼前空間的三分之一,“太過分了,這是對我的侮辱。”
威爾遜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卡彭,然後很隨意地指著瑪格麗特說:“今晚你和她在一起。”
“你在汙蔑我,也在汙蔑一個姑娘的清白,如果您現在不道歉的話,我就要和您決鬥。”
“我在執行公務。”威爾遜咄咄逼人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