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此等禍國殃民之法,你也敢拿來?”
“放肆!!”
不等進入,軍帳內的怒吼便滾滾襲來。
阿普鹿南愣在原地,那是國主思倫法的聲音。
阿普鹿南突然覺得,今日前來似乎不是一個好時機。
不遠處的沙瑪將軍見他定在那裡,
眼中閃過猶豫,慢慢走了上來,輕聲提醒:
“大人,國主這幾日心情有些不是太好,大人可以明日再來。”
阿普鹿南抬起頭來,見到了殺瑪和煦的臉龐,不由得抿嘴一笑:
“多謝沙瑪將軍,今日要說之事尤為重要,在下等一等便可。”
沙瑪將軍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勸說。
前線士氣低落,
他也希望來自明國的消息能給軍隊提振幾分士氣。
迎著朦蒙細雨,阿普鹿南見他臉色凝重,輕聲發問:
“國主近些日子心情不好可是因為大理之事?”
沙瑪將軍點了點頭,道:
“大人,罕拔將軍的遭遇使得國主很是哀傷。
罕拔將軍跟隨國主走南闖北,立下赫赫功勞,
軍中的天竺人大多都是罕拔將軍劫掠而來,
現在..聽聞罕拔大人遭難,他們也變得不安分起來。”
“那些外族人也開始不安分了?”阿普鹿南眉頭緊皺到了極點。
沙瑪將軍臉色有些凝重,沉聲開口:
“今日國主斬殺了想要逃走的將近一千外族人,
將他們的腦袋都掛在火把之下,讓他們的靈魂不得安息。”
阿普鹿南愣在那裡,瞳孔在眸子中劇烈搖晃,局勢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了嗎?
那些天竺人向來癡傻,士氣不好不壞,
雖然不安穩,但一直都對麓川心存畏懼,也沒有生出什麼叛亂。
現在,居然有人逃走?
這對天竺人來說,已經是一個難以想象的事,可見他們心中多麼懼怕。
怕的不是麓川人,而是明人。
而那些天竺人心中所想,阿普鹿南能猜到幾分,
將他們打敗的罕拔將軍都戰敗了,他們又如何能打得過明人?
不如早一些一跑了之。
阿普鹿南輕歎一聲,原本還有些遲疑的心緒變得堅定,
不論如何,現在退軍與明國停止兵戈,是最好的辦法。
這時,沙瑪將軍聽到軍帳內久久沒有傳來聲音,緩緩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大人請進吧。”
阿普鹿南臉色凝重,抬腿邁入軍帳。
可隨之而起的莫名氣味以及眼前景色,讓他臉色大變!
在他身前,碩大的軍帳如往常那般富麗堂皇,
國主所坐的椅子立在最上首,
雕刻著麓川的諸多圖騰,在明亮的燭火下顯得威嚴萬分。
不遠處有巨大的地圖以及沙盤,
還有一張用來批閱文書軍報的長桌,此刻已經堆得滿滿當當。
與以往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毛線柔順的虎皮地毯上,
多了一具血淋淋的屍體,無頭屍體。
鮮血不停向外揮灑,
噴濺的血液將原本的虎皮地毯弄得亂七八糟,不似以往那般毛糙柔順,
血腥味開始彌漫。
在屍體一旁,
一名身長八尺,身體寬闊的男子靜靜立在那裡,
手持長刀,臉上以及身上有一些血跡斑點,凶厲氣息毫不掩蓋。
阿普鹿南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就屏住了呼吸,大腦一片空白。
很快,來自腳邊的一陣觸碰喚醒了他,
輕輕低頭,他才發現那是什麼。
一顆臉上閃爍著茫然的腦袋,
雙目圓瞪,嘴唇張開,眼裡閃著不可思議與驚愕。
似乎還在說話時,就被一刀砍下了腦袋。
阿普鹿南嘴唇乾澀,喉嚨上下滾動,
他慢慢抬起頭,
看向麵容凶煞,棱角分明,正在擦拭血跡的國主思倫法,滿臉愕然。
死去之人,阿普鹿南認識,
是負責調兵的將軍,相當於明國的兵部尚書,
如今,就這麼死在軍帳中?
這時,門外聞到血腥味的沙瑪將軍衝了進來,
見到眼前這一幕,已經拔出一半的長刀緩緩落了回去,
與阿普鹿南不同,臉上隻有一些嚴肅,還有一絲畏懼。
阿普鹿南與之對視,皆沒有說話,軍帳內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腳步聲響起,原本靜靜站立的國主思倫法有了動作,
他挪動身體,來到了阿普鹿南身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銳利的眼中充滿了古井無波,
對於剛剛發生之事,像是隨手而為,毫不在乎。
“阿普鹿南,回來作甚?”
直到此時,阿普鹿南才反應過來,身體打了一個激靈,躬身一拜:
“阿普鹿南見過國主。”
“此番回來是與國主有要事...”
說到這,阿普鹿南的聲音猛地卡住,
像是被攥住了脖頸的公雞,支支吾吾的無法說話。
他視線前方就是倒下的屍體以及噴濺的血液,腳下就是腦袋。
還說不說?
他猛然間陷入莫大的恐懼之中,
麓川的未來他看得到,所以他回來了。
但現在,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為何不說下去?”
思倫法深沉且嚴肅的聲音自上而下傳來,聽不出言語中有什麼不滿,
深吸了一口氣,阿普鹿南腦海中閃過麓川種種,又閃過了在明國種種,
一麵是四處遭災生靈塗炭,另一麵是百姓安居樂業。
如何選,阿普鹿南在此刻已經有了決定。
他眼中茫然彷徨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決然,
剛剛彎到一半的腰也徹底彎了下去:
“此番回來是與國主有要事相商。”
“什麼要事。”
“事關麓川國運之大事。”
聲音沉穩,不帶一絲波動。
思倫法聽後默默轉過身,朝著上首王座走去,一邊走他一邊說:
“殺瑪,收拾。”
殺瑪如釋重負,給了阿普鹿南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快步衝了上來,
也不需要幫忙,他將屍體以及頭顱都放到了虎皮地毯上,帶著虎皮地毯一起離開...
此時,思倫法坐到上首,看著軍帳中站立的唯一人影。
“說吧。”
阿普鹿南深吸了一口氣,渾身緊繃,
膝蓋一點點彎曲,就這麼跪在失去了虎皮地毯的冰冷大地上。
他能感受到地上石子帶來的異物感,也能感受到慢慢從腿向上傳遞的冰冷。
但他依舊決然開口:
“國主,臣此次在明國收獲頗豐!
並且,見到了那位奇襲金齒衛的陸雲逸,還與他辯論了一番。”
軍帳內的氣氛刹那間變得凝重。
原本有些興致缺缺的思倫法一下子挺直腰杆,眼眸微微睜大,死死地盯著阿普鹿南,
“陸雲逸?抓住罕拔那個?”
阿普鹿南沉聲回答:
“回稟國主,的確是陸雲逸,
那時他在昆明的演武堂授課,臣應邀前去,
雖是聽課,實為爭辯。”
“結果如何?”
阿普鹿南臉色有些沉重,“臣被說得無言以對,無話可說。”
他將胸口中用油紙包裹的文書拿了出來,小心翼翼打開油紙,
站起來走至思倫法的桌案前,將其遞了出去。
“國主,這便是臣與陸雲逸爭辯之言,還請國主查看。”
思倫法看向那本有著鮮豔藍色封皮的冊子,
嘴角發出了一絲冷笑,眼中有著不悅。
但他還是將冊子拿了起來,拉過了一旁微微搖晃的燈火,細細看著。
當他看到那碩大的標題時,眼中蘊含的不悅更甚,
[麓川戰事成敗—戰爭經濟學分析]
思倫法冷哼一聲,聲音清冷
“裝神弄鬼,明人總是用這些雲裡霧裡的手段來誆騙我等,莫要上了明人的當。”
阿普鹿南沒有再說話,
而是默默將頭低下,這在麓川表明臣服之意。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