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主將陸雲逸離開後,
前軍斥候部營寨始終被一層淡淡的憂鬱所籠罩,
尤其是在今早得知主將離開了昆明城,憂慮更甚。
天空不再是前幾日的湛藍明淨,而是變得陰沉灰蒙。
烏雲低垂在天際遊走,
偶爾有幾縷光線試圖穿透雲層,卻終究隻能灑下斑駁微弱的光影。
營寨內,軍卒們的身影在光線下顯得沉重,
他們或坐或立,臉色雖然平靜,卻無法掩蓋眼中的憂慮,
偶爾傳來的低語和鐵器碰撞的輕響,在這沉悶的空氣中更添幾分壓抑。
冷風如同無形劍客,悄無聲息地在營寨中穿梭。
拂過營帳帆布,掀起一陣陣細微卻刺骨的波動,
帶著微微寒意,拂過軍卒們的臉頰。
一路行來,就連李景隆的臉色都陰沉了幾分,
諸多軍卒雖然恭敬有加,但他還是能感受到其中隔閡與生疏,
甚至還能感受一絲絲惴惴不安。
他明白,這是軍卒們擔心跟著自己沒有前途以及喪失性命。
李景隆抿嘴,眼中閃過堅毅,
此等情形他在京中已經不知遭遇過多少,
不僅是朝中官員,就連五軍都督府一些有前途的官員都不會投在他門下。
以至於他雖位列國公之位,被人屢屢輕視。
李景隆思緒翻騰,下定決心,一定要將前軍斥候部的運行法門搞明白,
百戰百勝的門道他學不會,強軍之法一定要學會,以作為自身根基。
想到這,李景隆的步伐一點點慢了下來,眼中閃過慶幸。
幸好...幸好還有前軍斥候部這等精兵在,能夠毫不吝嗇的讓他研習。
他覺得,在京城時決定一起來雲南是最正確的決定,
給了他一個正視自身,邁出第一步的機會。
畢竟,家學一句話籠統概括之事,
放在軍中...
那要忙到昏天黑地,還不一定能有所結果。
僅僅是一句“料敵從寬,禦下從嚴”,
就讓李景隆覺得眼睛暗暗發黑,摸不著頭腦。
思緒翻滾複雜間,
李景隆來到了營寨入口。
前軍斥候部所駐紮的營地位於昆明城西南角,
也是最為龐大,設施最為嚴密的軍寨。
在這裡駐紮的軍隊都是能夠隨時投入戰場的精銳,
西平侯所屬的幾個衛所精銳就在這裡,
一方麵是拱衛昆明,另一方麵隨時準備出昆明作戰。
此等軍事重地,即便是布政使司的劉陽文也不能貿然進入。
陳書翰身為都司的僉事倒是可以,
隻是此行領頭人劉陽文執意要等,他便也在這裡等著。
左等右等,不僅是二人,就連隨行的官員都有些煩躁,
直到過了將近一刻鐘,才見到一身常服的曹國公皺著眉頭走來,
表情中帶著深思,似是有什麼心事。
見他到來,眾人長舒了一口氣,當即躬身一拜:
“拜見曹國公。”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李景隆的思緒拉回現實,
打了一個激靈,看了看四周,
又看向在前方躬身行禮的諸多大人,不由得眉頭緊皺,心中猛然生出煩悶。
“你們好大的架子啊,假惺惺地等在這裡給誰看?非得本公親自來迎接你們?”
李景隆語速飛快,對著眾人就是一陣嗬斥,
不僅在場的幾位大人愣住了,
就連跟在旁邊的親衛都有些眼神發愣,
心裡一個勁地嘀咕,公爺自從參軍以來,本事漲了,脾氣也是越來越大了,
此等事,若是放在京城,必然是如沐春風,和煦有加。
見到他們的表情,李景隆輕輕一笑,
他現在也明白了,一味的左右逢源不會帶來尊重,反而會帶來輕視。
如此,便不如跋扈一些。
“都啞巴了嗎?”
見他們還不說話,李景隆徑直調轉身體,快步離開。
直到此刻,陳書翰馬上反應過來,連忙追了上去,朝著李景隆的背影喊道:
“曹國公且慢!”
劉陽文以及諸多官員也追了上來。
李景隆非但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
嘴角都勾起了一絲絲笑容,隻覺得心中暗爽!
就連被文書淹沒的愁也消散了許多。
“曹國公,布政使司的劉大人想看看京軍與雲南軍伍有什麼不同,好方便統籌軍械以及戰馬。”
“曹國公,雲南的滇馬想必您也見過,
但相比於草原的戰馬,還是要相差許多,此番就是前來見識見識。”
“如今昆明城內的諸多工坊已經日夜趕工,
但還是製造不出足夠的軍械,
聽說京軍中一些小修小補可以自己完成,便百忙之中抽出一絲空閒,前來研習一二。”
陳書翰一邊走,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
劉陽文則一直跟在後麵,笑意吟吟地聽著,
可他越聽越是不對,不由得在心中暗罵陳書翰愚蠢,
這才說了幾句,就將老底都透露了出去。
但好在,曹國公如今年輕,好像也沒有那麼聰明。
兜兜轉轉,李景隆在前麵領著,
一行人在後麵追著,就這麼來到中軍大帳,
說是軍帳,其實就是立在軍寨中的房屋,
不僅能夠遮風擋雨,還能保持一定的隱秘和地位。
到了這裡,李景隆才停下腳步,
側頭瞥向在場眾人,尤其是在陳書翰身上來回打量,
而後便徑直走入大帳,還丟下一句話,
“進來吧。”
如此,在場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劉陽文先行一步,陳書翰緊跟其後,
而就在其後方官員想要進入時,守在軍帳門口的守衛卻將手臂攔了起來。
“軍中機密要地,閒雜人不得進入。”
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一行人相互對視,無奈一笑,隻得跟隨軍卒到一旁軍帳歇息。
軍帳內,厚實帆布與堅實木架相結合,使得帳內空氣雖略顯沉悶。
上麵布置著幾扇可開合的小窗,
風偶爾穿隙而過,帶來一絲涼爽。
李景隆已經坐於上首,背後是一幅巨大的雲南行省地圖,
山川河流以墨線勾勒,栩栩如生。
身前,一張長案鋪展,
其上擺放著文房四寶,以及幾份攤開的軍報。
下首,分列著兩排簡樸軍帳,軍帳四周有衛兵守候。
李景隆靜靜看著他們二人進來的順序,眼睛微眯,輕哼一聲:
“劉大人好大的架子啊,若是本公沒記錯,劉大人乃從三品右參政吧。”
劉陽文臉上有著些許疑惑,微微躬身:
“回稟曹國公,下官在三年前添為雲南布政使司右參政。”
“那便對了,陳大人應當是正三品的都司僉事吧。”
李景隆眼神玩味,在二人身上來回掃動,最後停留在劉陽文身上:
“不知...劉大人可知禮法?”
話音落下,陳書翰略有詫異,微微垂下腦袋,隱藏臉上表情。
劉陽文臉色微變,心中暗道不好,
平日裡陳書翰是空有官職但無實權,
在各處衙門屢屢碰壁,沒人把他當回事。
而他自己現在負責軍械調配諸事,
走在哪裡都是暢通無阻,甚至三司主官都禮遇有加。
這讓他忘了,若論官職,他在陳書翰麵前還要言稱下官。
腦海中有刹那間的呆滯,劉陽文很快便笑著拱了拱手:
“還請曹國公恕罪,都怪下官疏忽,
平日裡下官與陳大人是至交好友,加之我年長幾分,時常兄弟相稱,
一時間疏忽了禮數,還請曹國公恕罪,下官心中並無不敬之意。”
說著,劉陽文看向一旁的陳書翰,同樣微微躬身:
“陳大人,是下官疏忽了,還請大人莫要怪罪。”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