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魚部的中央廣場上,
陸雲逸看著衝天而起的火光,以及天空中肆意揮灑的濃煙,臉色依舊平靜。
倒是一旁的李景隆聽著哭喊聲、求救聲,以及火焰的劈啪聲,臉上閃過幾分動容。
正在他猶豫之際,一道聲音響起:
“以殺求和則和平存,以仁求和則和平亡。”
聽著耳邊愈發模糊的聲音,李景隆慢慢轉動腦袋,略帶詫異,細細思索。
很快,李景隆麵容深邃,覺得此言極有道理。
至少,陛下就是這般做的,
以他曹國公的身份,知道太多天家秘事,
陛下仁厚,不知饒過了多少人,
但總有人會得寸進尺,立了規矩,就有人企圖繞過規矩,
無奈之下,隻能應殺儘殺,
至少以殺止殺後,一些人隻敢在黑暗中來回攛掇,不敢在明麵上對抗朝廷。
陸雲逸轉頭看向李景隆,笑了笑:
“曹國公,可曾聽過一言?”
李景隆麵露疑惑。
“殺一人為罪,殺萬人為雄,殺百萬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
美名不愛愛惡名,殺人百萬心不懲。”
砰砰砰...
李景隆隻覺得心臟怦怦直跳,眼前充滿硝煙的世界似乎變得血紅。
他覺得陸雲逸暗有所指,甚至,他還覺得此言十分契合陛下。
陸雲逸繼續說道:
“今日所殺,為的是明日少殺,動亂不會停歇,隻會減少。”
聲音空洞,在劇烈燃燒的火光中似是有些模糊,讓李景隆聽不真切。
“好了,該走了。”
說完,陸雲逸這一次沒有等李景隆,徑直轉身離去,
李景隆愣在原地,
儘管知道陸雲逸有不符合年紀的成熟,但今日他才能直觀地一看究竟。
收斂思緒,李景隆連忙跟了上去。
在他離開後,大火肆虐到頂點,
火焰如同憤怒的巨獸,
遊魚部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座房屋、每一個生命都在烈焰的吞噬下化為烏有。
中央廣場的遊魚神雕像也無法幸免,
火焰緊緊纏繞著遊魚雕塑的身軀,無情吞噬著每一寸木料與裝飾。
雕塑表麵的彩繪與金飾在火焰中迅速化為灰燼,露出其內部的木質結構。
這些脆弱木料,發出劈啪聲響。
遊魚雕塑開始搖搖欲墜。
它的頭部承受不住高溫烘烤,
轟然倒塌,砸向地麵,激起一片煙塵與火星。
緊接著,整個雕塑在火焰的烘烤下逐漸失去支撐,開始崩塌。
一塊塊木料、一片片碎片在火焰中飛舞,宣告著遊魚部的終結。
當雕塑完全崩塌後,火焰依舊沒有停止,而是繼續肆虐,
不停炙烤著由無數頭骨堆砌而成的恐怖底座,
它們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有大有小,不那麼整齊。
在火焰的炙烤下,頭骨有些模糊不清,一點點化為灰燼。
....
遊魚部之外,前軍斥候部軍卒沒有離開,
而是就在城寨外不遠處安營紮寨,靜靜看著遊魚部大火衝天。
遊魚部消亡之後,整個潞江西岸就是一片空缺,
明國與麓川都沒有勢力存在此處,前軍斥候部要在此駐防。
中央軍寨內,難得清閒,
陸雲逸此刻正在看著水站兵書,時而麵露思索,時而眉頭緊皺。
他就這麼一個人,靜悄悄地待在這裡,無人打擾。
太陽落山,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
陸雲逸輕輕揉了揉眼睛,將一旁燭火點燃,
伸了一個懶腰,默默起身走出軍帳。
入口依舊是幾名親衛站在那裡守護,
天空中的煙塵讓他們的甲胄上多了幾分漆黑,就連他們的臉頰也扁的更為黝黑。
陸雲逸走到這裡,
親衛們不由自主地低下腦袋,眼中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畏懼,
這讓陸雲逸想要為他們拍一拍肩膀上灰塵的動作停止,將手收了回來。
前軍斥候部營寨內有些沉悶,
沒有以往戰事勝利的熱鬨,軍卒們行走也變得行色匆匆,低著頭不說話。
感受著四麵襲來的壓力,陸雲逸看向馮雲方,輕笑一聲問道:
“怕了?”
馮雲方挺直腰杆,麵容堅毅:
“回稟大人,不怕!”
陸雲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開口:
“很好,殺人而已,不需要怕。”
就在這時,忙碌了一日的劉黑鷹終於有了幾分空閒,
手拿著頭甲氣喘籲籲地來到中央大帳,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陸雲逸,發出了一聲哀嚎:
“雲兒哥,累死我了...”
陸雲逸笑了起來,接過他的頭甲,笑著說道:
“今日的茶水還沒有喝,都歸你了。”
劉黑鷹毫不客氣,直接衝入軍帳,拿起那茶壺就這麼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等到將一壺茶都儘數飲儘,
他才發出了一聲長歎,一屁股坐下。
陸雲逸也坐了下來,看著他不停擦拭額頭汗水,問道:
“事情都處理完了?”
劉黑鷹搖了搖頭:
“還沒,隻統計了軍功與繳獲,另外繳獲的錢財也通通發了下去,
隻是戰損與兵器折損還不知如何做。”
陸雲逸眼中閃過了然,淡淡開口:
“把能加的人都加進去。”
劉黑鷹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現在已經有了一些頭緒,文書會很快完成。”
“作戰計劃編撰完成了嗎?”陸雲逸又問。
劉黑鷹從懷中掏出了一份文書,遞了過來:
“雲兒哥,你看看,這是張玉所做,的確細致到了極點。”
陸雲逸沒有說話,而是將作戰文書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這份作戰文書不錯,就算是遊魚部負隅頑抗,
憑借此法也能將其打下來,就用它吧。”
“成。”
劉黑鷹也沒有客氣,將文書接了回來,
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歎息一聲:
“大事瞞不住,小事不用瞞。”
陸雲逸笑著點了點頭,拿著水壺去添水。
“你說得沒錯,事情瞞不住,也不用瞞,多一些漏洞也好,
若是真的做成天衣無縫,那咱們豈不是白忙活了。
隻可惜,紅姬無法留下來,她手段狠辣,適合做事,
有遊魚神的名頭在,可能比雅蓉還要好用。
對了,還能給你多一個相好,
那個女人很聰明,會費儘心力給你生娃。”
劉黑鷹沒有第一時間回話,
而是就這麼喝起了水,直到將茶壺中的水飲儘才有些無奈地開口:
“雲兒哥,還是彆說了,越說我越是心疼。”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雲兒哥,我還是覺得,能瞞就瞞吧,也能少上一些麻煩。”
陸雲逸坐到桌旁,目光深邃,表情微妙,聲音清冷空洞:
“若是不麻煩,怎麼能彰顯你我之良苦用心,
想要以退為進,就要一退再退,以舍謀得,以屈求伸。”
劉黑鷹臉色來回變換,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雲兒哥,我現在擔心的,是沐侯爺不會置之不理,而是會將此事壓下去。”
“這都不重要,殺俘此等大事,不論如何隱瞞,都會上達天聽。”
劉黑鷹沉默了,定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心中始終有一份巨大的疑惑,一直沒有解開。
為什麼總是要刀尖添血?
雖然疑惑不妨礙做事,但劉黑鷹就是有些心癢癢。
他眼珠轉動,試探著問道:
“雲兒哥,曹國公下午時問我,這麼做值得嗎?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陸雲逸有些沉默,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我等北地邊民,終究是為了活下去。”
“為此,做什麼事都值得。”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