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嶽忠達上前,陸雲逸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抬起手製止他靠近的動作,略帶思索地說道:
“如今正值戰事,外族人逃兵並不會牽連到嶽大人,還請放心。”
話音落下,嶽忠達臉上露出一些難堪,還有一些難以啟齒,臉色來回變換,最後支支吾吾開口:
“陸大人,此事可否暫不上報都司與西平侯府?”
陸雲逸眼神一凝,閃過狐疑,若是沒有記錯的話,
那六個傷兵就是前去報信的軍卒,如今怎麼改變主意了?
“嶽大人這是何意?還請告知。”
陸雲逸淡淡開口,聲音中也多了幾分冷冽,
站在門口的親衛連忙靠近了一些,神情警惕。
軍帳內燭火灰暗,隨著微風輕輕閃爍,將嶽忠達的臉頰照得忽明忽暗,眼神閃爍。
過了許久,他才發出一聲重重歎息,沉聲開口:
“陸大人,您有所不知,上午時都司來人,
命包含定遠衛在內的十餘個衛所抽調兩千軍卒前往三府防線,
而下官所屬的定遠衛因所屬楚雄,需要前往禮社河東側駐紮。
可麓川來勢洶洶,本官麾下已經抽調了一千軍卒去往大理,
下官這定遠衛本就不是滿衛,若是再調走兩千軍卒,就無人可用了。
到時候,若是定遠附近出現什麼亂子,下官擔當不起啊。”
說完,嶽忠達生怕陸雲逸不信,便從懷中掏出調兵文書,遞了過去:
“陸將軍請看,這是上午剛剛送來的文書。”
見他準備這般周全,陸雲逸有些詫異,
接過文書仔細查看,而後將文書遞了回去,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那些逃兵不論是不是外族人,終歸是定遠衛的軍卒,將近一千人總歸能派上用場。
而眼前這嶽忠達應當是打算將這一千人送往三府前線。
見他看完文書,嶽忠達略顯蒼老的臉上帶著幾分乞求:
“不敢欺瞞大人,先前這些人逃竄出城後,
下官大為震驚,立刻派人去都司報信,
但隨即就有些後悔,隻是沒想到,如今峰回路轉,
陸大人居然將這些軍卒都帶了回來,這讓下官感激不儘,
若是陸大人高抬貴手,放下官一馬,下官必有重謝。”
陸雲逸眼神閃爍,問道:
“敢問嶽大人...定遠衛的名冊中有多少軍卒。”
“如今不到五千人,前兩月南邊的施知寨有所叛亂,
我部奉命前去清剿,傷亡數百人,至今還沒有補缺..”
陸雲逸點了點頭,此等情況一般要等到戰事結束後再行分配軍卒,
或者用拯救的百姓填充,或者用俘虜的軍卒填充。
見陸雲逸久久不說話,嶽忠達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了一份文書遞了過來,沉聲道:
“若是陸大人高抬貴手,不聲張此事,那些逃兵的長刀甲胄陸大人儘管拿走,下官絕不聲張。”
陸雲逸有些詫異,對於軍伍之人來說,長刀甲胄可是比銀子還要重要的東西。
他接過文書看了看,輕笑一聲,又將文書合上遞了回去,輕聲道:
“《兵律》所定第一次逃跑一百軍杖,第二次逃跑才會處死。
逃兵本就是定遠衛所屬,自然由嶽大人定奪,
至於上不上報西平侯府與都司,也是嶽大人決定,為何要來與本官訴說?”
此話一出,軍帳內凝重的氛圍刹那間消散一空...
原本臉色凝重到極點的嶽忠達出現了略微呆滯,
而後長舒一口氣,頓時麵露感激,臉上也露出笑容,連連拱手:
“多謝陸將軍高抬貴手,此等恩情,下官沒齒難忘。”
陸雲逸臉色平靜,淡淡開口,輕聲道:
“嶽大人在雲南都司多久了?”
“不敢欺瞞陸將軍,下官剛剛調來不足兩年。”
嶽忠達臉色灰暗,繼續開口:
“在這不到兩年中,下官已經平定了大大小小的叛亂十多次,
比之下官在福建都司五年都多,衛所內的兵額從來就沒有瞞過。”
聞言,陸雲逸臉色嚴肅了幾分,
如今雲南都司的情況要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前兩年思倫法隻是陳兵邊境,還沒有進犯,如今戰事將起,還不知有多少人要揭竿而起。
陸雲逸收起思緒,沉聲道:
“本將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嶽大人可否滿足一二?”
嶽忠達臉色凝重,沉聲開口:
“陸將軍儘管說,隻要不是什麼大差錯,嶽某定然儘力。”
陸雲逸笑了笑:
“不是什麼大事,本將出自北疆,
如今來到雲南都司不過半月,對於西南戰事一竅不通,
想要看一看嶽大人以往與那些叛逆交戰的軍報,以增加一些對敵經驗...”
嶽忠達愣了愣神,露出幾分呆滯,
他見過不少要銀子軍械的將領,還是第一次見到要軍報的將領,
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連忙開口:
“當然可以,下官這就命人送來。”
“多謝嶽大人了!”
陸雲逸臉上也露出笑容,軍帳內的氣氛再次和諧起來。
嶽忠達匆匆走出軍帳與屬下之人吩咐,不多時他又返回了軍帳。
陸雲逸指了指一側的兩把椅子:
“嶽大人坐,本將有從應天所帶的上好茶葉,嘗上一嘗。”
嶽忠達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這位陸將軍如此年輕便登上高位,
為人處世卻沒有絲毫跋扈,讓他對陸雲逸的印象大為改觀,
不禁心中想著,這位陸將軍應當是高門大戶所出。
“多謝陸將軍。”
坐定後,嶽忠達打量著軍帳內的陳設,簡單至極,隻有桌案上堆積著一些文書以及地圖。
沉吟片刻,他試探著問道:
“陸將軍是從應天而來?”
“正是,本將乃京軍所屬,曹國公李景隆麾下。”
嶽忠達眼眸微微瞪大,眉頭微挑,眼中閃過了然,果然是高門所出。
他所在的定遠衛,也隻不過有滇馬五百,草原馬更是一頭都沒有。
而眼前這人....足足七千匹戰馬,
此等數目,幾乎要比整個福建都司的戰馬還要多,而且還是草原的高頭大馬。
一時間,嶽忠達心中充滿苦澀。
他在雲南都司沒有靠山,就連兵員都是苦苦哀求,
上官給他調撥的兵員也是各地叛軍中的外族人,
尋常衛所外族人不過一成,而在他所屬的定遠衛中,外族人幾乎要占到兩成,
加之他兵員一直未滿,可能要占到三成...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比人與狗的差距還大。
他心中歎了口氣,有些羨慕地說道:
“陸將軍年少有為,嶽某佩服...”
陸雲逸笑了笑,將一杯茶水遞了過去:
“都是軍伍中人,行的是刀尖添血之事,一時幸運罷了。”
嶽忠達雙手接過茶杯,麵露慶幸:
“今日幸虧是陸將軍出手相助,要不然下官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西邊的麓川蠢蠢欲動,眼看是要打大仗,
定遠衛這半個月,已經有不下三萬大軍穿過,都是各地衛所的精銳,
如此大規模的兵力調動,定然會讓不少野心之人察覺到機會,
若是再有什麼叛亂,若是手中無兵可用,那可真是大罪過了。”
對於嶽忠達的解釋,陸雲逸臉色平靜,
大明對於打敗仗一事還不會有多嚴重的懲處,
至多日後升遷無望,也不會丟了性命。
而對於棄城逃跑、殺敵不利、膽小怕死、臨陣脫逃者都是重罪,
丟了城池大多是要處死,若是棄城逃跑還要禍及家人。
眼前這嶽忠達擔心的不是西邊麓川戰事,而是定遠附近的叛亂。
陸雲逸沉聲發問:
“嶽大人,對於雲南布政使司內的叛亂,你都是作何處置?”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