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結束完一晚軍報文書記錄工作的陸雲逸劉黑鷹二人滿臉頹然,眼窩深陷,頭發潦草,濃鬱的黑眼圈已經疲憊溢出身軀。
但他們依舊不得停歇,匆匆結束早食,
陸雲逸帶著軍卒以及文書聖旨去到大校場提前操練,
而劉黑鷹則換上了一身常服,將銀票小心翼翼地塞進底褲的小兜裡,
使得銀票處在丹田位置,略微一摸就能感受到銀票的堅硬以及與皮膚碰撞的滯澀。
這是尋常人家最常見的放錢地方。
做完這一切,他在銅鏡前仔細打量,
努力瞪大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這樣他雖然衣著體麵,但卻是一副心神焦慮的模樣。
做完這一切,他便帶著兩名軍卒拿著告假文書以及身份文牒走出浦子口城,向京城應天而去。
可還不等渡河,劉黑鷹便察覺到了幾道目光一直徘徊在他身側,
這讓他眼睛愈發眯起,心神警惕!
浦子口城乃軍事重鎮,有錦衣衛是理所應當,還不能確定是跟著他的。
劉黑鷹走上渡口,繳納三人的銀錢,乘上渡船,
跟蹤的目光消失不見,但他並沒有放鬆警惕。
若由他來布置,定然是渡口兩岸都安排人手,
而不是匆匆跟上來,如此太過明顯,稍有經驗的斥候就能發覺。
劉黑鷹裝作無事般掃視四周,故作查看沿途風景,
卻將渡船上形態不一的將近二十張臉孔都記了下來,
暗探的第一要務便是記憶要好,尤其是對人臉。
一張臉在不同時段在身旁出現兩次,就要心生警惕,這可能是巧合,
但若出現三次,那必定是跟蹤之人。
兜兜轉轉,搖搖晃晃,
劉黑鷹渡過浦子口河,來到應天城北岸,這裡還是如往常一般熱鬨,
即便是清晨,城門未開,
但等待上工的力夫以及各路商販已經聚集在這裡,隻待城門打開,便可排隊通行。
劉黑鷹是故意如此提早趕來,
排隊的時間足夠他將這附近的人都記住,從而找出城門附近的錦衣衛,又或者其他的跟蹤之人。
看了看時間,城門還有兩刻鐘才開,
劉黑鷹徑直走向那一堆商販中的餛飩攤,丟下了十五文錢,
“三碗。”
“好嘞。”
店家一聲吆喝,便將銅錢收了起來,快速將餛飩倒入鍋中,沸騰的水來回翻滾掀起陣陣白霧,
劉黑鷹沒有去坐著,而是就站在攤前,
等待白霧來襲時,他眯起的眼睛迅速睜大,快速掃視四周,
記錄身側的一個個人,同樣觀察他們。
幾次白霧過後,劉黑鷹眼睛重新眯了起來,其內精芒閃爍,已經找到了混跡在商販之中的錦衣衛。
一個是瓜農,一個是菜農,相比於那日浦子口城前的拙劣演技,
應天城門口的錦衣衛要精銳許多,已經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要不是劉黑鷹做這些齷齪勾當做多了,還真察覺不到他們身上那股陰暗味道。
隻有暗探能發現暗探,恰好,劉黑鷹就是前軍斥候部最好的暗探。
餛飩不到盞茶的時間便出鍋,那店家見劉黑鷹氣勢不凡,便笑道:
“這位軍爺,餛飩已經好了,您來這邊吃。”
三碗餛飩被放在一張空白桌子上,
劉黑鷹笑了笑邁步走了過去,招呼兩名軍卒坐下吃,
“吃吃吃,快吃,今日還有一堆事呢。”
他的聲音極大,吸引了不少人將目光投了過來,
而劉黑鷹也趁這個機會將那些投過來的‘臉’記住,
同時暗暗警惕那些沒有將臉投過來的人。
從大明人愛看熱鬨的習慣來看,
一旦有大一些的聲音,不論在做什麼,總能抬頭瞅一眼。
其中有些人將眸子投了過來,粗略一掃便低下腦袋,顯然這些人認出了劉黑鷹的軍伍身份。
而有一些人將眸子一直投了過來,當劉黑鷹將眸子掃過才將眸子挪開,這些應當是百姓。
而那些沒有回頭的,要麼時常在城門附近廝混,對此習以為常,要麼刻意掩蓋!
掃視間,劉黑鷹又發現了兩個錦衣衛,扮作力夫,混在力夫隊伍裡。
但無論如何遮掩,他們身上的突兀也無法掩蓋,
沒有力夫身上的老實憨厚,反而透露出一股精明,看人時也側著身斜視。
劉黑鷹表情如常,一邊吃得混沌,一邊心裡想著,
若是有跟蹤之人,未必都是錦衣衛,應當文武皆有。
一碗不大的餛飩被劉黑鷹幾口就吃完了,有些意猶未儘,他便再喊道:
“店家,再來三碗。”
這次他的聲音更大,同樣吸引了不少人將眸子投過來。
這一次,劉黑鷹眼中閃過銳利,
兩次還不回頭的有將近十人。
很快,三碗餛飩上桌,劉黑鷹吃得更加迅速,吃完後他有些懊惱地拍了拍桌子:
“店家,這城門口距離軍營這麼近,分量這麼少夠誰吃啊。”
那店家也不生氣,而是笑著問道:
“再來三碗?”
“那是自然!”
直到這時,那未回頭的十餘人才有大半將眸子投了過來,
見到最後投過眸子的兩人,
劉黑鷹眼中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心中冷哼一聲。
這二人他見過,在天界寺,那場大火中。
兩人臉型方正,身材適中,雖然身穿普通汗衫,但透露著精壯。
就在這時,城門緩緩打開,
原本城門外安靜的氛圍頓時變得熱烈嘈雜,百姓們紛紛將放在地上的籮筐拿起,
這一次,劉黑鷹一邊撫摸著肚子,一邊細嚼慢咽,喝著湯湯水水,打量著入城隊伍。
城門守卒以及吏員的動作很快,
剛打開城門便已經開始了放行,隊伍一點點挪動。
一道道被懷疑的人影入城,一張張臉孔被拋諸腦後,
眨眼間一刻鐘過去,劉黑鷹才細嚼慢咽地將餛飩吃完,麵無表情,心中已經警惕到了極點。
剛剛入城隊伍中,有六人放棄了入城,
是被懷疑為錦衣衛的汗衫百姓,以及兩名力夫打扮的人,
還有二人偽裝的沒有這般精妙,混跡在百姓中,視線時不時掃過來,十分明顯。
劉黑鷹冷笑一聲,將三十文錢交給店家,大手一揮,帶著兩名軍卒走到最後方排隊。
隊伍一點點挪動,很快劉黑鷹便通過文牒以及文書入城,
不同於外麵的喧囂,應天城內地有些安靜,
乾淨的青石板鋪陳在地麵,靴子踩在上麵嗒嗒作響。
城門附近有許多小攤販與小吃攤,
劉黑鷹故作徘徊,在城門附近的小攤販逗留,
依舊如往常一般,買了一些小物件,幾文錢到幾十文不等。
終於,他等到了兩張熟悉的臉孔,
臉型方正,相貌普通,身材適中,但汗衫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灰色常服,他們在未出城門洞便四處打量。
那兩名力夫打扮的人不見了蹤影,想來留在了城門處,
而那些跟蹤手段略顯拙劣的人同樣急匆匆走了進來。
又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人跟上來,
劉黑鷹這才丟下五文錢,露出笑容,
將手上一直把玩的赤色小石頭拿走,道了一聲謝。
兜兜轉轉,不多時,他就在中城找到了早日上工的李武,
見到是劉黑鷹,李武很是興奮,激動得語無倫次。
當聽到要帶他們找商鋪後,
李武變得更加激動,連忙邀請三人上板車,要拉著他們四處轉轉。
劉黑鷹坐在上麵,打量著這輛新板車,發問:
“李武,這新板車花了多少錢啊。”
李武將速度放慢,一邊小跑一邊說道:
“大人,沒花錢,前些日子天界寺大火,小人去幫忙,車被燒壞了,這是京兆府賠給小人的。”
劉黑鷹麵露恍然笑著點了點頭,將腦袋側了過來,用餘光打量著後方,
不遠處,能看到一輛板車也在不遠處奔走,跟蹤的人又換了裝束,
那臉型方正的人已經變成了車夫,就這麼空著車跑在後麵。
至此,劉黑鷹終於可以確定,此人是錦衣衛。
隻有錦衣衛才有如此嫻熟的跟蹤技巧,能在城外以及城內都有接應,
不論是更換衣衫還是取用板車,
又或者是提前等在城門處,都處處透露著掌控。
至於其他...就有些相形見絀,隻知道小跑,遠遠追在後麵。
如此粗糙技藝,應當不是錦衣衛,可能是軍伍中人也可能是哪位大人所派。
至此,兜兜轉轉了將近一個時辰,劉黑鷹才將跟蹤的人都挖出來。
這讓他臉色凝重,若是沒有提早做好準備,心生警惕,多加關注,他可能疏忽了這些人。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