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還沒亮,
陸雲逸便悄然睜開眼睛,卻發現身旁的劉婉怡已經不見了蹤影。
陸雲逸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不滿,決定日後少飲酒,身旁之人離開都不知道。
他穿戴好衣物,走出房舍,原本漆黑的正堂已經點上燭火,橙黃色光芒將不大的小院都照亮朦朧。
能看見桌上已經擺放了一些飯食,
劉婉怡回頭望來,臉上一喜,連忙招手:
“夫君,來用一些粥食再離家吧。”
不等他有所回答,母親柳氏與父親的身影也顯現出來,還有秋荷的小腦袋,他們都在朝陸雲逸招手。
陸雲逸怔在原地,心中複雜萬分,
最後還是邁動步子,走上前去。
飯食很簡單,是小米粥與雞蛋,還有幾樣小鹹菜。
陸雲逸坐了下來,接過劉婉怡遞過來的雞蛋,默默吃著,
一家人也同樣如此,氣氛有些沉悶,相顧無言。
昏暗的燭火微微搖晃,陸雲逸眼神空洞,
心中竟沒有任何思緒,緊張好幾日的心緒得到了久違的放鬆。
天色未亮,點點燭火在黑暗中雖不顯眼,但陸雲逸卻覺得尤為可貴。
不到一刻鐘,碗與四個雞蛋都被他吃完,
他接過婉怡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將其翻了個麵,擦了擦臉。
鄭重說道:“父親母親,婉怡秋荷,我就先走了。”
陸當家臉色平靜,輕輕點了點頭:“路上慢些。”
柳氏則眼中充斥著淚光,也輕輕點了點頭:
“逸兒,南方熱,莫要苦了自己。”
“夫君,一路行去,多看一看這大明的好風光,開心一些。”劉婉怡臉上閃過不舍,但還是露出強笑。
“少爺...早些回來..”秋荷聲音帶淚,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連忙跑開。
陸雲逸的視線沒有看他們,而是停留在空碗之上,沉默地點了點頭:
“那我先走了。”
說完,陸雲逸便站起身,徑直轉身離去,
門房老張早就將戰馬以及行囊準備好,
見陸雲逸走過,也連忙遞了過來,
“少爺,多給家裡來信,老爺夫人都惦記著您呢。”
“我會的。”
牽過馬韁,陸雲逸的眼神一點點變得銳利,
身上翩翩公子的氣質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陣陣鋒銳,儼然已經變成了久戰沙場的大將。
不多時,馬蹄踩踏在青石板路上的聲音響起,
而後一點點遠去,天色也一點點亮了起來,陸府內的悲傷再也無處躲藏。
一個時辰後,慶州南城門大開,
從北方營寨到南方城門的道路被慶州衛肅清阻攔,任何人不得進入道路。
百姓們麵露詫異,心中有些明悟,躲在道路兩旁,靜等期待。
很快,大地似乎震動了一下,劇烈的馬蹄聲自慶州北響起,
咚咚咚,越來越熱烈,聲音越來越近。
終於,道路儘頭,一頭略顯突兀的高頭大馬悍然衝出,還不等百姓們有所反應,
黑甲如墨,刀槍林立,前軍斥候部軍卒就如洪流一般湧過了慶州城,
掀起的冷風吹動了百姓們的長發,也掀動了他們的衣角。
黑甲在微弱的晨光下泛著冷冽光澤,每一片甲胄都散發肅殺,
‘陸’字大旗在陣中劇烈起伏,迎風飄蕩。
為首的陸雲逸身騎戰馬,腰挎長刀,臉色平靜,
戰馬每一次跨步都讓他的下身有一些起伏,但上半身卻安穩如山。
百姓們為之側目,眸子在他的臉上停留許久,直到前軍斥候部儘數消失在慶州城。
前軍斥候部的離去讓慶州的百姓心中空蕩蕩的,
陸雲逸等人是慶州百姓看著長大,現在孩子有了出息,總歸是好事,但卻總是不能歸家。
百姓們理解,但同樣有著淡淡哀傷。
....
二十日後,星夜兼程,日夜趕路的前軍斥候部終於在南直隸沛縣追上了返程大軍。
離開時大軍足足有十五萬兵馬民夫,還有十餘萬草原俘虜,
但如今,從營寨的規模來看,大軍所剩軍卒不過五萬,
草原俘虜也儘數散去,隻剩下不到萬人,還有一些草原權貴。
消失的民夫軍卒大多在沿途遣散原籍,回到了各地衛所,
後續的賞錢以及軍功由應天下以及各地衛所發放,至於民夫的工錢大軍早已發放。
軍卒的餉銀以及軍功賞錢可以拖,
但民夫的錢是一日都拖不得,甚至要提前給。
今日一拖,明日朝廷就征不上民夫。
至於那些草原俘虜,大多留在北平以及大寧,
他們被分散安置,等待朝廷旨意下達,就會被送去各處邊鎮修建城池以及長城。
陸雲逸停在軍寨前,麵露感慨。
一路行來,他隻有一個感覺,遍地都在動工,
各處都在修建城池,挖河道,以及開墾荒地,
大明新立這等言辭此刻在心中有了具象化,整個大明從北到南都在重建,並且已經持續了將近二十年。
不僅是陸雲逸這等邊民被嚇了一跳,
遼王、惠寧王以及朵顏元帥這等草原俘虜在此刻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為何自不量力要與大明天兵作對?
一路行來,所有人隻有一個感覺,遍地都是人。
修建城池幾萬人,挖河溝幾萬人,開辟水渠幾萬人,河流改道幾萬人,
開墾荒地那就更多了,數不勝數,漫山遍野。
在荒郊野嶺他們歇腳之時,都能看到各地修建的帳篷,
幾番詢問,發現他們都是衛所的軍卒,在山上開墾荒地,準備種樹犁田。
得益於陸雲逸藍玉親信的身份,他曾在中軍大帳中見到過一些文書,
起初看時隻是一段文字,但真正親眼相見,震撼無法言說。
從洪武元年至洪武十六年間,在魚鱗黃冊尚未完善之際,就記錄有開墾荒地二百萬頃,
從洪武十六年到洪武二十一年,這個記錄一日千裡,每時每刻都在變動。
到如今洪武二十一年,天下州縣共建堰三萬六千處,開辟河流四千條,修建堤岸五千處....
另外還有從南到北大大小小的城池,幾乎都修建了一遍,
北平、應天、西安、荊州、襄陽、大同等軍事要事還修建了宏偉城牆。
還有耗費人力物力的邊境長城,到洪武二十一年也修建得差不多了。
眼前這沛縣以及不遠處的徐州,都是天下兵馬必爭之地,處在南北的咽喉要道,也進行了重修。
陸雲逸忽然有一種慶幸,幸虧衛所兵乾活不要錢,
要不然僅僅是這些土木工程就能將大明拖垮,到時大明也如秦那般二世而亡。
正當陸雲逸思緒之際,匆匆忙忙跑來的軍卒還未等到近前,便喊道:
“將軍,還請進營,大將軍命您速速前去中軍大帳。”
陸雲逸臉上露出笑容,輕輕點了點頭,朝著後方一揮手:
“弟兄們,進營!”
因為說話說得大聲,陸雲逸臉上的皮膚再次乾裂,絲絲刺痛感傳來,
但他早已習慣,隻是不停的在臉上揭下死皮。
由劉黑鷹跟軍務官安定軍卒,
陸雲逸則匆匆趕去中軍大帳。
大軍安營紮寨的位置與在慶州時大差不差,
一看就出自長興侯耿炳文之手,攻防兼備。
很快,他遠遠地便看到了那氣勢非凡的中軍大帳,足足比其他軍帳高出一籌,
陸雲逸一愣,隨即心中便生出明悟。
此刻已經不是在戰場之上,沒有必要隱匿中軍大帳的位置,
而大軍因為得勝而歸,藍玉大將軍應當是要跋扈一些,
這麼大的軍帳,陸雲逸還是第一次見。
隔著很遠,陸雲逸就看到了站在軍帳入口,如一座山一樣的石正玉,
他臉上隨即露出笑容,石正玉也踮著腳左看右看,見到陸雲逸,他同樣露出笑容!
都是在一個戰場上廝殺的同袍,數月不見,再次相見之時,隻覺得心緒複雜。
“石大哥!”
“陸將軍!”
二人快步而行,猛地抱在一起,
黑甲相互碰撞,發出嘭的一聲巨響,引得一旁軍卒連連將眸子投來。
軍帳內,藍玉一改往常,沒有在堆滿軍報文書的桌案上埋頭書寫,而是背著手在上首踱步,
一側坐著定遠侯王弼、武定侯郭英以及長興侯耿炳文。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