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完箱子無誤的陸雲逸徑直來到了父親的書房,
父親正坐在桌案後,聚精會神看著桌案上放的一些字帖,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柔和。
輕輕指了指前方:“坐。”
“是,父親。”
陸雲逸老實來到桌前坐下,陸當家將一盞茶遞了過來:
“按理說你剛剛得勝而歸,不應當吃大魚大肉,
但那也是你娘的一份心意,喝一些茶,去去油膩。”
“父親,無事的,孩兒大半時間都在遼東,軍中的夥食也都不錯。”
聽他如此說,陸當家輕輕點了點頭。
大多數軍卒出征時都是吃糠咽菜,肚子裡空空如也,
若是猛然間食用大魚大肉,說不得會腹瀉。
在如今大明,腹瀉是要人命的大病。
屋內有些安靜,陸雲逸決定還是要將此行遭遇的一些事說與父親聽一聽,看看有什麼疏漏。
但他剛剛開口,就被陸當家抬手阻攔:
“軍中之事乃機密要聞,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斷,不用告知為父。”
陸雲逸臉上有些悻悻然,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
遼王郡的戰事自然是已有定數,也沒有什麼疏漏,
他擔心的是在遼東所為,雖說常備有兩道軍令,
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遼東有人在後使壞,他還是難以防範。
沉吟片刻,陸雲逸臉上露出一絲決然,緩緩開口:
“父親,您與母親有沒有考慮換一個地方生活?”
聞言,陸當家臉上露出一絲詫異,眼露詢問。
陸雲逸在心中組織了一番語言,沉聲道:
“孩兒在遼東之時得罪了一些人,
他們操持的是遼東至遼王郡的走私生意,可能與北元也有一些勾結,
那些人膽大包天,孩兒擔心他們狗急跳牆,
若是換一個地方過活要安全一些,比如北平或者應天,實在不行去江南江西之地也可。”
陸當家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沉吟片刻,緩緩搖頭:
“慶州百姓不過兩千餘戶,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是有外人前來,頃刻皆查,應天與北平人太多,反而不穩妥。”
“此事孩兒也曾想過,但應天與北平人雖多,父親與母親居住在其內也不容易找到。”陸雲逸沉聲開口。
“遼東走私生意自古有之,其中牽扯之人不僅有遼東,
還有應天北平以及蘇杭等地,大多是位高權重之人。
他們若是想要找人,隻需要查一查賦役黃冊通關記錄即可,這並不難。
在慶州,父老鄉親以及衛所州府都會護著陸府,
這世上豈有放棄根基,自斷一臂之舉?”
陸雲逸陷入沉默,慶州是大明北疆苦寒之地,
納哈出未剿滅之前,慶州根本無人前來,
就算是往來商貿都少之又少,自然能夠一眼窺探。
可如今北元滅亡,朝廷若是修建茶馬司,成為對北方的貿易往來之地,
這裡就會魚龍混雜,就不似父親所說的那般安全。
陸雲逸深吸了一口氣,還想要再勸一勸,
陸當家卻擺了擺手,似乎不願再提及此事:
“放心吧,今上還在,遼東走私謀隱於暗處,
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會掀起風浪,引人注目。
那些人,遼東都司自會懲處他們,你不用擔心。
在你離開遼東之後,遼東的事就與你沒有了關係,莫要在此事勞心費神。”
“既然父親如此說,那便留在慶州,我會與衛所交代一二,嚴查往來人員。”
罕見地,陸當家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你有心了。”
頓了頓,陸當家再次開口:
“慶州是你的根基,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
以雲逸你的本事,日後會乘風而起,
軍中也會魚龍混雜,天南海北各地都有,
但中堅力量必然要是慶州之人,
有同鄉情誼在,他們會拚了命地為你做事,
而你也可以肆無忌憚地使喚他們,不用擔心受到反噬。
你現在是慶州最顯赫之人,眾人拾柴火焰高,父老鄉親們會鼎力支持你。”
陸雲逸臉色平靜,心緒沉重,鄉黨的力量他已經有過領會,
在其軍中,廝殺最厲害的幾支小旗隊伍,
其內軍卒都是親族,父子堂叔堂兄等等,
他們在戰場上廝殺,可以毫不保留地互為倚仗,執行的都是最為艱難的攻堅任務,也是軍令執行最徹底的隊伍。
而他自己的護衛以及倚仗之人,都是鄉黨,慶州人。
換作旁人,他還真不放心。
這時,陸當
家緩緩站起身,從一側書櫃中拿出了一本略微泛黃的冊子,回到桌前遞了過去。
陸雲逸麵露詫異:“這是什麼?”
陸當家臉上露出一些感慨:
“是為父這些年在學堂教書,所有學子的名冊,
從洪武十一年開始到如今正好十年,共有學子三百一,
他們有的漂泊在外,有的身處慶州,
另外還有五百餘旁聽學子,
他們家境貧寒,年齡不一,
講課時他們就聚在門外,為父也不曾驅趕,算是有一份恩情。
他們都是你的師兄弟,本就多一份親近,若你再幫扶一二,不怕他們不死心塌地。”
陸雲逸猛地瞪大眼睛,眼神愈發怪異,
天地君親師,如今大明教化天下,
‘師’這一字體現得淋漓儘致,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是隨便說說。
傳道授業之恩,是年少時的一份恩情。
隨著年齡增長,這份恩情會越來越重,至少能識字。
若是他再多一份提攜,那這份恩情則重到一生一世都還不完,
以陸雲逸現在的身份,隻要稍作提攜,
就能讓其在衛所吃上皇糧,衣食無憂,自此改變命運。
在慶州,除卻府衙內的吏員官員,還沒有什麼是比做軍戶還穩當的生計。
“名冊收起來吧,說不得以後用得到,
為父不懂行軍打仗,但我等讀書人以史為鑒,
今上龍興與鳳陽,南征北戰,靠的大多是鳳陽同鄉,
漢高祖發跡沛縣,朝堂上遍地沛縣之人。
兩位開國之君皆如此,便說明依靠同鄉打仗這條路無比正確。”陸當家緩緩開口。
陸雲逸抿了抿嘴,麵露慎重:
“多謝父親,孩兒明白了,如今軍中的頂梁柱大多是孩兒從小長大的同鄉。”
對於此事,陸當家自然知曉,這些日子總有一些人帶著禮物來家中就能窺探一二。
“雲逸,你是一個聰明的,為父很欣慰。”
陸雲逸露出笑容“多謝父親,孩兒還有一事想與父親說。”
“何事?”
“孩兒想要將秋荷納妾,早些誕下子嗣。”
說著,陸雲逸臉上生出一些怪異:
“孩兒如今太年輕,早些成家立業,也能讓旁人少一些忌憚。”
陸當家眉頭微皺,眼中露出一些思索,過了一會兒才輕輕點頭:
“《漢書·李廣蘇建傳》記載,
西漢大臣蘇武曾在匈奴北海牧羊十九年,
他在匈奴時娶了匈奴年輕女子為妻,並生有一子蘇通國,
在這之後,蘇武在匈奴的處境大為改觀。
今上多疑,諸多軍中勳貴跟隨今上多年,自然也學得了幾分多疑,早些生子的確能少一些忌憚。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