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身旁睡著的張巧蓮,臉上依稀掛著淚痕,李鄂知道她這是初進山寨,心中不安。
但與山下動輒吃人的江湖相比,二龍山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片淨土。
按武二爺的記憶,如今大致是宣和二三年間。
至於為什麼是二三年間,無非下麵的人不用年號而已。
對於年號,武鬆記憶最深的就是政和二年,哥哥武大耗儘家資,送他出門學藝。
自藝成歸鄉,打傷同僚出奔之後,武二爺對什麼年號之類的,也就不放在上心了。
底層就是這樣的命,假如當初武大不送武鬆離鄉學藝,武鬆就不可能成為衙門口的公人。
沒有這一身的本事,即便成了公人也會備受欺淩。
武大一生,老老實實的按照文人士大夫給定出的前路,低頭苦乾、供養兄弟,將將要出頭了。
卻因為潘金蓮那禍水,致使家破身死,兄弟武鬆落得個刺配的下場。
若無潘金蓮一節,武大、武二兄弟,就算順利完成階層躍遷。
憑打虎之威,武鬆二十出頭便是一縣都頭,將來即便不濟,至少也是一縣團練,鬨不好,三四十歲的時候,就如張都監、張團練一樣。
躋身中級武官職位,成為一府的都監、團練。
借著弟弟武二的都頭之位,武大的炊餅攤,也會隨著武二的晉升,變成食鋪飯館,或是藥鋪布莊。
待有了買賣,再娶一婦人,才是生存之道。
武大、武二的敗落,無非還是難逃一個貪字。
那潘金蓮生的貌美,豈是小門小戶的良配?
即便沒有西門大官人,也會有東門、南門、北門大官人,甚至還有對門的王大官人也說不定。
總之就是一條,三寸丁枯樹皮一般的武大,納了潘金蓮為妻,那就是悲劇的開始。
這跟張巧蓮的遭遇也差不多,當初張太公若是藏好了張巧蓮,哪有被金劍先生李助滅門的災厄?
這一切無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而已。
這也就是如今大宋的生態圈了,文人士大夫一等人,幫助文人士大夫維持底層秩序的吏員二等人,依托文人士大夫的商人地主三等人。
似張太公這樣的小地主,還有一些跟文人、吏員有關係的潑皮閒漢,勉強算是四等人。
剩下的就不算是人了。
或者可以說,士農工商四民之外,其他人也隻算是個人,而不是大宋之民。
而士農工商之中的,農跟工,也不是種地的農民,、乾活的工匠,而是地主、作坊主以及相關的吏員。
想要躍遷為人或是為民,就要跟武大一樣,供出一個至少可以當公人的實在親戚。
不見那些文人士大夫,都要緊著拉攏族人,開辦族學、購置族產嗎?
無他,文人沒了官職,地主商人沒了官場的依憑,那也是二等吏員跟一等文人的食物,大魚吃小魚的圈子而已。…。。
隻要族中文脈不斷,那就算是家族不失了。
如今依舊憑著花石綱禍害江南的朱勔,江南富戶苦不堪言之中的富戶,可不包括正經朝中有人的富戶,也就是文人士大夫的脈絡。
朱勔敢禍害一家文人脈絡,用不著方臘起義,朝中的文人士大夫,就能直接弄死他。
文脈相連,這可不是鬨著玩的。
花石綱之中遭劫的富戶百姓,都是那種上無文脈下無勢力的老實人。
即便是江南方臘,在李鄂看來也是老實人一個。
不是官府動了他的漆園,他也不會造反不是?
這也跟二龍山差不多,不是實在活不下去的人,哪個又會上山落草?
遐思一下恢複了精神,李鄂輕輕起身,穿著停當,就抱著雪花镔鐵雙戒刀出了自己的草屋。
雖說是日上三竿了,但二龍山寨中卻沉寂一片,待在山寨貓冬,也跟山下的村子沒兩樣,少動才能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