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燃跳下馬,去扶程澈起身。此時鄧大海覷準了機會,連滾帶爬就要去撿槍,葉燃眼疾手快,一腳把鄧大海踹翻在地。
葉燃搶先撿起了槍,一邊走一邊衝著鄧大海連開五槍。
鄧大海嚇得抱頭鼠竄,然而葉燃有意恫嚇無意殺人,所有子彈都崩濺在他四周,卻沒有一發命中。
待槍聲停,鄧大海才敢鬆開手,心有餘悸地看向震怒的葉燃。
“鄧大海,我剛剛可以殺你五次,但我沒有,你知道的,我們都是給巴公做事的,他不希望我們內鬥。但你要是再搞事,這最後一發子彈你吃定了。”
程澈縮在葉燃懷裡,虛弱地趴在他耳畔低聲提醒。
“鄧大海跟來了診所,知道廷東在裡麵,還叫來了巴公,你小心……”
夜色裡突然亮起燈光,光芒刺眼。
兩人回頭,一輛汽車駛停在門口,依柔姿態優雅地下了車,隨後打開後座車門,是巴公到了。
鄧大海見巴公來了,立刻踉蹌起身,得意地朝著巴公跑去。
巴公居高臨下地看著正低頭幫程澈解開繩索的葉燃,不陰不陽地說了句:“怎麼回事,你們就不能讓我消停消停。”
鄧大海斜眼蔑視葉燃,張狂地圍繞在巴公身邊。
“巴公,我重新給您介紹一下咱們這位眼前人。他啊,叫葉燃,和向廷東是雙胞胎,親兄弟,真正的向廷東現在就躺在樓上診所裡麵呐!上次兩張照片確實不足以說明什麼,讓他蒙混過關,可這次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在,鐵證如山!”
葉燃的眼神始終緊鎖著鄧大海。
巴公看著葉燃的眼神,看不出變化,麵容依舊平靜。
“寒山,你怎麼說?”
葉燃依舊冷靜。
“這是向家的家事,我本不想對外提起。我母親向若雲二十幾年前就離開向家,音訊全?無,沒人知道她當年生的是一對雙胞胎,也不過是今年,我這個弟弟才被向家人找到,誰知又出了場意外,這才躺在裡麵。”
鄧大海一聽,激動起來。
“葉燃,你可真會編。”
鄧大海正要發作,然而此時,眾人身後的病房內卻響起了一個聲音。
“我這摔了一跤,怎麼來了醫院……”
葉燃和程澈震驚看過去,真正的向廷東正從病房內走出,站在了病房門口。
向廷東蒼白孱弱地靠在牆上,有氣無力地順著牆柱坐下,他有些恍惚地摸著頭,緩緩抬眼望向眾人。
向廷東將目光落在葉燃和程澈身上。
“廷東,程小姐,我昏迷了多久?”
葉燃與向廷東目光相對,立刻明白了向廷東此刻的暗示。
“沒多久,你醒了就好。”
鄧大海不可置信地左右看看二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一定是串通好的。”
向廷東看上去卻很疑惑。
“串通……串通什麼?倒是你,還有你們,都是誰?”
巴公瞥一眼向廷東。
“我們是誰不重要,你是誰,也不重要,但他是誰,很重要。”
巴公將槍舉起,指向葉燃的腦門上。
葉燃與巴公眼神相對,眼底裡儘是想將巴公吞噬的火光。
診所外再次電閃雷鳴,巴公對著葉燃扣下板機,然而下一瞬,槍口卻指著向廷東。
“砰”一聲槍響,向廷東胸口中槍,倒在了地上。
程澈驚得捂住嘴把喊出他名字的衝動咽了回去,竭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巴公收起槍,眼睛卻始終看著葉燃。
“依柔,把他們都帶走。”
診所外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
雨水打在窗戶玻璃上,落雨聲嘀嗒嘀嗒。
餘家豪躺在地榻上,悠悠轉醒。朦朧中,他看見向若蘭一身睡裙,正倒著水。
餘家豪瞬間清醒,連忙坐起身,發現自己隻穿著一件工裝背心。
想起自己都做了什麼,餘家豪懊惱不已,又悔又愧。
向若蘭回頭,見餘家豪醒來,?笑著走到他身邊。
“你醒啦?”
餘家豪卻當即翻身下榻,在向若蘭麵前跪下。
“大小姐,我願意為自己做過的事,承擔所有後果。”
向若蘭一個愣怔,措手不及。
“怎麼承擔?”
餘家豪羞愧,鼓起勇氣抬頭直視向若蘭。
“我想娶你!”
向若蘭轉身,取了新的襯衫,丟給餘家豪。
“襯衫臟了,給你準備了新的。”
餘家豪接了襯衫,趕緊穿上。
向若蘭自顧自在梳妝台前坐下,開始梳理頭發。
“你在這裡不過是因為你吐了一身,我又實在沒力氣把你扛回你的房間,索性讓你在這裡睡下了。”
向若蘭從鏡子裡看餘家豪,神情似是逗趣,實則試探。
“所以……你還要娶我麼?”
餘家豪扣扣子的手一抖,一顆扣子飛了出去。
“我……我不敢高攀……”
向若蘭有些失落,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緩解一下眼前尷尬的局麵,就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小翠不等她應允就推門進來了。
“大小姐!孫少爺出事了……”
向若蘭趕到的時候,幽暗寒涼的病房裡,隻有一張蓋了白布的病床,她狠了狠心,上前猛地掀開白布,裡麵是向廷東蒼白到發青的臉。
葉燃滿麵血汙,睫毛顫動,眼皮上乾結凝固的血塊讓他連睜開眼睛都費力。
審訊室內陰冷晦暗,隻有一盞吊燈顫顫巍巍地晃動著,映得滿牆血跡如同就要掙脫出來的惡鬼羅煞,更顯陰森可怖。
葉燃兩隻手腕鎖著鐵鏈,被吊在刑架上。他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衣衫襤褸,但凡是裸露之處,不是凝固的血漬就是皮開肉綻的傷口,實在觸目驚心。
一旁的角落裡,程澈被反手綁在椅子上,嘴巴貼著膠布,頭發散亂,眼神驚懼。她無力掙脫,隻能痛苦目睹一切。
巴公坐在葉燃正對麵,麵前桌上的茶壺壺嘴噴吐出熱氣。他神色稀鬆平常,悠然斟茶,仿佛根本不是在進行殘酷的審訊。
“讓他清醒清醒。”
依柔會意,?取了一邊的水桶。
巴公磕了磕茶盞底。
“放點鹽。”
依柔點頭,往水桶裡倒進一整包鹽,而後儘數潑灑在遍體鱗傷的葉燃身上。
鹽水浸透全身。葉燃渾身被殺得生疼,牙都要咬碎,喉頭發出低啞的悶聲。水滴浸潤凝固的血塊,紅色的血水淌下,葉燃緩緩睜開淤青紅腫的眼皮。
巴公起身,故意用手狠狠按進葉燃的傷口,葉燃硬是沒有發出一聲慘叫。
“你根本不是向廷東,真正的向廷東,可沒這個能耐。”
巴公鬆開手,接過依柔遞過來的帕子擦拭手上的血汙,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的眉眼。
“我很欣賞你。不過今天你要是不吐出實話,我不會讓你活著走出這裡。”
巴公頭也不回,手指輕輕朝角落裡一點。
“她也一樣。”
巴公又遞給依柔一個眼神,依柔會意,從皮箱裡取出一隻試劑瓶,瓶內是紅色粉末狀的藥物。
依柔戴上口罩,將紅色粉末悉數倒入一隻煙管,劃了火柴,將粉末烘烤點燃,放在葉燃麵前。
“紅鬆蕈堿。一種生物堿中提取出的有機化合物,能阻斷副交感神經,強效麻痹和抑製?人的中樞神經係統。”
煙管中湧出濃鬱煙霧,依柔膝蓋猛擊葉燃小腹,葉燃倒在了地上。
葉燃吃痛吐血,大口呼吸來緩解的同時也將藥物的濃煙儘數吸入體內,他的眼神一片空茫,麵前一切開始扭曲變慢。
巴公看著迷離恍惚的葉燃,露出微笑。
“但凡吸入這堿,人就很難再清醒思考,更不可能撒謊。”
葉燃大腦被一陣強烈的眩暈感席卷,他的身體開始控製不住地顫抖,意識模糊,眼神逐漸渙散。程澈不斷掙紮想要喚醒葉燃,卻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嗚聲。
巴公走到葉燃麵前蹲下身。
“現在告訴我,你是誰?”
“我……葉燃……”
程澈陡然睜開眼睛看向葉燃,難以置信。
“看嘛,我就說。現在說說吧,為什麼冒充寒山?什麼目的?”
“為了……”
葉燃用力搖了搖頭,可麻痹感裹挾腦海,越發刺激神經,葉燃痛苦地閉上了雙眼,試圖努力遏製身體的震顫和錯亂,無數雜亂的記憶碎片在他眼前閃過。
不久前,就在他們真正查到巴公之後。李伯給葉燃吸過一次紅鬆蕈堿,因為那是巴公慣用的逼供手段。
那時葉燃在藥煙的凶猛攻勢下很快便被衝昏了頭,他摔倒在地不斷蜷縮顫抖。隻有李伯的聲音在耳邊一遍遍重複著。
“阿燃,隻要你能咬死自己是向廷東,你為巴公做事、你效忠他……”
巴公咄咄逼人。
“冒充寒山接近我,底為了什麼?”
“為了……”
“為了什麼?”
葉燃大口呼吸,遏製藥勁,讓自己冷靜清醒。
“為了……為了出人頭地……”
巴公微微驚訝,程澈更是一臉震驚地看著葉燃。
“為了讓拋棄我的向家人後悔……向家的一切……是我的……”
“可我剛才殺了你的親哥哥,你難道不想替他報仇嗎?”
“就是他搶走了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巴公笑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程澈。
“你確實比向廷東更適合成為寒山。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巴公起身走到葉燃麵前,一手捏起他的下巴,讓他看向程澈。
“她,到底是你什麼人?”
程澈困惑又恐懼,睜眼扭頭看向葉燃。
葉燃咬緊後槽牙。
“愛人……娶她的人是我……她是我的妻子。”
程澈心中無數情緒崩潰瓦解,變成一片廢墟,化成不儘的心酸,讓她在這一刻痛苦無比。她愛葉燃,但絕不願意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刻以這種形式聽到他的告白。
巴公終於滿意,放下心來。
“很好。那麼以後,她就是你的軟肋。”
葉燃臉頰不知流淌下血水還是淚水,他抬頭與程澈對視,眼裡滿是痛苦的愛意。
巴公揮手示意依柔解開葉燃的鐵鏈。
葉燃無力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已是昏厥。
巴公朝程澈走過來,揭下封口的膠布。然而程澈卻已經在剛才的時間裡下定了決心,她不要再被動地等待巴公出手了,她要親手送這個惡魔下地獄。
就在巴公解開程澈準備轉身去看葉燃時,程澈在他背後幽幽開口。
“巴公,你還記得第一任寒山嗎?”
巴公身形一滯,幾乎僵硬著回過頭看著程澈。
“你說什麼?”
“沈晚音,林允生。我是他們的女兒。”
程澈沒有看錯的話,巴公的眼神下意識躲閃了一下,隨即染上一層狂熱的血紅。
“當年大名鼎鼎的化學家夫婦。你就是鄧大海沒收拾乾淨的尾巴。”
程澈嘴角有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們曾經,研究提取出了一種無與倫比的有機化合物,我想正是您的生意所需要的。”
程澈站了起來,毫不顫抖地看著巴公。
“巴公,很榮幸結識您。我真正的名字,林程澈,林允生的林,方程式的程,清澈的澈。”
巴公讚許地看著她,程澈卻看向地上的葉燃。
“現在,我可以帶他回家了嗎?”
“當然可以,但是程小姐,彆耍花樣,你承諾給我的配方,一個月之內我必須看到。”
“那是自然。”
程澈吃力地攙扶著葉燃走出審訊室,經過鄧大海身邊時眼神灼灼,似是有火。
見他們離開,鄧大海困惑不解地來到巴公麵前。
“巴公,您這就放他們走了?!”
巴公沒有理會,徑自往審訊室後的內院走去。
鄧大海不依不饒。
“他們合夥騙您,您應該把他們都殺了啊!”
巴公站住,笑眯眯地回過頭看著鄧大海。
“你在教我做事?”
巴公逼近鄧大海,拉起他的假手掂了掂。
“大海,你最近手伸得太長了。小如最近還好麼?我也買了些蝴蝶結,棠城沒有的樣式,記得帶她來拿。”
鄧大海瞬間變了臉色,杵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巴公笑笑,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