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他似火 葉多年 8746 字 6個月前

日光照進屋內,吧台桌腳邊滴滴答答的,桌麵上翻灑的酒瓶,酒水沿著桌簷往下滴落。

程澈還趴在吧台上睡著,臉上的紅暈已經褪去,手上的酒杯裡還剩一點酒。

葉燃將一張毯子披在程澈身上,看看吧台上淩亂的狀況,輕輕拿走她手裡的酒杯。

葉燃看著此刻的程澈,輕柔拉開她右手臂的衣袖,再次確認程澈的身份。如他所料,程澈手腕上兩寸處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程澈似乎感受到什麼,迷迷糊糊睜開眼,直起身子。

“葉燃?”

程澈還在迷糊確認時,葉燃已經拿著一杯水過來,放在她麵前。

“喝點水吧。”

程澈看清眼前的人真的是葉燃,徹底醒了,趕緊起身去葉燃麵前檢查他的身體。

“你怎麼過來了?有沒有弄壞傷口?痛不痛?”

葉燃輕輕搖頭。

“放心,我沒事了,你傷口縫得很好。”

程澈這才放心。

“我來給你這個。”

葉燃伸出手,手中是那把好不容易得來的保險櫃鑰匙。

程澈看著葉燃掌心的鑰匙,遲遲沒有伸出手,眼眶又再次紅了起來,她趕緊彆過頭。

葉燃歪頭看著程澈。

“怎麼了?不要了?”

程澈克製住要流下的眼淚,回頭正視葉燃,從他手中拿走鑰匙。

“謝謝。我,可以為你做點什麼嗎?”

葉燃想了想。

“可以為我跳支舞嗎?”

“為什麼想看我跳舞?之前不是一起跳過嗎?”

葉燃回頭,指向一邊地上放的粉色舞鞋。

“我想看那樣的,你真正喜歡的舞。”

葉燃拉起白色的紗簾,窗外的廣玉蘭枯枝上覆滿了白雪,落了幾個麻雀,隔著紗簾不時能聽見幾聲嘁喳。

葉燃按下琴鍵,窗外的鳥叫便靜了下去。起初他還帶著點生疏的遲疑,接著琴聲瀉玉般流淌而出。

程澈一身白裙,和少時初見的樣子彆無二致。她在琴聲中翩然起舞,如同靜謐湖邊一隻獨照的天鵝,純淨而令人動容。

一曲終了,程澈走到琴邊。

“你什麼時候學的鋼琴?”

葉燃手指拂過琴鍵,幽幽開口。

“小時候我母親教的,她還給我做過一架鋼琴模型。”

程澈絲毫沒有聽出他聲音裡的複雜情緒,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糾結,她平複了自己起伏的心緒,終於開口。

“小姨,她知道你的身份了。”

葉燃愣了愣,隨後點點頭。

程澈再次沉下一口氣。

“我去醫院看了廷東,醫生說……他目前的狀況挺好的,估計再過不久就要醒了……”

“那就好。”

“葉燃,廷東要醒了,我想要的東西也拿到了……我們之間的鬨劇該收場了……”

葉燃驚訝,愣著看程澈。

程澈回避葉燃的眼神,轉身去到一邊拿出一張車票送去葉燃麵前,放在琴鍵上。

“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葉燃看著那張車票,忍不住苦笑一聲,隨後平靜地將車票推了回去。

“正好我也有事需要去處理,看來是時候告彆了。”

程澈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也隻是道了聲保重。

豐隆銀行門口,程澈一身旗袍,籠著件羊絨披肩,手裡拿著剛從向廷東保險櫃裡取出的文件,銀行職員一路點頭哈腰地跟著送到門口。

“有勞張經理了。”

“少奶奶客氣了,這本就是向少爺存放在我們銀行的東西,您親自來取我們自然要好好招待。”

程澈點頭。

“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在程澈的車開走後,張經理立刻叫來了一個下屬。

“去告訴鄧先生,剛剛向家孫少奶奶拿走了向廷東保險櫃裡的東西。”

葉燃走之前,細致地給每一盆花加土施肥,給水壺做上標記,以免程澈不知道澆水的量。最後又把花架的位置挪了挪,再有個把月要開春了,日照位置和之前不同,要確保這些花有足夠的光照。

他把自己的衣服收進行李箱,竟然沒有裝滿,他這才想起自己原本就不打算久留,可是現在卻不舍得了。

葉燃坐在書桌邊,拿起紙筆,埋頭寫起信來。寫好後小心折疊起放進信封中,將信封壓在鋼筆下。

等到程澈回來的時候,辛夷告訴她葉燃已經走了。

程澈趕緊放下一直緊抱在手裡的文件袋,打開衣櫃,裡麵隻剩下她的衣服。

程澈回望整間屋子,看上去似乎沒什麼變化,但她心裡卻空蕩蕩的。

她有些疲憊地在桌邊坐下,這才看見葉燃留下的信,信封上的“程澈”二字雋秀飄逸。

信上幾排字,依次寫著各種花的注意事項,結尾沒有落款名字,唯有簡明扼要八個字:祈願安好,後會有期。

程澈看著花架,再也克製不住自己的心情,轉頭跑出了房間。

程澈急匆匆跑在冬夜寒冷的街頭,冬夜的風讓她鼻頭通紅,喘出的每一口氣都泛著白氣。

她跑到洋涇浜橋上,放眼四周,在往來行人中焦急地搜尋著葉燃的身影,心裡不斷請求葉燃慢一點,等等她。

她來不及去想見到葉燃要說什麼,她隻知道如果見不到他,她無論如何不能安心。

然而夜色籠罩的街道上,卻沒有葉燃的身影。程澈實在跑不動了,靠在路邊垂著頭疲憊地喘著氣。

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你是在找我嗎?”

程澈回頭看去,葉燃正拎著行李箱歪頭看她,他開心地笑起來,呼出一片茫茫的霧。

程澈站定在原處,竟不敢上前,他們就這樣相顧無言。

葉燃放下行李,走到程澈身邊,俯身撿起地上掉落的披肩,撣掉了上麵的雪,溫柔地披在程澈肩上。

“怎麼又追上來了?”

程澈抬眼望著眼前的葉燃,理智快速回歸,隻能編了個體麵的理由。

“還沒來得及跟你道彆。”

葉燃眼神閃爍,試圖從程澈眼裡望穿她心裡藏著的秘密。

“還有呢?”

程澈望著葉燃臉上的傷,沉默好一會兒後才開了口。

“……沒有了。”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程澈感覺自己的腳似是被釘住了,定在原地挪動不開。

良久,葉燃率先打破沉默。

“程澈,我走了,你怎麼辦?”

葉燃聲音溫柔,眼神裡有一股淡淡的憂傷。

葉燃突如其來的問話,程澈再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回避著彆過頭,選了個她覺得安全的話題。

“你這次要去做的事,會有危險嗎?”

葉燃笑笑。

“你擔心我?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程澈想了想,問道。

“你離開是不是為了中原那場仗?”

葉燃有些錯愕,沒有說話,程澈繼續說。

“我也是自己瞎猜的。辛夷告訴我中原那邊最近打了場仗,傷亡不輕。他們到處求購麻黃,小姨為這事還去見了康海的何秘書。你突然要走,我想……應該也和這件事有關吧?”

“葉燃,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選一條這麼危險又這麼難走的路。”

葉燃沉默了片刻,望著程澈的眼睛認真起來。

“因為我的確相信,這才是對的路。你這麼聰明,一定明白。”

程澈輕輕搖頭,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淚。

“我不明白,我一直隻想查清父母的事,然後就安心過自己的生活,彆的事情太大太複雜,我管不了那麼多。”

葉燃的心狠狠揪緊,有一瞬窒息的痛感,他竭儘全力才克製住擁抱程澈的衝動。

程澈自顧自說了下去。

“但是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希望你平安回來。”

程澈說完,決絕地轉身,朝向家的方向走回去,偷偷抹掉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

葉燃怔怔地看著程澈的背影,直到那個瘦弱的小點徹底在雪地裡消失,他才重新拎起箱子走向角落裡等待的汽車。

葉燃離開了,程澈很不習慣他不在向家,她撐著傘情緒低落走在街邊,百無聊賴地看著雨點浸濕她的鞋尖。

前方一個撐著黑傘的男人迎麵走來,整張臉都隱在傘下。

程澈毫無察覺地向前走著,兩人相逢之際,傘尖一不小心撞上對方的傘,她趕緊道歉。

“不好意思。”

撐傘男子已經走過,聽見道歉才停下來,回頭看著程澈。

“沒關係。”

黑傘抬起一角,傘下的男人正一臉陰笑,直盯著程澈。

程澈被嚇了一跳,趕緊轉頭離開,走出幾步後,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再回頭時街道上已經沒有了男人的身影。

一種不好的預感縈繞在程澈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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