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若蘭連連擺手,隻問:“我要的人呢?”
十三少剛要開口,向若蘭便從包裡掏出一張支票:“十三少,你這會館不就是賣消息的嘛,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指使拍了我們家廷東的照片,從前你欠我的一筆勾銷,我再給你這個價。”
十三少看都沒看,直接把支票推了回去。
“小蘭,該欠你的繼續欠著,但我這會館有會館的規矩。有的消息一點小錢就能買,也有金山銀山也不能賣的。”
向若蘭繼續柔聲細語道:“這事關乎我們向家聲譽,那照片絕不能流傳出去……”
十三少點點頭:“這一層我也明白,所以小蘭你提了要求,我不就把那陳記者給你找來了。”
說罷朝著旁邊的茶桌看去,一個打扮斯文的男人正品著茶,十三少的三個手下就站在對麵凶神惡煞地盯著他。他轉頭見向若蘭與十三少還在私語,不耐煩地放下茶杯。
“向大小姐要是還沒想好怎麼跟我談,我就先走了。”
說著就要起身離開,向若蘭這才出聲,一邊朝他走去。
“陳記者,您開個價,那些照片全賣給我,一張都不能流出去。”
陳記者露出一臉油膩的笑,登時撕破了他的斯文麵具。
“向大小姐爽快,好,那我就要你們濟民藥業三成股份,保證這些照片永不見天日。”
說著他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孫少爺所有照片都在這了,向大小姐意下如何?”
見陳記者獅子大開口,向若蘭心中忍不住厭惡,但還是笑著取出了支票簿。
“陳記者真會開玩笑,我呢是誠心開價,您看這個數,如何?”
陳記者接過支票掃了一眼,頗為不屑地挑了挑眉。
“向大小姐拿這些敷衍我,有些瞧不起人了。也是,談錢多沒意思。我聽說大小姐尚未婚配,要是大小姐肯下嫁給我,那就不一樣了。咱們成了一家人,我的,自然就是你的了……”
陳記者說著把支票塞回向若蘭手裡,順勢用指尖劃過她的手心。
向若蘭惡心得差點打個冷噤,但還是強撐著體麵,正待發作,十三少在一旁搶先開了口。
“陳記者,咱們聊歸聊……”
還沒等十三少好好發揮,餘家豪突然衝了出來,一把拉過貼在向若蘭麵前的陳記者踹倒在地,回身護住向若蘭。
向若蘭有些意外,還沒來得及細細欣賞一番,就聽見地上的陳記者罵罵咧咧:
“臭小子!你是個什麼東西!”
餘家豪並不理會,直接上前反擰陳記者的手腕,趁他吃痛脫手便拿走了裝照片的紙袋。
陳記者還要掙紮搶奪,餘家豪手上用力,他便嗷嗷慘叫。
“你的臟手,碰到我們家大小姐了。”
向若蘭幸災樂禍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戲,心裡總算消氣了,這才出聲阻止:“阿豪,住手。”
餘家豪甩開陳記者的手,十三少一臉複雜地看著他。旁邊陳記者連滾帶爬地起了身,十三少又擺出招牌笑容撿起支票上前打圓場。
“陳記者,這個世道有時候看錢,有時候看麵兒。向大小姐今天出了錢,在我十三少的地方得要這個麵兒……”
一邊說著手一邊在腰間按了按。
陳記者揉著手腕,對上十三少的笑臉,他眼神淬了毒一樣惡狠狠地釘在陳記者臉上,看得陳記者直發怵。
“好,我就給十三少您這個麵子。”
說著趕緊抽走了十三少手裡的支票,不甘心地瞪了餘家豪一眼轉身離開了。
向若蘭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十三少的肩膀:“十三少,今天就當我欠你的,我們之間的債一筆勾銷了。”
十三少嬉皮笑臉地轉過身來:“誒!一筆勾銷什麼,欠著欠著,我還欠你的。對了!”
他說著轉身去看手下:“二條,蘭花給我。”
二條忙把十三少精心挑選的虎山綠雲端來,十三少雙手捧過,轉身卻已經不見了向若蘭的身影。
十三少頗有些失落,發財湊上前來:“少爺,要不要我去教訓一下那個陳記者?”
他看著虎山綠雲舒展的嫋娜姿態,和回憶中初見時的向若蘭何其相似,忍不住笑了笑。隨後仍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話音卻逐漸加重:“你就算了吧,你能乾個什麼。叫清一色,我要陳記者一隻手。”
向若蘭帶著餘家豪離開了風行會館,她在前麵大步走得飛快,腦子裡不停盤算著陳記者背後主使會是誰。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他一個小記者哪來那麼大胃口張嘴就敢要濟民三成股份。向廷東這事就算宣揚開去,雖然會影響聲譽,但終歸隻是一時之事,麻煩是麻煩些,但一段日子過去總會淡化。這個陳記者卻抓著這點借題發揮,倒像是試探。
那麼真正想要試探向家的人是誰呢?
餘家豪跟在向若蘭身後,幾次想要張口關心都在她急切的腳步聲裡打住了。他摸不準,不知道向若蘭是因為被陳記者冒犯而生氣還是她正難堪不想被人打擾。
在醞釀到第四遍時,餘家豪終於說出來了:“大小姐!”
向若蘭停下腳步,一臉嚴肅地轉身看著他。
“大小姐,你沒事吧?”
向若蘭卻答非所問:“我剛剛讓你動手了嗎?”
餘家豪一愣,看她臉色不善,有些怯怯地開口:“大小姐,對不起……”
向若蘭看他這樣歎了口氣,轉身繼續朝前走,餘家豪忙跟上來。
“阿豪,我的意思是,像陳記者那種無賴,你對他動手,他一定會懷恨在心,想儘辦法報複,這麼做得不償失。”
餘家豪聽出她是在關心自己,心裡冒出幾分歡喜:“可是他剛剛對大小姐您……那般輕薄……”
向若蘭聽著餘家豪說話,一邊分神想著向廷東的事,在台階上一腳踩空險些摔下去,餘家豪連忙伸手扶住她。
“大小姐你怎麼樣?”
向若蘭彎腰揉著腳踝,嘴裡小聲地念叨:“呼嚕呼嚕毛,嚇不著。”
餘家豪湊得近,聽到後忍俊不禁:“以前大小姐剛學會騎自行車就要帶我,還沒騎出向家大門就摔了,那時候大小姐也是這麼安慰我的。”
向若蘭也笑起來:“你怎麼還記著,怎麼,是要記仇找我討回來?”
看著向若蘭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餘家豪突然覺得他們之間也沒有那麼遠的距離,她還是童年那個玩伴,和他一起坐在台階上給對方的傷口塗藥。小時候的餘家豪靦腆愛哭,向若蘭最喜歡逗他哭,但是他們摔車那天,向若蘭哭得比他還大聲。
想到這裡他便覺得和向若蘭很是親近,膽子也大了不少,於是順著她的話接道:“是啊,大小姐要怎麼補償我?”
向若蘭驀地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餘家豪瞬間滿臉通紅,後悔起自己的口不擇言。
“大小姐……我……”
向若蘭爽朗笑道:“好呀阿豪,我還當你是以前那個悶葫蘆呢,都學會擠兌人了!”
餘家豪聽了這話更著急了:“大小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正要解釋,向若蘭卻向他伸出一隻手,餘家豪一時愣住。
“愣著乾嘛?扶我起來啊。”
餘家豪剛碰到向若蘭的手又局促地縮了回去,想了片刻脫了外套披在向若蘭身上,一邊說:“大小姐,失禮了。”
向若蘭還沒反應過來,餘家豪一把將她抱起。她驚訝地看向餘家豪,此時餘家豪連耳根都是紅的,鬢角還有細密的汗珠。他一眼都不敢看向若蘭,向若蘭細細打量著他,心中暗自好笑。
走到路口他才放下向若蘭,還不忘拿走自己的外套。
“大小姐,前麵不方便停車,我去取車,您在這裡等我。”
說完也不等向若蘭回答就急匆匆離開了。
向若蘭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望著街邊的霓虹燈,倒是沒察覺,天色已經暗了。她朝手心哈了口氣暖手,幾絲細雨飄到她臉上,她抬起頭看雨,一把傘卻遮住了她的視線。
向若蘭回過頭,是餘家豪。
“大小姐,下雨了,我先去買了把傘給您……”
看著餘家豪臉上赧紅尚未褪儘,滿眼真摯,向若蘭禁不住心頭一軟。
她放輕了聲音問他:“這幾年在國外,都做些什麼?”
餘家豪有些不好意思:“打拳。”
向若蘭點點頭:“以後你就跟著我工作,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動手,知不知道?”
餘家豪還沒反應過來:“啊?”
向若蘭抬腳便要走:“還愣著乾什麼,我跟你一起去取車。”
餘家豪一聽,立刻把傘塞到向若蘭手裡,自己衝進了雨幕。
“我去取,大小姐您等著我就好。”
向若蘭看著他的背影,心情莫名的好,她低下頭看著地上聚起的水窪,裡麵隱約倒映出她的白色大衣和黑色雨傘。剛才餘家豪在的時候,他們一同站在傘下,倒映在水中會是什麼樣子?
這個念頭讓她的臉微微發燙,她有些慌亂地輕輕用腳尖點破了水中倒影,不自覺笑了笑。
雨後的夜晚格外涼爽,葉燃便打開窗戶想灌一屋子涼風。
他開完窗戶一轉身不小心碰倒了梳妝台上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從中掉出一枚領夾。
葉燃把它撿起來,發現這枚領夾應該有些年頭了,款式不是近年時興的,顏色也舊了。
程澈抱著一床被子走進來:“白天的事,還是謝謝你……”
說到一半看見葉燃拿著領夾,驚得放下被子直奔過去搶回領夾。
“你彆亂碰我的東西。”
葉燃看她緊張,卻沒有多問。
“掉地上了,我撿起來而已。”
程澈自覺失態,但還是緊緊攥著領夾。
“謝謝,我給你拿了被子,早點睡吧。”
葉燃點點頭,拿起被子去另一邊打地鋪,瞥了眼床上的程澈。
“我可以幫你找鑰匙。不過現在我被奶奶禁足,家裡這些人都看著,得想個辦法出去才行。”
程澈驚訝地轉過身來看著他:“你怎麼突然答應了?”
葉燃無奈地聳了聳肩:“就你那磨人的性子,我不答應有用嗎?”
程澈想說些什麼以表感謝,葉燃卻又補了一句:“下不為例。”
說完便趴下睡了。
程澈見他這副樣子也不再說多餘的話,小聲道一句“謝謝”便合眼睡了。
葉燃背上有傷,怎麼睡都會牽扯到傷口,疼得他冒冷汗,睡不踏實。
葉燃估摸著程澈應該已經睡著了,便起身到窗邊吹風。借著窗邊的月光,他看見程澈睡覺還攥著那枚領夾,輾轉反側如墜夢魘。
程澈睜開眼麵前一片黑暗,她掙紮一番把衣櫃門推開了一條縫,看見一個滿身橫肉的人正舉著棍子砸在母親背上。母親吐出一大口血,癱倒在地。
“研究手稿在哪?再不說,我就不客氣了。”
父親雙眼通紅撲向拿著棍子的人,他在喊著什麼,程澈聽不清。然而父親全力反抗,也隻不過是拽下了那人胸前的萬字紋領夾,打手們立刻圍上去,棍棒接連不斷砸下。
領夾被摔在地上,滑到了衣櫃門邊。
程澈看著那個領夾,又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廢物。不肯說,就永遠彆說了。”
兩聲槍響後,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程澈緊緊捂住自己的嘴。
從櫃門的縫隙裡,她看見一隻手撿起了領夾,左手,手腕處露出一個圓形的燙傷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