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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爾紮:等一下,什麼玩意,不是我失憶了嗎?

阿貝多:…從這個角度思考或許也算。

第66章 星光指引之地·六

阿貝多第一次與那人相見,是在蒙德城的城門口。

彼時蒙德形勢緊張,所有出入的人都得先通過一道身份核查。好在有艾莉絲女士的介紹信,他也隻需要在此稍作等待,便自會有人來領他和可莉進入。

而在這時,阿貝多注意到了一個人。

那顯然是名青年,隻不過從打扮上看似乎並不能看出從何而來——淺綠的短發,緊束腰身的精致著裝,再加上一雙剔透的粉眸,即便是站在人群間,也仿佛從中突出,顯眼異常。

大概是因為阿貝多的目光實在太過明顯,青年原本正審視著城門的騎士,猛地扭過頭,見到的便是被長袍裹得嚴嚴實實的淺金發青年,頓時挑了下眉。

‘早上好,很高興見到你’

那人沒有出聲,但阿貝多還是從對方的唇語中讀出了意思。

‘阿貝多’

對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姓名。

阿貝多眯起眼,當下便開始回想,然而無論他如何尋找,都沒能找到半分與對方有關的信息。

最終他隻能在對方略帶戲謔的笑容中,朝對方微微點頭。

‘初次見麵,很高興認識你’

‘陌生的旅人’

……

後來阿貝多入了城,在艾莉絲女士的引薦下加入了騎士團。

隻不過騎士團的大團長實在太過熱情,明明尚不知自己實力水平如何,便做出了‘任命為首席煉金術士’的決定。

當然比起直接當隊長來說,這麼一個可有可無的虛名並不算什麼,尤其是在冒險家協會傳出‘蒙德第一冒險家’風聲的對比下,便沒有多少人去在意了。

“嘿,你知道嗎,那個人可厲害了,一下子就清理了一大群魔物。”

“知道知道,還記得我上次說的那個事嗎?就是那個人幫忙做的。”

“聽說最近凱瑟琳那都沒有委托了,因為全——被那人給做完了。”

“謔,這麼厲害啊,感覺都比得上騎士團了。”

“哈哈,不如說是比騎士團還厲害。”

獵鹿人餐館一如既往熱鬨著,雖然因為怕浪費,阿貝多鮮少來這裡,但偶爾一次嘗試倒也能接受。

他小口抿著鮮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自己先前發布的50個烈焰花花蕊的委托,似乎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已被人搜集齊。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應該也是這位‘蒙德第一冒險家’完成的。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抱歉,打擾二位,”阿貝多站起身,朝兩人問道,“請問你們剛剛說的那個冒險家,他的名字是?”

“啊你說他啊,我記得叫皮…皮什麼來著?”中年男子看向自己的同伴,後者搖了搖頭。

好在有一個聲音突然闖入。

“皮爾紮·壬塞特?”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冒險家皮爾紮先生,”中年男子這樣說著,突然覺得聲音有些熟悉,“等等,這個聲音——”

中年男子回過頭,見到的便是略帶微笑的青年。

而阿貝多則已是與其對視著。

“皮爾紮·壬塞特。”

“正是,”青年朝阿貝多微微行禮,“又見麵了,上次還是在城門那呢。”

“隻是沒想到騎士團的首席大人竟然對我感興趣,還真是讓人驚訝。”

阿貝多兩手抱臂:“因為很難不讓人好奇。”他示意著,“能在一下午集齊50朵烈焰花花蕊,並不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

青年嗤笑:“當然,不過聽說是首席親自發布的委托,所以就努力了下。”

“隻是沒想到報酬隻有那麼一點,我可是連隔壁璃月都跑了跑才弄齊呢。”

略帶抱怨的語氣,倘若臉上的表情能配合得再好點,阿貝多大概就會真的以為對方很介意這個。

隻不過就算如此,那些摩拉雖然足以匹配50朵烈焰花花蕊,卻不夠一下午持續不斷采集的辛苦,更彆說還進行了一次‘跨國冒險’。

因此阿貝多眯了眼,做出了決定。

“哦?那確實辛苦,”阿貝多這樣說著,從懷裡掏出摩拉,“這樣吧,你覺得差多少,我現在補給你。”

聞言青年輕笑,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半天才回答了他。

“真是慷慨,不錯,我喜歡慷慨的人。”

可他話鋒一轉,卻是將阿貝多給拒了絕。

“不過這次就算了,如果你真的覺得過意不去的話,”青年朝阿貝多眨了下眼,明明應該是極為輕佻的行為,但因那過分清秀的臉而弱化不少,隻給人一種輕鬆的玩笑語氣,“那就幫我個小忙。”

“你說,隻要是我能做到。”阿貝多道。

“當然,你當然能做到,畢竟你可是阿貝多。”青年不知從何來的自信,直接往前走了一步。

兩人的距離猛地拉近,阿貝多甚至能感受到來自對方身上的獨屬於風的氣息——對方應當是風屬性神之眼的擁有者。

怪不得能夠做到這麼多事情。

阿貝多如此想。

青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直接伸手點在了阿貝多身上。

準確地說,是心臟的位置。

“如果,我要的是你的心呢?”

“那你可能要等我死後才能摘取,”阿貝多神色淡淡,並沒有因為這駭人的話而有任何反應,“目前還沒有任何研究表明生命體在取走心臟後還能存活。”

聽到阿貝多的話,青年顯然愣了下,隨即便哈哈一笑。

“我要是敢謀害首席煉金術士,西風騎士團大概要圍剿我了。”青年後退一步,朝阿貝多擺擺手,“開玩笑,開玩笑而已,不要當真。”

可惜阿貝多並沒有笑,隻是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盯著青年。

大概是因為缺少另一位‘參演者’的配合,青年笑了一會兒便覺得無趣,自顧自嘟囔:“哎,還真是阿貝多的風格。”

他抬頭看了看天,似乎在思考著,片刻又摸了摸耳側的碎發。

“不鬨了,我想想如果不要摩拉的話…這樣吧,讓我做你一段時間的煉金助手如何?”

青年抬手,向阿貝多比劃著:“雖然我對這些還不太熟悉,不過收集材料什麼的應該還是可以。”

“首席大人覺得如何?”

聞言阿貝多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低頭思索著,似乎是在猜測青年這麼一番行為的目的。

而在短暫的思考後,他姑且有了答案。

“好,”他點點頭,“正好最近有一個研究需要助手,可能需要你幫忙整理下數據。”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青年笑得極為真切。

……

阿貝多擁有了一位出色的煉金助手。

材料收集、數據整理、實驗猜測,雖說在想法上稍有遜色,但比起大多數人而言已是不錯。

如果讓阿貝多來評價的話,除了缺少最基本的煉金知識外,顯然已經能和蒙德煉金協會的大部分煉金術士相提並論。

這在人類中應當算得上是有天賦的,阿貝多想。

隻不過若說其中有什麼問題,大概就是對方太喜歡觀察自己,無論是煉金實驗中,還是平日裡的私下,又或者是時不時提出的一些算得上是私人的話題,無比在表達著一種信息。

對方特彆在意自己。

這是為什麼呢?

阿貝多無數次思考,也曾向對方詢問二人是否見過麵,但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雖然有聽說過,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阿貝多哦。”

“至於為什麼聽說過…抱歉,請允許我保留這個秘密。”

“我想首席大人應當不會介意吧?”

青年這麼說時,臉上帶著笑,手中正捏著蜥蜴的尾巴把玩。

另一邊可莉坐在地上,興致勃勃地畫著什麼,等最後一個色塊塗好,她便將畫捧起,噠噠噠跑到了青年麵前。

“皮爾紮哥哥看!”

青年放下蜥蜴尾巴,很自然地摸了摸可莉的腦袋:“哎,這是我嗎?”

“是的!”

“這個是可莉?”

“嗯嗯!”

青年的指尖點在最後一個人身上,而視線卻是從畫上移開,看向了另一邊的阿貝多。後者似乎有所察覺,又或者隻是實驗恰好進行到了停歇階段,便走了過來。

“瞧,可莉畫了我們。”青年將畫遞給了阿貝多。

“畫得很好,”阿貝多接過,“是昨天雪山底的時候。”

青年笑眯眯道:“沒錯。”

這一下倒是讓阿貝多想起來什麼,對青年道:“最近蒙德應該會戒嚴。”

“如果不戒嚴才讓人驚訝,畢竟下午出了那樣的事。”青年這樣道。

“確實,”阿貝多將畫還給了可莉,“不過可能也是好事,騎士團剛好不知道怎麼處理伊洛克督察長,牽連的人太多。”

“那還真是巧,”青年似乎還有些驚訝,“這麼說來,騎士團豈不是要感謝那個入侵者?”

阿貝多想起來晚上開會時凱亞的話:“沒錯,所以需要找出來。”

“然後好好褒賞一番。”

青年笑得幾乎沒了型,直接半趴在桌子上抖,片刻才擦了擦眼角,略帶戲謔地調侃道。

“騎士團真有心。”

“想必那個人知道了,應當會非常高興的吧?”

……

那個人確實高興,高興到隔天就把騎士團的儲藏室洗劫一空。

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對於本就不富裕的西風騎士團來說,這甚至比先前的大腦駐地要更加讓人氣憤。

最為直接的,便是讓身為前庶務長現騎兵隊長的凱亞先生氣得當場晃了下身,被代理團長批了三天的假。

得知這個消息時阿貝多正在整理工坊新造的材料架,因為煉金術體係尚不完善,關於材料的儲存和分類還存在著極大的盲區,因而在這種擁有較多材料的工坊裡,材料的存放甚至比煉金實驗要更加危險。

畢竟有些材料稍不注意,可是會引起大麻煩的。

“還好那個人沒有來工坊,否則這些東西可能也保不住。”阿貝多拿著一瓶萃取液,放在了架子的高處,“不過也沒有人想到,他會選擇騎士團開集體會時潛入,那個時候可是駐地騎士最多的時候。”

阿貝多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回過頭看向了青年:“這種情況該說他是膽大還是狂妄?”

青年盯著元素烘爐裡上下翻滾的不明物體,似乎並不在意阿貝多說的,隨口道:“誰知道呢,可能隻是準備走了想著順一筆也說不定。”

“不過儲藏室也沒什麼東西。”

阿貝多眼眸微動:“但騎士團後半年的物資都沒了。”

青年這才像察覺到什麼回過頭,見阿貝多意有所指地盯著自己,頓時勾了唇角。

“那又如何?”

“真要怪,還是得怪騎士團的防線不行。”

“不然怎麼會封城幾天都沒把人找到,還丟了家底呢?”

作者有話要說:

阿貝多:你說的有道理,騎士團確實應該加強駐地防禦建設

凱亞:???(氣得失聲)

第67章 星光指引之地·七

“不然怎麼會封城幾天都沒把人找到,還丟了家底呢?”

青年說得太過自然,也太過有道理,至少從阿貝多的邏輯視角來看,騎士團的防禦機製確實存在著一定的問題。

因此阿貝多想了想,肯定了青年的評價:“確實。”隻不過在隨後,他又繼續道,“稍後我會如實轉達給凱亞隊長的,關於加強騎士團駐地防禦線的建議。”

聞言青年一愣,隨即便是捂臉輕笑。他笑了好一陣子,仿佛阿貝多剛才說的是某種笑話,甚至久到阿貝多都開始懷疑這件事是否存在著一定的荒謬性。

好在過了半晌,青年終於停了下來。

“好吧,你說得對,是該好好建議。”他站起身,朝阿貝多走了過去,“不過…”

青年在一個很近的距離停下,明明在阿貝多看來前者並不喜歡肢體接觸,但不知為何在兩人的相處中,對方不僅不排斥,似乎還很喜歡像這樣近距離觀察,像是對自己的構造很感興趣一樣。

這很奇怪,阿貝多想。

而青年卻是抬起了手,直接撐在了阿貝多腦袋邊的架子上:“你已經猜到了吧?”

阿貝多問:“猜到什麼?”

青年挑了下眉:“我的身份?”

剔透的粉眸與青綠相互對視,沒有人先移開眼。

阿貝多目不斜視,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青年:“原本隻有一點猜測,現在確定了。”

“你就是那個騎士團目前最想‘感謝’的人。”

“噗。”青年笑了,“很有趣的形容,但願凱亞隊長也能像你這樣想就好了。”

“不過這麼說的話,難道是我給了你驗證猜測的機會嗎?”青年微微偏頭,耳邊的碎發隨之耷拉,將那素銀的耳墜露出。

阿貝多盯著那耳墜,回答道:“可以這麼認為。”

“那還真是失誤,果然我還是太急了些。”青年歎了口氣。

他盯著阿貝多看了一會兒,像是在打量著什麼,片刻又突然開口:“真的很有趣啊。”

“明明是那樣的誕生,但現在這麼看還真沒有破綻,幾乎是連我都能騙去。”

“而且性格還這麼對我胃口,”青年莞爾,手慢慢朝著阿貝多逼近,“這樣一來,豈不是讓我都有點不忍——”

可青年的話還未完便像是按下的休止鍵,直接被堵在了口中,就連眼神也顯露出了一絲不悅。

未等阿貝多開口,青年又輕嘖一聲,自顧自嘀咕道:“好吧,當我沒說。”

青年將手按在了阿貝多的脖頸間,仿若掐著對方。

阿貝多卻並沒有動,因為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殺意。

見狀青年抿了嘴,吐出一句仿若呢喃般的話。

“阿貝多,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什麼?”

“或許那不是一個玩笑。”

阿貝多沉默了,片刻才開口:“是嗎。”

青年顯然對他的這個反應不滿,從他擰起的眉頭就能看出:“隻是這樣?”

這一下反倒是阿貝多笑了。

“不管是不是玩笑,我的回答都一樣。”

“我沒有開玩笑。”

聞言青年輕嗬一聲,在脖頸上的那顆星星中間點了下,便退開來。

“原來如此,確實是你的風格。”

他看向阿貝多,眼底帶著極淺的笑。

“那我們去試試看吧,以後就請多指教了。”

“阿貝多先生。”

……

自那以後阿貝多覺得對方纏自己纏得更緊了。

當然若說是纏,似乎有些過了頭,畢竟對方每次來都是帶著正當的理由——需要煉金術的協助、作為助手準備材料、受委托人邀請來找自己…不會重樣,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他們每一天的‘粘’在一起。

如果問對蒙德諸事了解最多的獵鹿人的莎拉,大概會得到‘他們除了沒有住在一起外,幾乎是形影不離了’的說辭。

隻不過在其他人都見不到的地方,青年時不時也會來幾次‘襲擊’——或是趁著阿貝多采集材料出手,或是在遇到魔物時陡然消失,又或者是直接在阿貝多休息時做些危險的舉動。

青年的長槍凝萃見證了兩人太多的交鋒,即便大多數情況下皆以青年的失敗告終,但偶爾也會有那麼幾次失手的時候。

於是槍尖帶上了些許赤紅,而向來遊刃有餘的青年也顯露出了慌張與無措。

“你…大意了呢,阿貝多。”

卻又被掩蓋在了輕佻的玩笑話中。

“人類可是很狡猾的,要是再這樣的話,沒準下次瞄準的就真的是你的心臟了。”

阿貝多抬手,抹去了臉頰的血絲:“是嗎,我會注意的。”

青年顯然很無語:“你就沒想過提前解決掉危險?”

阿貝多問:“比如?”

青年回道:“比如說用煉金術把我處理了。”

這一下倒是阿貝多奇怪地瞥了眼青年:“是嗎,那你又是為何沒想過下死手?”

“比如一開始就瞄準我的心臟。”

青年被這一句懟得一窒,半天都沒能說出任何。

阿貝多眼眸微動,沒有再說什麼。

最終青年將長槍往地上一插,就那樣坐了下來。

“哎,說不過,”他嘀咕著,又和以前那樣自言自語,“畢竟這可是阿貝多。”

阿貝多兩手抱臂,低頭俯視著:“你這樣做,是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特殊原因?”青年咀嚼著,隨即嗤笑,“是啊,肯定要有什麼原因吧。”

青年仰著腦袋,微笑著望向阿貝多,眼底笑意毫無掩飾,卻又像是帶上了些許其他。

“你覺得呢,阿貝多。”

“我為什麼不下死手?”

……

青年在蒙德待了很久。

春去秋來,秋去冬至,可對於四季如春的蒙德而言,這季節的更替似乎並無特彆明顯的分界。

因此當阿貝多意識到時,時間便已過去一年,而他和青年這種你來我往,互相惦記的關係也已維持了一年。

這一年當然發生了許多事,侵襲蒙德城的魔物、雪山秘境的震蕩、不知其因的人口失蹤又或者是盜寶團冬季的肆虐。

兩人經曆了許多,明明是需要提防的對象,卻在戰鬥發生時成為背後的托付者,又成為煉金實驗過程中為數不多從頭看到最後的人。

這種感覺很熟悉,卻又很陌生,因為對方不是師傅,不會在實驗中提出各種要求,也不是艾莉絲阿姨,一邊帶著他和可莉遊曆諸國,一邊主動或被動地牽扯進‘趣事’中。

青年像是旁觀者,即便被卷進了事件,等一切結束,又很快抽身。

有些時候阿貝多覺得,青年不像這個世界的人。

“虛假星空之外,存在著其他的空間。”

阿貝多輕念,留存的筆記撰寫著曾經的記錄,隻可惜這份記錄到這裡便再無後續,因為那個人為了找尋那樣東西,已然踏上的未知的旅途。

而自己則被留在了這裡。

阿貝多正思索著,猛然察覺到熟悉的氣息,伴隨著細微的元素流動。這種感覺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以至於他直接抬手召喚長劍。

“——”

金屬碰撞聲響起,伴隨著元素的交彙,墜落在地的金屬花陡然綻放,凝結的元素罩將周遭包裹。

隨後將來者逼退。

“還以為這次總算有機會了呢。”

青年臉上帶著笑,直接轉了個槍花:“不過反應不錯,比上次快了點,是因為有在時刻警戒了嗎?”

不,是因為你的氣息太過熟悉。

阿貝多很想這樣說,然而在見到青年略帶戲謔的笑容後,他不知怎的便不太想提。

因此他隻是用平淡的語氣道:“是的。”

“多虧了你的幫助,我現在時刻都在保持警惕。”

……

對於有著有限生命的生物而言,離彆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就像花會枯萎,風會停歇,蜿蜒的溪水會乾涸,一切的相遇也終歸會迎來離彆。

然而阿貝多沒有想到,他和青年的分彆卻是在這樣的情況——肆虐的魔物,昏暗的天幕,不斷顫動的大地以及那紊亂的地脈流動。

這或許隻是一次普通的異變,但隨著線索的浮現,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陰謀,那是用整整一年謀劃的企圖侵蝕蒙德的陰謀。

而主導者,正是阿貝多所熟悉的人。

“所以你在蒙德待了這麼久,就是為了今天?”

阿貝多握著劍,劍尖指著麵前的青年。

青年正背對著他,似乎在聽到他的聲音後頓了下。

隨即便是一聲輕笑。

“如果我說是呢?”

話音剛落,青年猛然抬手轉身,可阿貝多反應比他更快,不等他喚出長槍凝萃,長劍便已對準了他。

準確地說,是青年的心臟位置。

阿貝多看到青年臉上一僵,隨即又緩和了下來。

“怎麼,不動手?”

青年勾著唇角,身子倒是從緊繃變為放鬆,恢複到平日既清冷又輕佻的姿態。

阿貝多似乎對青年的反應感到奇怪:“為什麼要動手?”

“不是你說的嗎?”青年顯然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他學著阿貝多的語氣,“‘你籌備了這麼久,就是為了今天’。”

“根據騎士團的規定,若是騎士對蒙德造成重大危害,理應交予騎士團進行公審,並由大團長或代理團長進行最終的決策。”阿貝多神色不變,語氣聽起來倒是和平日煉金講習時並無不同,“若是其間對蒙德作出貢獻,可根據情況進行酌情處理,況且騎士團也沒有未經審判就濫殺無辜的先例。”

“你先前提的加強騎士團防禦的建議很好,在這次事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除了輕傷的守城人員外並無傷亡。”

“所以理應歸位騎士團後處置。”阿貝多作出結論。

可青年卻不這樣認為,不如說他在很多時候和阿貝多似乎都想法不同。

“我明白了,你是覺得我的罪不夠多?”青年嗤笑一聲,終於冷了臉,“那我就來告訴你好了。”

他上前一步,一字一頓道:“我是這起事件的策劃者,是騎士團一直尋找的潛伏蒙德的至冬國人,更是當初引發雪山震蕩的那個人,是和深淵教團共謀的合作者。”

青年微笑,抬手放於肩側,朝阿貝多行了個禮:“雖然你大概已經知道,但是這不妨礙我們重新認識一下。”

“初次見麵,蒙德的首席煉金術士兼調查隊長,阿貝多先生。”

“我為壁爐之家接待者‘老翁’。”

“或者如果您喜歡的話,也可以喚我為。”

青年抬眸,剔透的粉眸明亮異常,帶著阿貝多熟悉卻又陌生的情感。

在阿貝多的注視下,青年咧著笑,一字一頓地說道:“也可以喚我為皮爾尼斯。”

“皮爾尼斯很高興認識你。”

“阿貝多先生。”

第68章 星光指引之地·八

阿貝多沒有開口,隻是用長劍對準了麵前的青年。

於他而言,記憶就像是一本圖畫書,每一頁都繪製著諸多回憶——兩人走過蒙德的街巷,談論風車菊的花期品種,新收的煉金學徒和釣魚協會的會長一同找到他們,自然而然便將兩人接下來的時間截取。

他們曾在夜間再會於望風山地的高坡,也曾在雪山的洞窟中相遇,曾一起踏遍雪山的每一處角落,也曾共坐在星辰下的湖邊,一句句說著旁人聽起來會覺得頭疼無比的學術話題。

還有那一日對方拽著他的衣領,挑釁般地說著大膽的宣言,溫熱的氣息撲在唇邊,唇齒間的陌生觸感叨擾著心神,即便是阿貝多,也因那一瞬的觸感而恍了神,沒能將對方第一時間退開。

然而那並不是他們唯一一次接觸,事實上自那以後,這樣的事並不算少。

甚至可以說是經常。

阿貝多能夠想起來的記憶實在是太多,對於他這樣的存在而言,記憶似乎不會忘卻也無從損耗,留存在那不知名境域中的仿佛停滯的過去,繪製成一幅幅寫生的畫,共同構築著兩人的過往曾經。

可阿貝多最終隻是用清冷的聲音問道:“當初那件事是你做的?”

青年一愣,隨即便笑著搖了搖頭:“哪件事?”

阿貝多冷了眼,而青年則用調侃的語氣說道。

“抱歉,首席大人,我做過的事情可太多了,”青年攤開手,就那樣笑著向前走了一步,“多到無法枚舉。”

“也無從說起。”青年一字一頓道。

劍刃終於抵上胸口,尖端似乎已經沒入布料間,可淺金發的青年沒有退縮,甚至就連手也始終維持著一動不動的狀態。

見狀青年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很好,就是這樣。”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中意你嗎?阿貝多。”

“因為…隻有你不會猶豫。”

……

自那以後阿貝多再沒有見過青年。

蒙德的災難隨著魔物潮的退去而終止,正如阿貝多所說的那樣,因為先前有不知名蒙德市民建議加強騎士團駐地防線,向來深謀遠慮的騎兵隊長便把蒙德的防禦給改進了下,剛好能夠應對這次魔物的突襲。

所有人都在歡呼騎士團,都在感謝風神的庇護,可除了阿貝多和騎士團的幾位核心外,沒有人知道這個建議本就出自這場災難的製造者。

有時阿貝多也會想起那一日,想到對方話語中的停頓,即便對方的速度很快,臉上的表情也不似作偽,但阿貝多與對方相處那麼久,早已從對方的細枝末節中搜集到足夠的信息,將對方的習慣摸得一清二楚。

阿貝多敢肯定那不是青年的真話,至少不算是,其間必然有什麼東西被青年掩藏。

隻可惜猜測無從驗證,而唯一知曉答案的青年,也隨著風的歎息而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這個仍待商榷的課題,以及長劍尖端上的一抹赤色。

“這一批的環境影響實驗馬上截止,這是需要記錄數據的樣本。”阿貝多這麼說著,向身旁的人示意。

剛剛拜入首席門下不久的煉金學徒有些緊張:“好、好的,阿貝多老師,我會好好觀察它們的。”

“那就拜托你了。”阿貝多點點頭。

大抵是營地內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阿貝多環顧四周,最終決定離開營地。他順著小路向上,如同往日那般朝著雪山深處走去。

夜幕星辰依舊,雖說並無明月高懸,但因為雪山白茫,無需照明便可看清道路。阿貝多見到了許多熟悉的事物,赤紅的特殊礦石,顯露著星熒的洞窟,枯乾的樹以及四處奔竄的雪貂,所有的一切對於雪山來說都再正常不過。

卻在阿貝多的眼中仿佛少了極為重要的部分。

阿貝多知道那是什麼,畢竟在那些日子裡,他們最常待的地方其實並非蒙德而是雪山。

危險的雪山埋葬了太多生靈,如今卻是連那過往的記憶也一同掩埋,又被人悉數撿起。

於是時間慢慢流逝,在雪山百年不變的靜謐間,又一個春秋退去。

而那個人始終沒有任何音訊。

……

再次相遇時是在一個皓月當空的夜晚。

彼時地脈紊亂反複無常,不斷有異變的魔物侵擾,不僅是清泉鎮的居民失去了家,就連蒙德城也難得一見地陷入了戰時戒嚴狀態。

這些異變的魔物出現得太過蹊蹺,而牽連的地脈紊亂卻像是盯準了蒙德一樣,隻出現在蒙德城的周圍。

阿貝多花費了些時間,終於從這些異變的地脈紊亂中找到了一絲線索——它們似乎都有著相同的本源,而那正出自雪山的一處地下裂縫。

有結果是件好事,可這樣的結果卻讓人難免想到了更遙遠的那場災難。

“滋啦。”

燃燒的燭火時不時發出輕響,翻滾著液體的元素烘爐也不甘示弱,在這片靜謐中咕嚕咕嚕地宣告。

可有著淺金發的青年毫無所動,隻是坐在桌前,梳理著近日來的研究數據報告——他拒絕了兩位學徒的跟隨請求,隻身一人來到了雪山營地。

“嗒。”

這隻是一聲極輕的響動,甚至比起那燭火都還要微小,可阿貝多卻猛然站起,直接朝著那處甩手。

長劍飛馳而出,卻隻是擦過青年耳畔,刺入對方身後的樹乾中。

青年瞥了眼身後,隨即朝著阿貝多輕笑:“晚上好,首席大人。”

“許久不見,沒想到竟會是以‘這種方式’迎接。”

阿貝多愣了下,很快便將那份驚訝斂去:“近日蒙德區域魔物眾多,雪山更是異變的源頭。”他麵無表情地說著,手按在桌上微握著,“所以反應會有些過度。”

“沒想到是你回來了。”阿貝多看向青年。

青年自然能夠聽見阿貝多話中隱含的意思,他輕嗬一聲,朝阿貝多走去。

“回來?沒錯,是我回來了。”他一步步走近,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任何偏離,“要知道上次工作失敗,我可受了好大的責罰。”

“不然我早就回來了。”

青年彎了眼角,像是要看清阿貝多臉上的表情一樣,可後者毫無所動,隻是眯起了眼,略帶審視地打量著他。

最終青年算是妥協:“不愧是西風騎士團的首席煉金術士,真是一點動搖都沒有。”

阿貝多不置可否,見青年沒有其他話說,便開了口。

“你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啊,是什麼呢?”青年像是被問到了,難得低頭思索起來。

大概是因為兩人此刻的距離很近,阿貝多似乎聞到了來自對方身上的花香。他知道那是什麼,塞西莉亞花,隻生長在險峻高崖的高潔之花。

半晌青年終於抬了眸。

“沒什麼目的。”

這是假的,阿貝多清楚。

“隻是來打個招呼。”

這隻是借口,阿貝多想。

“見見老朋友罷了。”

這或許是真的,但不是主要原因。

阿貝多對青年實在是太了解了,以至於對方的每一句話,他都能夠作出判斷。

可讓阿貝多不曾料到的是,就在這時,青年猛然從懷裡掏出一束花,仿佛惡作劇一般直接懟在阿貝多臉上。

濃鬱的花香充斥著鼻尖,伴隨著草木氣以及彙集的雨露,隻可惜阿貝多所想的並非什麼浪漫的事情,而是青年怎樣將這麼大一束花藏在懷裡卻不顯露。

“沒什麼想說的嗎?”青年挑了下眉。

阿貝多捧著花,看向了青年。

“塞西莉亞花生長在險峻高崖,采摘後若是想要保持鮮度運輸,需要不間斷地供給水和營養。”

“是是,我確實帶了兩大瓶水,”青年看起來有些無奈,看起來似乎又想笑又想生氣,“營養劑是按照你之前說的配方配製的。”

“但我覺得現在討論這些是不是有點煞風景?”青年嘟囔。

然而阿貝多卻是低下頭,似乎嗅了嗅那花束,隨即便朝青年輕笑。

“謝謝,我很喜歡。”

青年顯然恍了神,半天才找回了自己。他微紅了臉,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了彆處。

“那麼東西送到了,我也得走了。”

有那麼一瞬間阿貝多想要說什麼,可那些話在嘴邊止住,又被他強行咽下。

好在接下來的話讓他的笑容重新維持。

“明天見,阿貝多先生。”

……

“等、等等…!”皮爾紮捂著臉,指縫中透著明顯的紅,“阿貝多先生,您確定您不是在逗我玩?”

他顯然有些語無倫次:“先不說我是否想要您的心臟,光是那些有失禮數的行為就很離譜,更彆說我還那樣對、對您…”

“就算我再怎麼樣,應該都做不出…的事。”

“您確定不是在編故事嗎,阿貝多先生。”皮爾紮抬眸,略帶期待地瞥著阿貝多,期待著阿貝多朝他一笑,然後告訴他這些不過是他講的一個故事,“不過你編得還不錯,要不是因為有些地方太怪,沒準我都要相信了。”

阿貝多卻是打破了皮爾紮的幻想:“如果不是編的呢?”

皮爾紮顯然沒有想到阿貝多會這樣說,當下一愣,隨即才回過神。

“那、那…那就是您做了個夢?”皮爾紮試圖說服自己,“因為看了什麼小說或者繪本,所以才…”

說到後麵皮爾紮有些說不下去,因為他注意到阿貝多的眼神極為認真,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卻已是將他的態度傳達的清清楚楚——他並不認為這隻是一個夢,而是實實在在的記憶。

就像對方所說的,他擁有兩段記憶。

阿貝多從不說謊。

可這也太離譜了,皮爾紮想,就算發生的事情相似,自己對待一些事的反應也大致相同,但還有許多有偏差的地方,自己也與那個人性格行為相差很大。

比如他就不可能做出強吻阿貝多的事,阿貝多腹誹著,而且還是多次。

雖然他偶爾確實會被那雙眼、那張臉給弄得恍惚…

不過送花什麼的,倒是可以考慮。

皮爾紮這樣想著,視線掃過四周,純白的塞西莉亞搖曳依舊,隻不過這時他才知道阿貝多原來喜歡的是塞西莉亞花,老實說先前皮爾紮甚至還以為阿貝多對這種自然生長的植物不會有偏好。

塞西莉亞花啊,蒙德的花店似乎就有販售。

就在皮爾紮胡思亂想時,阿貝多卻是眼眸微動,像是在思考著什麼,視線始終落在淺綠色短發的青年身上,注意著他臉上的神情。

大概是想了一些雜七八糟的事情,皮爾紮感覺自己的心跳稍微平複了些。他緩了緩心神,終於開了口。

“接下來呢?”不管真假,這個故事卻是沒有講完,而皮爾紮也很好奇後麵的發展,“不會是我和你幸福地生活在了蒙德這樣的發展吧?”

聞言阿貝多抿了嘴,“不是。”他頓了頓,隨即垂了眼眸,看向不知名的遠方,“第二天你確實來了,但雪山裂縫擴散,地脈異變,來自異界的不明物質流出。”

“為了將裂縫修補,你獻祭了自己。”

阿貝多轉過頭,看著一臉震愕的皮爾紮,輕聲說著。

“這便是那段記憶的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皮爾紮:家人們誰懂啊,不知情的情況下談了個戀愛…

皮爾紮:結果還be了???

三百七十天了,阿貝多老師,是不是快複刻了(搓搓小手)

第69章 星光指引之地·九

“這便是那段記憶的結局。”

話畢阿貝多便不再開口,隻是用青綠的眼眸盯著皮爾紮。澄澈的眼眸不帶任何雜色,比皮爾紮所見過的最為剔透的寶石還要富有光澤。

在那之中似乎掩藏著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未曾墜入。

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著,剔透的粉與澄澈的綠相互倒映,彼此都能從彼此的眼眸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皮爾紮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可他一時無話可說,隻能呆呆地望著對方。

大概是見他沒有任何說話的動態,阿貝多垂了眼眸,語氣平靜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皮爾紮張了張嘴,“不如說太過震驚了,感覺腦袋一片空白。”

這個反應顯然是在預期中,阿貝多笑了下,並不打算一次性就把人逼得太狠:“既然這樣我們也回去吧。”

“免得讓他們等太久。”

這看起來極為平常。若是換到其他任何時候,皮爾紮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然而在此時此刻,他卻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摘星崖的日落要到了,明天的大單子要不要一起去,接下來有哪些實驗需要協同——雜七八糟的借口要多少有多少,可皮爾紮卻說不出任何。

但他能感覺到,這個話題不能就這麼結束了。

可他該說什麼呢?

說他覺得那隻是個夢?說那些事情不會發生?還是向對方保證自己沒有其他想法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

皮爾紮一個都沒辦法說出。

遠處昏黃的太陽似是要墜落於海,餘暉下的海平麵閃爍著粼粼波光。飛馳而過的鳥雀帶著驚鳴,隱約能夠聽見風的輕吟,講述著無人可知的歌謠。

阿貝多站起身,剛往下走了一步,衣擺便被人猛然一拽。

他踉蹌了下,震愕地回過了頭。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皮爾紮沒有抬頭,“因為那些事情,我完全不知道。”

“老實說我有些沒有實感。”

確切地說,皮爾紮是覺得頭疼。他原本以為自己或許是丟了一段記憶,比如說在其他什麼地方曾經與阿貝多有過一麵之緣,可真實的情況卻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得多,“就是,你說的那些,和我自己的習慣、性格之類的,相差太遠了。”

“或許那確實是我,但按照您說的,我們似乎是‘回到了過去’,並且不知是什麼原因,現在的我們所經曆的事情和之前不太一樣。”

“記憶不同、經曆不同甚至可能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也不同。”

皮爾紮終於抬了頭,卻是用略帶迷茫和無措的神情,對阿貝多道:“那還能說是我嗎?”

“或者說,現在的我是否還能夠與過去的那個人稱為同一人?”

皮爾紮鬆了手,轉而兩手抱膝,就那樣看著遠處逐漸下沉的太陽。

“我無法確定,不如說我甚至無法去相信,那確實是我的過去。”

“因為在我的記憶裡,我隻是個被拋棄在壁爐之家,偶然得了神之眼入了愚人眾,又被派遣到這異國他鄉的人。”

“如果我們確確實實是同一人,我又為何死而複活,我們又為何時間回溯到一切開始的時候?”

“這太難理解了,阿貝多先生。”皮爾紮輕聲道。

聞言阿貝多垂眸,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可在片刻後,他不僅沒有回答,反倒是重新坐了下來,坐在了皮爾紮身邊,與他一同看向了遠方的天際。

“這其實是個很有趣的問題,大概得追溯到生命體的本源,”阿貝多神色淡淡,聲音與平日裡講解材料的機理作用似乎並無不同,“因為從生命體的物質成分和機理上來看,這個答案顯而易見是肯定的,先前的我搜集過你的機體數據,而之前我也趁著機會采集過。”

“從數據分析的結果上看,你們的物質組成是一致的。”

皮爾紮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什麼,然而阿貝多卻抬了下手,“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

“你知道的,就算物質成分相同,也不是所有時候都代表著同一人,比如我和一號,便是同出一源。”

“你會認為我們兩個是同一人嗎?”阿貝多問道。

皮爾紮下意識搖頭。

“那麼結論顯而易見,”阿貝多笑了,不知是因為皮爾紮能夠將他和一號區分,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若是要繼續論證,或許得加上靈魂的測定。”

“可誰又能說靈魂在重塑或是一分為二後仍舊能夠看成一個單獨的個體?”

“至少在我所知的已有研究中,還未曾有過相關的定論。”阿貝多這樣說道。

事實上這個問題阿貝多思考了很久,從誕生之初,從還未與皮爾紮重逢,他便已在思考。

然而就算現在的他如此回答,可真正的答案卻始終未曾明晰——在未經驗證之前,一切看似合乎邏輯的結論都隻停留在猜測階段,而有關這一問題的驗證,卻是比阿貝多所做過的任何一個實驗都要困難。

因為就連他本人都難以去評測。

大概是覺得話題太過沉重,又或者隻是單純說到了這裡,阿貝多沉默了下,突然扭過頭。他將頭枕在了膝蓋上,用難得隨意的語氣道:“反過來想,你覺得我和那個阿貝多是否為同一人呢?”

皮爾紮想了想,還真有點難以去回答,畢竟就算他們兩行為方式還挺像,卻多了幾分莫名其妙的積極和主動。

不過轉念一想,這倒也是因為那個記憶。

想到這皮爾紮頓時有些不太舒服,卻也說不上來。

“你這倒是問到我了,”他嘟囔著,瞥了眼帶著笑意的阿貝多,“我不好說,畢竟我們的情況又不一樣。”

“你是有那份記憶的。”皮爾紮看著阿貝多道,“所以不能夠用同樣的方式去判斷。”

“是嗎,”阿貝多想了想,“這也確實是一個因素。”

然而不等皮爾紮反應,他卻陡然湊了上來,在人完全未曾預料下直接吻上。

那顯然是一個極為旖旎的吻,清冷的氣息伴隨著呼吸的溫熱,又隨著唇齒相觸而逐漸升溫,糾纏著奪取對方的呼吸,牽動著人的心。

等皮爾紮回過神時,耳邊已是響起了晚間的風聲,呼嘯著將那細微水漬聲掩去——從未有過經驗的人自然不知該如何反應,就那樣任由對方牽弄著,將緊攥的手一點點展開。

隨即十指交握。

好在皮爾紮反應得很快,隻是在短暫的震愕後便開始掙紮。不曾想向來慣於包容的人在這件事上突然變得堅持,像是要給人打上烙印一般,在每一個角落留下自己的氣息。

難得黏人的一麵讓皮爾紮難以招架,以至於他不得不四處逃竄,最終隻能用尚未被握住的手抓緊阿貝多的外衣,求饒般地將人往外推。

幸運的是,阿貝多並不打算一步到位。

“——”

灼熱的呼吸噴落在了突然闖入的清風間,一閃而過的光線墜入塵土。皮爾紮大口呼吸著,許久不曾體驗過的窒息感席卷了大腦,讓他沒有餘力在第一時間追究,自然也就忘記了兩人仍然交握的手。

阿貝多的氣息顯然也有些不穩,隻不過比起皮爾紮來說,他算得上是沒有顯露,隻不過和先前的那次頭頂的觸碰相似,此刻臉頰上也帶上了極淺的一層紅暈。

當然比那次明顯。

皮爾紮好一陣子才緩過來,混亂的大腦甚至覺得阿貝多是不是要用這種方式弄死他。

“你、你乾什麼啊…”

阿貝多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細瞧著皮爾紮的反應,直到後者的臉越來越紅,幾乎要惱羞成怒時,他這才開了口。

“果然,”阿貝多淺笑,“在這個事情上,反應並沒有太大的區彆。”

皮爾紮:……

“不管是誰都是一樣的吧?!”皮爾紮無語,然而因為太過羞恥,他並不能說出任何,“這、這麼突然…湊過來…”

阿貝多卻是搖了搖頭:“不,其他人的話,還是有很大不同。”

起初皮爾紮還困擾於這個吻所擾亂的心神,可不過片刻他便意識到什麼,也顧不得什麼害羞不害羞,直接瞪向了阿貝多。

“你還跟其他人這樣實驗過?!”

阿貝多一愣,頓時笑了出來。

“不,隻是谘詢過有伴侶的人,”青綠的眼眸像是被笑意點染,如同浸潤著萬物生靈的碧潭,“當然是在得到詢問許可下進行記錄的。”

“你會這樣問,是否說明你很在意?”

皮爾紮像是被戳穿了心思,恨不得直接鑽到土裡。

可在這時,他又注意到兩人仍舊交握的手,感受從掌心傳來的溫熱以及手套所帶來的觸感,更是被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阿貝多早有準備,又或者說他隻是很擅長進行臨時的‘調整’。

“如果我們都無法證實這一問題的答案,就將它作為接下來的實驗課題,”阿貝多眼眸帶笑,手輕輕收攏,“剛好先前的協議中也有寫到類似的實驗部分。”

可那隻是關於元素技能和使用的實驗!

皮爾紮感覺自己簡直要被阿貝多給氣冒煙了,可阿貝多卻隻是微微紅了一點點臉,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與平日並無不同。

“具體的事項我想今天應該不急著列出,根據那段記憶來看,我們應該還有很多實驗的時間。”

“也有很多可以實驗的內容。”

阿貝多眼眸微動,在皮爾紮幾乎要抓狂的注視下,緩緩道:“比如說剛才的這個。”

“以及還未做過的那些。”

作者有話要說:

皮爾紮:還、還未做過…你還想做什麼‘實驗’?!(震驚)

阿貝多:你確定要聽嗎?(笑)

第70章 星光指引之地·十

“以及還未做過的那些。”

阿貝多這樣說著,青綠的眼眸微微顫動,仿佛映襯著全世界的光,將麵前的青年裝入。

而在他們的正前方,落日餘暉終於隱沒,伴隨著星海的倒映。波光微粼,時不時有浪花驚起,像是有意窺探。

皮爾紮顯然知道摘星崖因何聞名,畢竟這裡雖地處高地,距離蒙德較遠,但比起危險的雪山白域,卻是一處較為安全的風景地,也是蒙德區域幾大適合談情說愛的勝地。

向遠處望去,能夠看到由星辰鋪築的天幕,向下看能瞧見崖邊風景,可皮爾紮完全顧不的欣賞,整個人都陷入了大腦當機的狀態。

還、還未做過的那些?

那些是哪些?

難道比剛才還要過分?

一瞬間皮爾紮想到了許多,簡直可以說得上是腦內風暴。冰之女皇在上,他敢保證他並不是一個滿腦袋隻有那種事情的人,但在此時此刻,他完全沒法不往那個方向聯想。

因此在皮爾紮毫不知情,或者知情但難以控製下,好容易緩和的臉再次變得通紅,甚至比起先前,他的反應還要大,幾乎能夠滴下血來。

阿貝多雖然熟悉皮爾紮自覺羞恥時的表現,但這副反應顯然已經超過了他所知的範疇。

難道是其間有什麼誤會?

阿貝多想了想,將先前的話反複品味,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微微睜大了眼,臉上也跟著有些泛紅。

“咳,大致情況就是這樣,”阿貝多頓了下,終於鬆開了手,“天色也不早了,我想他們應該也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我們回去吧。”

皮爾紮諾諾地點了點頭,也跟著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下走,當然距離上看其實離得並不遠,甚至偶爾肩膀還幾近觸碰,但因為其中一人刻意地保持,最終隻是維持在了半步錯開的距離。

阿貝多自然能夠理解皮爾紮,隻不過他本打算解釋一下他們進展其實也沒有那麼快,但見對方仍舊泛紅的臉以及略微躲閃又無措的眼神,不知怎的又覺得不解釋似乎也可以。

畢竟按照正常的進程來看,終歸會走到那一步。

隻不過相同性彆的話,應當與一般的□□行為有所不同。

看來得找時間了解一下。

阿貝多打定主意。

下坡路顯然比上坡好走,又或者隻是因為皮爾紮全程都在安撫自己受驚嚇的心,以至於當熟悉的坡道和人影出現在視野中時,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你們可算下來了。”匹多莫瓦雙手叉腰,看起來很有意見,“如果不是這家夥攔著,我真想上去看看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看到這天沒?從白天到黑夜,天都黑了。”匹多莫瓦嘟囔。

若是放到平常,皮爾紮少說得給這位懟上幾句,可惜他現在完全沒有心思,甚至還因為這一句又想起了點不可描述的事情。

“哪、哪有,”皮爾紮小聲說著,底氣十分的不足,“隻是聊天耽擱了會兒而已。”

“能聊幾個小時?”匹多莫瓦持懷疑態度。

可一旁的一號顯然察覺到了古怪,尤其是在觀察皮爾紮的表情後,他頓時猜到了幾分——這樣子,看來是發生了什麼。

這個家夥。

一號挑著眉瞧著旁邊的某人。

阿貝多自然接受到了一號的視線,卻隻能無奈地笑了笑,畢竟在一開始,他的目的隻是單純的解釋疑惑,至於後麵發生的事情…

隻能說在實驗中,發生任何突發事件都不足為奇。

想到這阿貝多抬手,輕輕抹了下唇。

見狀一號一愣,顯然是沒想到會是這種方向,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看。

好在匹多莫瓦對人情世故這方麵不太敏感,而皮爾紮也因為走神沒能注意到,不然鐵定要被阿貝多這‘故意暴露’的行為給驚得漲紅臉。

“所以你們發現了什麼嗎?”阿貝多問道。

匹多莫瓦被這麼一岔,滿心便隻想到了研究:“當然,我從未這麼近距離觀察過狂風之核。”

“你絕對想不到,它竟然有‘休眠期’,或許不應該這麼稱呼,但是也不排除它們也擁有意識這一猜想。”

匹多莫瓦一提起學術相關的事情就有些停不下來,更何況這確實是他第一次接觸——他甚至為了確定狂風之核是單純的停止還是所謂的休眠,而拜托了一號帶他更近距離的查看——他親手摸到了狂風之核。

天呐,簡直能在協會吹一年。

想到這匹多莫瓦臉色也有些紅,當然是興奮的。

“是嗎,看起來進展不錯,”隻可惜阿貝多並沒有給匹多莫瓦太多展現自我想法的機會,“關於狂風之核是否存在生命意識的問題,或許可以等後續的數據分析資料結果出來後再討論。”

“畢竟在外麵跑了一天,我想大家應當也很累。”

這麼一說匹多莫瓦倒是也讚同,因為他自己就幾乎在這裡等得睡著。

“既然這樣就快回去吧。”

……

夜晚的蒙德城靜悄悄的。

除卻時不時走過的騎士身上的細微聲響,整座城市幾乎沒有聲音,就連風也陷入沉睡一般,在街巷間緩慢吹拂。

城門口的騎士換了人,雖說是陌生的麵孔,好在首席煉金術士的名頭還比較響,因此幾人沒費多大功夫就被放了行。

“明天有什麼安排?”走在中庭的長道上,一號突然問。

“應該會去雪山,”皮爾紮吹了一路的風,算是平複了心情:“畢竟和法奇特先生約好了。”

“彆的事情不說,就衝著那麼多摩拉,就算是讓我從冰湖裡釣出隻騙騙花都可以。”

一號顯然有些無語:“容我提醒一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騎士團宿舍應當已經有了一隻。”

“那也容我提醒一下,那似乎是你帶回來的。”皮爾紮挑眉。

一號自然無話可接,畢竟這可是事實,但在這基礎上,他還是可以把另一位拉下水。

“也有你的一份吧,”一號瞥阿貝多,“最終決定可以帶回來研究的可是你。”

“就算是這樣吧。”阿貝多不為所動。

“我就不去了,反正也和我沒關係。”匹多莫瓦揉著眼,強打起精神,“委托已經結束,雖然不算滿意,但結果還是比完全沒有要強。”

他像是才想起來似的,猛然對阿貝多道:“不過,你這家夥彆忘記了我們的約定!”

阿貝多沉默了下,點頭道:“當然不會忘記。”

大抵是再也撐不住,匹多莫瓦說完最後的宣言,便頭也不回地往自己的住處走。

見狀皮爾紮聳了聳,毫不留情地評價:“很顯然,這位先生其實是個笨蛋。”

“或許。”阿貝多被逗得一笑。

三人又討論了下明日的具體安排,等確定好碰麵點和時間,便在噴泉處分道揚鑣。

於是熟悉的工坊大門出現在眼前,明明隻是一天的功夫,皮爾紮卻覺得好像很久沒有回來似的。

當然更為重要的是,這個砰砰砰直跳的心簡直和上一次一模一樣。

這種情況要同住一室…

皮爾紮看著前麵收整著今日采集材料的阿貝多動了動喉嚨,腦袋裡不由自主浮現出昨夜看到的畫麵——淺金發的青年旁若無人,就那樣脫去外袍,又一顆顆解開襯衫的扣子,將大片的白皙露出。

瘦削又不失精壯的身體一晃而過,轉瞬就被衣料遮掩,可那畫麵卻是留存在了皮爾紮腦海中,再加上今日那個突如其來的吻,更是讓他往旖旎的方向聯想了不少。

說起來,他們現在算什麼情況?

皮爾紮猛然想。他們住在一起,雖然是出於一些特殊原因;他們接了吻,儘管是對方主動;他們有談及過喜歡,但還隻是對方單方麵以及自己的模棱兩可。

他們或許已經在一起又或者沒在一起,畢竟阿貝多的講述中從頭到尾都沒提過兩人是否確定了關係。

所以呢,皮爾紮抿緊了嘴,似乎還真沒有確定關係,因為之前太慌了,感覺什麼都沒有想明白,但現在冷靜想想,自己肯定也是喜歡阿貝多的。

但對方沒說過要在一起的話啊。

皮爾紮胡思亂想著,一邊換衣服一邊腦內風暴。

如果阿貝多能夠讀心的話,大概會被人類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給驚歎,甚至還會驚訝地發現,一旦麵對情感上的問題,人類這種生物的思維簡直活躍到能夠相信史萊姆最終會進化成人形而在世上行走。

多麼有趣的現象。

可惜對於皮爾紮來說,他顯然並不是樂於自我研究情感的類型,因此在反複的糾結中,他最終確定了一點——他要補一個答複。

管他呢,皮爾紮想,就像阿貝多說的,他們還有許多時間去研究這些問題,而在研究的推進過程中,必要的數據提取與分析至關重要。

總而言之,他決定告訴阿貝多自己現在的想法。

打定主意皮爾紮深吸了口氣,雖然他還沒有想好具體怎麼說,但心卻已是先一步狂跳。

撲通撲通撲通,仿若催促,幾乎是要從嗓子眼裡跳出。

“阿貝多先生。”皮爾紮開了口,卻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抖。

阿貝多回過頭,極為平靜地看著已經洗簌完換好睡衣坐在床上的皮爾紮。

話顯然到了嘴邊,畢竟那隻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我也喜歡你’或‘我可能對你有好感’又或者是‘要不我們試試’。

然而皮爾紮卻掙紮了半天都沒能說出口,他甚至已經在心裡暗罵自己的不爭氣。

這簡直比直麵女皇聖顏還要困難,皮爾紮暗戳戳想。

大概是察覺到皮爾紮的猶豫和掙紮,阿貝多輕笑了下。

“這個時間點小燈草熒光素含量最高,錯過了今天大概要再等一個月的時間。”

皮爾紮愣住,而阿貝多則繼續道。

“所以我把這些材料放好就打算去搜集一些,明天應該能按時到星熒洞窟,你可以先休息。”

皮爾紮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任何。

見狀阿貝多微微偏過頭,安撫道:“不用擔心,就像我昨天說的,我對睡眠的需求並不算大。”

“如果有需要,我大概會在雪山那裡稍作休息。”

是休息的問題嗎?!

皮爾紮簡直想抓著阿貝多的肩膀搖一搖,看看這人是不是夜深了不太清醒。

然而他最終隻是舔了下嘴角,用乾巴巴的語氣道:

“好的,那祝您一切順利,阿貝多先生。”

“晚安,明天洞窟見。”

阿貝多微笑道:

“晚安,明天見。”

作者有話要說:

煉金工房內萬籟俱寂,雖說少了一個人,皮爾紮卻完全沒有睡覺的念頭。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幾乎是把這張床折騰得咯吱直響後,終於決定放過自己。

皮爾紮一把坐起身,對著不遠處的長桌瞪了許久,咬牙切齒道:

“那家夥是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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