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爾紮做了一個極為久遠的夢。
無月的夜晚,漫天星辰遍布。冷冽的寒風刮蹭著,帶起枯枝殘葉。
這是他第四次來到費爾哈特森湖中心,也是他來到壁爐之家的第四年。他站在結了冰的湖麵上,手中攥著一樣東西。晶瑩的、剔透的,青綠的、銀素的,那是被神明注視的見證,是崇高祈願的象征。
可對他而言,這樣東西似乎來得莫名其妙——他並沒有什麼大的願望,也沒有特彆強烈的信仰,即便是每日的晨禱,也不過是遵循著指導員的命令,說著平白無趣的讚言。
為什麼會被認可?
為什麼會被注視?
他不知道,隻是捏緊了手中的神之眼,將身上的薄襖裹得更緊了些。剔透的粉眸毫無波瀾,一眨不眨地盯著遠處。
在他的正前方,掛著霜冰的枯木密密麻麻,如同死地之森。透過樹的縫隙,能夠看到一麵平滑的鏡,鏡麵似冰似雪,從他的腳下來到森中,又向著更深的遠處蔓延。
那是他當時墜落的地方。
也是這枚神之眼的降臨之地。
……
皮爾紮睜開了眼。
他的意識尚且不算清明,隻是機械地望著上方。眼前的世界朦朦朧朧,昏暗得一如費爾哈特湖的夜。
然而不過片刻,他便看清了眼前——這大概是一個洞窟,周遭的岩壁帶著如同淤泥一樣的落痕,地上胡亂地散著不知名生物的骸骨,而在皮爾紮麵前,巨大的骨架高懸著,在渾濁的力量彙聚間逐漸孕育出血與肉。
這是…龍?!
皮爾紮瞪大了眼。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生物,不如說在他過去的十九年人生中,這個詞也隻是出現在童謠繪本或是佚名劄傳中,就算有人當真也絕不會想到能夠目睹。
可此時此刻,立於他麵前的確實是一條龍。對方通體漆黑,根根骨骸清晰可見,其上包裹著如同淤泥一般的東西。
它似是在尋找著什麼,俯身在皮爾紮身上輕嗅,全然不顧這個可憐又弱小的人類是如何戰栗,又是如何顫抖著按著地上往後挪。
它張開了嘴,眼角似乎落下了什麼。
要命了!
皮爾紮下意識閉眼,按著地麵的手也不由自主攥緊。可預料中的疼痛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鬱的刺鼻的氣息。
他慢慢睜開眼,見到的卻是與先前相似的場景。不同的是,在先前的黑龍所在的位置,白骨根根佇立著,形成了往開的牢籠。
牢籠虛握,握守著中心的寶物。那是此處唯一的明亮地,被堆疊的各種器物寶石占據著,而在那堆寶物之上,一個熟悉的身影靠坐著,斜倚著背後的劍。
“阿貝多?”皮爾紮喃喃。
似是被這一聲驚擾,阿貝多睜開眼,剔透的綠眸看向皮爾紮。他看起來很疑惑,似乎又帶著幾分不解和驚詫,可隨即便隱了去。
皮爾紮感覺有點奇怪,卻沒有想太多。他掙紮著站起,身上雖然有些酸痛,好在並無大礙,就連左臂也能動彈——應該是在昏迷中被對方治好了吧。
皮爾紮抬腳朝他那邊走去。
阿貝多猛然道:“彆過來!”
本能的皮爾紮止住了腳步。他想要問為什麼,卻被細微的聲音給吸引了注意。
在距離他腳邊不過一掌的位置,紫黑的溶液翻滾著,冒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偶爾有那麼點白色顯露,仔細瞧去,便發現是動物的骨骸。
“這是什麼?!”皮爾紮後退了步。
“腐蝕之液,”阿貝多抿了嘴,很快便又恢複到神色淡淡的表情,“能夠腐化一切。”
阿貝多用清冷的眼眸打量著皮爾紮:“你最好不要過來。”
皮爾紮恍然:“原來如此。”
皮爾紮有些後怕,得虧阿貝多的提醒,不然現在的他可能已經少了隻腳。
可這不過維持了數秒,皮爾紮便反應過來,直接朝阿貝多問道:“這裡是哪,我們怎麼會在這?”
似是想到了什麼,皮爾紮頓了下。
“還有...塔圖因呢?”
這一次阿貝多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伴隨著腐朽與刺鼻的腥臭,壓得皮爾紮喘不過氣。
好在阿貝多沒有沉默太久。
“那邊。”阿貝多抬起手,朝某個地方指了過去。
那是兩人之間的某一處,隻不過距離皮爾紮的位置稍微遠一些,可這並不妨礙他看清那裡的東西——漂浮著的巨大箱體上下輕晃,似是有什麼攀附在邊緣,隨著箱體的沉浮而飄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