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最近相當煩。
高中沒考上,那時還是縣工商局局長的老爸托各方麵關係在本市師專念了三年大專,學的土木工程專業,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工科,他喜歡學金融類,可惜這個學校沒有這個專業,隻有將就上了,學的也是半吊子,放養式混了三年,終於拿到畢業證。一畢業就失業,畢業快一年了。
老頭子說要給他在縣城安排份旱澇保收的工作,進哪個單位隨他挑,錢進不乾,說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老頭子想想隻要他不亂來,過段就會收心,也就由他了。剛回來那段很新鮮,正好老頭子如願再進一步升為副縣長,分管縣水務局、農業局、林業局、畜牧獸醫服務中心、中藥材產業發展服務中心、田園農業投資發展有限公司。負責農業農村、水務、林業、鄉村振興、畜牧、中藥材產業、農村環境綜合整治等方麵的工作。新官上任伊始,激情滿滿乾勁十足,恨不得三頭六臂,每天披星戴月,經常半夜一身酒氣回家,也沒空管兒子。
老媽程桂芝,提前從棉紡廠辦理內退,上午睡個美容覺,做做頭發美美容,中飯後就約原來廠裡一幫姐妹搓麻將,到傍晚回來吃晚飯追劇,基本天天如此。家裡就錢進和保姆,錢進反正無人管,就天天見老同學外麵鬼混,早出晚歸。晃蕩了仨月,全縣城都溜達遍了,有的還篦了幾遍,突然意興闌珊,都貓家裡一個星期沒出門了,吃了睡睡了吃,誰叫都不理。
睡夠了,有時躺在床上不想起來,雙眼看著天花板,細思自己也挺憋屈的。過完年都22了,老姐錢程當年以全縣第三名考入北京985高校,去年大學畢業校內直接保送研究生,正讀研一,性格豪爽大氣,開朗、身材好、人又漂亮,姐弟倆相差不到兩歲,打小他就是跟在大姐屁股後到處玩的,在家裡,他隻怕也隻服大姐。他姐在縣城一帶小有名氣,一說起老錢家倆孩子,說到姑娘個個都是大拇指,羨慕的隻差流哈喇子,一提到二小子,正在議論的人馬上集體沉默,暗自搖頭,都說龍生九子、個個不同,形容的就是他姐弟倆。
大姐優秀,當然作為做弟弟的錢進也很開心,沒有任何嫉妒和不滿,隻是偶爾想起有些少許的失落。最可氣的是,老爸身高一米八,儀表堂堂,老媽也有一米六五,姑娘時都是南城這邊遠近有名的大美人,那時剛從部隊專業到工商局上班的第一天的老頭子,就被上級領導市場股股長派去棉紡廠處理工商糾紛時,一眼就相中人群中鶴立雞群的老媽,最後軟磨硬泡,經過快三年的早晚接送、豆漿油條逛街看電影的攻勢,拿老爸的原話“終於攻克一座城堡”,最後老爸在眾多愛慕(追求)者中脫穎而出、獨占鼇頭,結婚那年,原股長退休,老爸也順利接替位置。婚後第一年就有了大姐,大姐從小就長得如瓷娃娃、嘴甜可愛又調皮,如今身高一米七,出落得亭亭玉立,要樣有樣、要學識有學識。
怎麼到他這,穿皮鞋帶跟都不到一米六五,體重剛過百——不是公斤,這都不是事,最最關鍵的是細眉單眼皮,瘦臉、厚嘴唇,牙微凸,戴牙套多年還是有些地包天,說話還有些尖聲細氣……感覺優良基因都轉移了,感歎上蒼不公正,唯一可取的皮膚還算白。
他一度嚴重懷疑自己是被撿來的,還為此偷偷翻過家裡的相冊,問過一堆親戚和左鄰右舍大爺大媽,連以前出生的醫院也去查過(不過無功而返)。記得高二情竇初開,暗戀鄰桌好久了,平時一些糖果、文具的經常遞過去,當覺得時機成熟了向鄰桌表白,卻被奚落一頓,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跟他爸媽大姐長得一點不像,嚴重懷疑非親生的……錢進被氣得晚飯也沒心情吃,自習回家房門一摔倒頭就睡,正好父母在家,察覺兒子有些反常,追進房問咋回事,錢進蒙頭蓋被憋屈得一把掀開被子,眼淚鼻涕一把,當麵質問父母,當晚的情形曆曆在目。
“怎的啦,小進?”程桂芝小心翼翼地問
“沒咋的,不開心!”錢進氣呼呼地又把被子蒙住頭,眼淚不由自主地流。
兩口子互望一眼,暗自揣測,一時都沒說話。
“我問你們,我是不是撿來的?”沉默半天,錢進又一把掀被扯著嗓子喝問。
“就這事哭成這樣?你這孩子,嚇我們一跳,好好說話。”程桂芝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