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夙道:“束縛樹妖,不能分心。”
他語氣淡淡的,聽起來好像是波瀾不興,又好像是包含了無儘委屈無處訴說。
後麵回來的關河幾個弟子正撞見這一幕,麵麵相覷,都是一臉見鬼了的表情。
方才在大雨裡提著半截斷劍一連砍碎了八塊半人高巨石的人難道不是他裴夙麼?
怪不得仙尊百年來就隻收他這麼一個徒弟呢?
原來是被他耍手段迷惑住了!
好會裝的一個人!
……
門口一片嘈雜,應該是人都回來了。
楚霜衣立即收起臉上心疼的表情,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故作冷淡道:“下次不要這麼莽撞了。”
說完就轉身向屋裡走去。
楚霜衣一走,關河等人不約而同地交換了個就該如此的眼神。
仙尊到底修為高深,定力好,不會輕易就被這點小技倆蒙昧!
……
裴夙的好臉色似乎也隨著楚霜衣一起離開了,漠然無波的目光劃過門口,看的幾人寒毛直立。
他順手將肩頭扛著的小樹妖扔到裡間的角落裡,動作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裴夙的衣裳沾了妖血,回來時又濺滿了泥水,就是烘乾也不能再穿了。
楚霜衣忽然想起自己馬車上還帶了幾套衣裳,正要開口,卻不知道馬車眼下停在何處。
最終還是二蛋爹熱落地拿出了自己的衣裳給裴夙替換。
裴夙身材高大,皮肉結實,換上粗布衣裳,俊美的麵孔反倒有幾分山野粗糲的痞氣。
不過礙於他冷淡的性子,沒人敢上前打趣他,隻有二蛋爹直誇他身子骨結實,以後肯定有大出息。
楚霜衣心道可不是有出息,將來說不定就去掌管魔域了,可有出息啦。
說話間,晚飯已經好了,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夏樂天開門一看,是個美貌的婦人,把他羞得臉色通紅,磕磕巴巴地問人找誰。
二蛋娘過去一看,也驚訝了“咦”了一聲,問道:“秋娘,你咋來了?”
秋娘就燦然一笑,從懷裡拿出包的嚴嚴實實地一鍋肉來。
“爹說多虧道長們救了孩子,讓我來送碗菜來,彆虧待了道長們。”
二蛋娘趕緊堵住了夏樂天推辭的話頭,接下菜,也不寒喧,連忙催秋娘回去。
秋娘笑了笑,這才轉身回去,瘦弱聘婷的一道身影漸漸消失在雨夜中。
二蛋娘見夏樂天等人都是一臉疑惑,就出聲解釋道,秋娘原來是根生的娘,隻是自打生了根生以後就病在了床上,村長一家一直小心照顧著,前不久才剛剛好轉起來。
秋娘體弱,下雨天涼氣又重,這才趕緊催她回家。
夏樂天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感慨道:“怪不得總聽根生提起他娘,卻從來沒見過。”
“正是的,就是秋娘病好了,他們家裡人也很少勞動她的。”
二蛋娘應和了一句,就去拿碗筷了。
除了秋娘,各家村民都冒著雨送來了不少酒菜,湊齊了一大桌子菜。
楚霜衣雖然也想嘗嘗飯菜的滋味,但礙於眼睛不便,他不想在人前露怯,因此並未上桌。
裴夙不動聲色地瞄了他兩眼,沒說什麼。
裡間,小樹妖被一道精純的靈氣強行喚醒,他虛弱地睜開眼,隻見眼前的木凳上坐著個姿容清雅的黑發公子。
這人長相溫潤,周身卻縈繞著強大的威壓,隱隱浮動著劍修所獨有的鋒利劍意。
是浮光山上的劍修!
小樹妖連忙爬起來跪在楚霜衣麵前,瑟瑟發抖:“道長饒命!道長饒命!小妖從未害過人!”
楚霜衣吃不了東西,索性就來提審徒弟帶回來的這隻小樹妖。
這小妖身上的氣息非常奇怪,魔氣要遠多於妖氣。
難不成它就是在孩子身上下咒術吸取生氣的魔族?
隨即楚霜衣就暗自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這小妖的人形聽聲音不過十二三,應該是才化形不久,妖力低微,還不足以支撐起整個咒法。
不如先嚇他一嚇,打定了這個主意,楚霜衣臉色一沉,恫嚇道:“還敢胡說!林溪村的孩子們不就是被你所害!”
“又是魔氣又是妖氣,像你這樣的小妖,生來就是要被關進禁地的!”
生來?
生來就該如此麼?
裴夙抱臂倚在門口,將楚霜衣拿來嚇妖的半句話聽進了心裡。
種種複雜的情緒一時間如百川入海,紛紛亂湧間還殘留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期許。
他沒出聲,仍舊站在門口,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