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夙目送著那道身影漸漸消失在濃密的霧柳中。
他轉過身,兩指並攏,輕輕一彈,一簇黑色小箭便從指尖飛射而出,直直撞向床榻的小蘇。
就在黑箭即將觸及小蘇的霎那間,旁邊的長命鎖忽然猛地一亮,築起一道流動著符籙的屏障。
黑箭撞上那道屏障,登時四分五裂消弭在半空中。
危險消失,流動著的符籙也逐漸暗淡消失。
裴夙皺起眉,那不是結界,而是固靈益氣的靈清符,常用來克製、清除魔氣。
難道師尊他……都知道了?
他若有所思地拿起長命鎖,輕輕地戴到了小蘇的脖子上。
白嫩的皮肉上,襯著金鑲玉的長命鎖,看起來富貴喜人。
小蘇被這冰涼的金玉涼醒了,衝著裴夙張牙舞爪地伸手蹬腿,眼見著一口濕噠噠的口水就要淌到長命鎖上去。
裴夙眼疾手快地將長命鎖取了下來,又頗為嫌棄地掐了個淨塵訣,抹去了小蘇下頜上那亮晶晶的口水。
他走到臨窗的書案前,掌心在半空中拂過,昨夜那盆胖仙草便隨著他的動作落在窗前,向著陽光舒展了枝葉,很是活潑的樣子。
裴夙這才滿意地將那條長命鎖掛了上去。
“仙尊,有信來。”
門外傳來小童的聲音,裴夙施施然走出去,一派主人家的風範。
“師尊出門了,照常,給我就行。”
“裴師兄,這次是兩封,有勞轉交給仙尊。”
“好。”
裴夙隻言片語打發了送信的小童,回房取出厚厚的一遝信,目不斜視地送到前廳。
他放下信的時候,餘光一瞥,隻見內室的一塊空地上濺了幾片碎玉。
昨夜夢中的畫麵猛地浮上眼簾,裴夙不假思索,當即堂而皇之地走了進去。
龐大的檀木書架占據了半麵牆,上麵密密麻麻地擺放著各類經文劍譜以及世間難見的心法古籍。
不知為何,這些經文書籍的擺放極為混亂,劍譜心法混在一起,沒個章程。
裴夙沒再細看,垂眸望向滿地的杯盞碎片,耐心地一一收拾起來,就退了出去。
楚霜衣出關,他也是有師尊管教的弟子,不用再去嶺竹峰修煉,黑沉沉的眸子比往日明亮許多。
練劍,打坐,裴夙照著往常的安排有條不紊地修煉。
直至傍晚翟淩來請楚霜衣,他才發覺,原來師尊已經出去一整天了。
翟淩走後,裴夙緊握著手中長劍,劍法越練越亂,氣息也動蕩起來。
半晌,他使出一招春風化雨,長劍竟然脫手飛了出去。
嗖的一聲,長劍猛地紮入了庭前的垂柳上,劍柄止不住地顫動。
裴夙臉色陰沉,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一把拔出樹乾上的長劍,急匆匆向外走去。
天色逐漸黑下來,風吹柳林簌簌作響,顯出幾分沉悶來。
再走下去,前麵就是曾經長著丹陽草的那道地縫了。
夢中的血色與眼前碧綠的柳林重疊,恍惚間,映出幾分奇幻的真實來。
裴夙焦急地握緊了長劍,正在他抬手凝結黑霧的功夫,餘光裡忽地掃見不遠處一道寒光。
那是一道小溪的灣流,兩側草木稀疏,露出乾爽的沙石河岸。
裴夙放眼望過去,隻見寒冰似的純鈞劍下,釘著一隻肥碩的野雞。
人坐在劍旁,屈著一條腿,頭微微仰著,像是在看著殘缺的月亮。
伴著清泠的流水聲,孤孤單單的一條影子,看起來分外落寞。
清脆的鈴音在寂靜的夜空下格外突兀,楚霜衣聽到聲音,驚喜地轉過頭:“徒兒來啦?”
他聲音歡快,流露出十成的雀躍。
聽到這聲音一瞬間,所有的焦慮、惱火全都離奇地湮滅了。
明知他看不見,裴夙卻還是垂眸,避開了他空洞的目光,幽幽問道:“師尊想吃?”
楚霜衣微微偏頭,轉向那隻劍下亡魂,尷尬道:“為師隻是在考慮做法。”
裴夙盯著他月光下細膩的側臉看了片刻,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走上前拔起純鈞,他握著劍走到楚霜衣跟前,卻發現他隻是溫順地注意著自己的動靜。
毫無戒備之心,他在心裡評判道。
裴夙沉著臉,到溪邊洗淨了純鈞劍身的血跡,放到了楚霜衣手邊。
接著利落的架火拔毛,處理起肥雞來。
“徒兒還會烤雞?”楚霜衣察覺到火氣,興致勃勃地湊了過來。
“小時候烤過。”
“那你帶調料了麼?沒有味道會很難吃的。”
“也不知道這雞有沒有勤於鍛煉?”
“為師愛吃肉質勁道的,待會兒雞腿兒給你吃。”
……
裴夙沉默地翻烤著肥雞,目光時不時落到楚霜衣身上,以免火星濺出去。
“師尊。”
“怎麼了?”徒弟終於搭話了,楚霜衣飛快地問道:“是不是熟了?”
他都聞到香味了!